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從監管醫院回到監獄。
獄警通知我,有人來探監。
我以為是南語,以為是蕭奕,以為是雲渡,甚至以為是秦瑾城,萬萬沒想到卻是林綰綰。
隔著探監室的玻璃,我呆呆地看著這個一身白衣,柔柔弱弱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是從窗台跳下去摔死了嗎?
為什麽還能來探我的監?
林綰綰衝我溫溫柔柔地笑,拿起探監室的電話對我說:“姐姐,你有沒有想我?我可是很想你呢。”
我也拿起電話,冷著臉說:“有話直說。”
林綰綰一臉無辜,“我知道姐姐心裏肯定會怪我,可我也沒辦法呀,是姐姐逼我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雖然從三樓跳下去,有空調外機緩衝,下麵是綠植,可我也在病**躺了大半個月呢,腿也骨折了,還流了好多血。不過看到姐姐被關進牢房,一關就是三年,也算值了。”
三樓?
空調外機緩衝?綠植?
那天我直接被蕭奕從手術室推進病房,之後就一直躺在病**,並不知我住的病房位於幾樓。
林綰綰跳下樓後,當時我太驚慌,隔著窗戶往下一看,隻看到黑壓壓的人頭,大腦瞬間被我媽當年慘死的畫麵占滿了,整個人都懵了,哪還有心思去分析幾樓,有沒有空調外機之類?
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她提前算計好的。
她和那兩個護士肯定提前串通過了,我的病房也是護士特意選好的,她媽和林東升是助演。
林綰綰手指隔著玻璃來摸我的臉,“裏麵的日子不好過吧?姐姐瘦了好多呢。”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惡心。
“聽說姐姐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我好難過。”她摸摸自己的小腹,聲音悲痛,眼神卻釋然,“從窗台跳下去後,我也失去了我的孩子呢。”
忽然想到之前她和她媽說的話,說她肚子裏的孩子不能等,滿三個月就得引產了,而她跳樓那一天算著正好快到三個月。
千方百計甚至不惜跳樓來打掉這個孩子,說明這個孩子有很大的問題。
腦中忽然閃現出一個念頭,我盯著她的眼睛,冷冷問道:“你的孩子,不是秦瑾城的吧?”
林綰綰愣了一下,隨即掩嘴笑道:“姐姐進監獄後,好像變聰明了呢,不過再聰明也沒用了,因為事情是要講證據的哦,沒有證據就是血口噴人。”
是啊,證據原本在她腹中,可已經被她打掉了,不,在眾人眼裏,是我推她下樓摔掉的。
真是一箭雙雕呢,既把我送進監獄,她又打掉了心頭之患,把這個胎兒的用處發揮到了極致。
“對了,我今天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姐姐。”林綰綰打開包,從裏麵拿出一張照片,貼到探監室的玻璃上,“姐姐看清楚了嗎?這是你兒子的照片,在醫院地下停屍房拍的。”
“停屍房”三個字讓我的瞳孔瞬間放大。
我直直地盯著玻璃後麵的照片,小逸的眼睛是閉著的,長長睫毛垂下來,小臉白中帶青,身上蓋著醫院特有的白色床單。
我大腦一片空白,不停地搖頭,“這不是小逸,不是,我的小逸不可能死!”
林綰綰又把一張死亡通知單貼到玻璃上,“姐姐,你看,這是欒氏醫院下的死亡通知單,白紙黑色寫得清清楚楚,醫院的公章也蓋著。死亡人姓名一欄是:蕭逸,年齡三歲,出生年月日,身份證號碼,你核對一下。”
我死死地盯著那些黑色的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我的小逸死了。
我的小逸……
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我還想著好好改造,好早一點出去見他,可他卻死了。
林綰綰彎腰從地上拿起一個包裹拆開,從裏麵拿出一個白瓷質地的骨灰盒。
她打開骨灰盒的蓋子給我看了看,拿起電話對我說:“這是小逸的骨灰,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我幫你把小逸的遺體火化了,給你看完我好拿回去,埋在你媽媽的墓地旁。不用謝我,我說過的,我真的很喜歡姐姐。”
看著那黑黑灰灰的粉末,我再也忍受不住,“啊”地一聲尖叫,雙手死死抱住頭。
疼痛從心髒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疼得渾身顫抖。
我無法接受,無法接受我的小逸,被燒成一把灰。
他那麽可愛,那麽懂事,漂亮得像天使,怎麽就變成了一把灰呢。
我伸手想去抓林綰綰,問是不是她把我的小逸害死了?
可厚厚重重的玻璃將我和她隔開,我抓不到她。
林綰綰委屈地說:“姐姐不要冤枉我哦,小逸的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是瑾城哥,他讓醫院停止治療的。他說,小逸這種野種活下來也是個禍害,死了最好。”
又