秦瑾城修長指骨捏著酒杯,遞到唇邊,剛要喝。

我快步走過去,把他手中的酒杯奪過來,冷聲說:“不想活命了是吧,明知自己身體不能喝酒,還要喝。”

他眼睫一抬,睨著我,“你是我什麽人,要管我?”

嘖。

幼稚。

真想喝酒回家喝啊,大門一關,想怎麽喝就怎麽喝,非得興師動眾地跑來會所喝,不就是想讓秦默把我叫來嗎?

我來了,他又端上架子了。

我把酒杯放到茶幾一角,放得離他遠遠的,說道:“前女友。”

“前女友?”

他極輕地笑了聲,“前女友而已,管我身體怎樣,是死是活?與你何幹?”

越來越傲嬌了。

我朝秦默看了一眼,“我接不下去了,你來吧。”

秦默幹笑一聲,“笙小姐,城哥吃軟不吃硬,你說句軟話,你們倆就和好了。就一句話的事,沒必要弄得你心裏窩著疙瘩,城哥借酒消愁,你們倆互相折磨。城哥這身體你也知道的,別人喝酒是消愁,他喝酒是賭命。”

和好?

我看了眼一臉淡漠的秦瑾城,對秦默說:“我和他不可能和好了,原因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再重述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他已經算仁義盡致了。”

秦瑾城眸色幾乎是一瞬間暗了下去,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瓶。

這是嫌酒杯威懾力不夠,要對瓶吹了。

秦默慌忙去奪,對秦瑾城說:“城哥,你別這樣,笙小姐就是嘴硬,其實她比誰都在意你。”

他回頭朝我使眼色,“笙小姐……”

我盯著秦瑾城握著酒瓶的手,說:“你放心好了,他心裏有數的,不會真把自己喝死的。”

他胸懷大誌,為了秦家不惜與南宮家聯姻。

這等屈辱都能忍受,怎麽可能為了小情小愛,搭上自己的性命?

想到這裏,我扭頭就走。

身後傳來秦瑾城的聲音,“笙兒,你去年入獄,我曾向監獄長交待過,讓他們好好關照你,不許傷害你的性命。誰知他們誤解了我的意思,以為我是讓他們往死裏整你,隻要別弄出人命就行……”

雖然他聲音很平,可我卻聽出極力壓抑的悲痛。

更悲痛的是我。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往事,不停地往腦子裏躥,怎麽往下壓都壓不住。

秦默見我情緒不對,馬上說:“事後城哥狠狠教訓了他們,凡是傷害過你的人,沒有一個是肢體完好的,她們將在監獄裏服一輩子的刑,那個監獄長也被撤了職。”

秦瑾城眼睫垂下,低聲說:“笙兒,對不起。”

這個生來高傲的男人,從來不會向人道歉,居然對我說“對不起”了。

他是欠我一句“對不起”。

可是“對不起”有用嗎?

我在監獄裏遭受了那麽多非人的折磨,數不盡的毆打,沒完沒了的羞辱,折磨得我每天都痛不欲生,甚至失去了腹中的胎兒,還導致子宮受損,再無生育能力,連小逸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輕飄飄的三個字,就想翻篇?

他隻知我心硬,怨我絕情,卻不知,沒有人天生心腸是硬的。

去年剛和他久別重逢時,我甚至還對他懷有愧意,那時也是愛他的。

愛他如命。

可這些愛,一點點兒地被他親手磨蝕光了。

雖然林綰綰“功不可沒”,可直接操作人卻是秦瑾城,就因為我愛著他,所以他帶給我的傷害都是成倍的。

秦瑾城見我雙肩微顫,從沙發上站起來,邁開長腿朝我走過來。

隻覺腰上一緊,多了雙手臂。

我垂下眼睫盯著那雙手臂,袖子挽起,露出半截手臂,肌肉緊實,腕骨精致。

他手臂緩緩收緊,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隔著薄薄的襯衫,能感覺到他腹肌壁壘的弧度,堅實,有力。

曾經最渴望的擁抱,如今卻成了桎梏。

良久,秦瑾城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落下來,“笙兒,不管你信不信,我對小逸其實沒你想象得那麽冷漠。當初,我還曾給他續過醫療費,以為名字會是雲逸,沒想到卻是蕭逸……”

就因為名字惡心到了他,所以他後來罵小逸是野種,看小逸的眼神也是厭惡的。

甚至趁我在監獄服刑時,讓醫生停止他的治療。

就因為小逸跟著蕭凜姓了蕭。

就因為一個姓。

他就要置他於死地。

我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無邊的悲痛和怒意像驚濤駭浪一樣,不停地往上翻湧,不可遏製。

我用力推開他,抓起茶幾上的酒杯,就朝他臉上潑去。

辛辣的酒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他的臉,辣得他眼睛睜不開。

我盯著那張即使被潑得一臉狼狽,仍舊不失俊美的臉,一字一頓地說:“秦瑾城,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說完我抬腳就走。

秦默急忙扯了紙巾給秦瑾城擦臉,邊擦邊安慰他:“城哥,你別生氣,笙小姐說的都是氣話。”

我步伐匆匆地朝門口走去,身後傳來酒瓶摔到地毯上的碎裂聲。

咣咣當當的。

秦瑾城把所有的酒瓶全推到了地上。

哪怕地板上鋪著地毯,還是發出很大的響聲。

我腳步連停都沒停,一口氣走到門外,用力摔上門。

身體靠在門上,像被什麽抽空了似的,綿軟無力。

我站都站不住,捂著臉蹲下去,身體抖得像篩糠。

盡管房門隔音良好,可因為過於靈敏的聽力,還是聽到秦默的聲音,“城哥,要不就告訴笙小姐吧……”

“閉嘴!”秦瑾城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如果你膽敢多說一個字,就自己投海喂魚!”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這是我的決定。”

告訴我什麽呢?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告訴我的?

秦瑾城吩咐秦默:“你送她回去,讓小鷹二十四小時不離她左右。今晚的事如若再發生一次,讓小鷹提著腦袋來見我。”

聲音淡漠,卻不容置喙。

秦默應道:“好的,城哥,那你……”

“我死不了。”

沒多久,秦默拉開門,看到蹲在門口的我詫異了下,很快說:“笙小姐,城哥讓我送你回去。”

我站起來,對他說:“不用,你陪著他吧。樓下你的人還等著呢,我坐他們的車走就行。”

秦默固執地說:“我先送你回去,再回來陪城哥。”

我不再拒絕,朝電梯走去。

走進電梯裏,秦默朝我歎了口氣說:“笙小姐,你……”

連一向巧舌如簧的他,都無話可說了。

他本來喊我來,是想讓我對秦瑾城說句軟話,互相給個台階下的,結果我卻拿酒潑了他一臉。

連我都沒想到自己會拿酒去潑他。

不過我不後悔。

就像當年蕭凜找上我,要跟我簽四年婚約協議,換秦瑾城的命一樣,從未後悔過。

如果時間倒回去,我還是會潑他一臉。

協議也照舊會簽。

當年愛他,是真的愛。

現在恨他,也是真的恨。

哪怕他為我做再多,也抵消不了我對他的恨。

回到金雀苑。

林綰綰跪在地上,雖然疼痛,可是困意卻讓她睜不開眼睛,昏昏欲睡。

秦鷹倒是精神依舊,睜大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綰綰。

但凡林綰綰身子稍微歪一下,她手裏的鞭子馬上就抽了上去。

林綰綰疼得直打激靈,隻好重新跪直。

我走到秦鷹麵前,對她說:“你去樓上客房休息吧,這裏交給我。”

秦鷹應了聲,抬腳朝樓上走去。

我伸手把林綰綰口中的毛巾抽出來。

林綰綰的嘴剛一獲得自由,馬上就口吐“芬芳”,用各種不堪入耳的髒話來咒罵我,把我祖宗十八輩都拉出來侮辱了個遍。

這副潑婦模樣,和她溫柔清純的外表截然不符。

我拿起手機,打開相機,調到視頻功能對著她錄起來。

林綰綰看到我要錄視頻,馬上閉了嘴。

我把手機扔到沙發上,垂下眼睫盯著她,“當年我在監獄裏,那些人折磨我,是不是你從中作梗了?”

能做到監獄長的位置,智商和情商自然不會低。

秦瑾城的話是說得容易讓人誤會,可他們行事之前也會掂量一下,畢竟我是秦瑾城的前女友,他們不可能直接下那樣的命令,除非有人從中作梗,誤導監獄長。

這個人,除了林綰綰,我想不到其他人。

林綰綰臉色變了又變,皺起眉頭問我:“你什麽意思?”

“就字麵意思,秦瑾城已經告訴我了。”

林綰綰臉色登時變得慘白,片刻後,又大笑出聲,用笑聲掩飾她的慌張,“那又怎樣?你再也不能生育了。瑾城哥再喜歡你,能喜歡多久?‘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等你年老色衰了,又沒有孩子維係感情,瑾城哥還會像現在這樣愛你嗎?”

她眼睫一眯,目光變得陰毒,“一旦你失去瑾城哥的庇護,到時我會第一個弄死你!”

我勾起唇角,衝她笑了又笑,“放心好了,我會在失去秦瑾城的庇護前,先弄死你。”

說罷,我拿起秦瑾城落在這裏的煙,抽出三根,扣動打火機點燃,放到茶幾上。

我對著那三點橘紅的火光,閉上眼睛,心中默念三遍:瑾兒,媽咪替你報仇了。

雖然不知肚中懷的那個孩子是男是女,可我一直把她當成女兒,名字取作雲瑾。

虔誠地念完,我拿起那三根燃得通紅的煙,走到林綰綰身後,彎腰,把煙頭狠狠地摁到她的手腕上。

疼痛讓林綰綰沒命地尖叫,拚命掙紮。

可她手腕被綁在身後,大腿和小腿也被綁在一起,再怎麽掙紮也沒用。

皮肉烤焦的味道,漸漸傳入我的鼻中,像極了在烤肉店裏烤肉的味道。

我悲傷地想,小逸的身體被放進火化爐裏煆燒時,也是這般痛苦吧。

不,要痛苦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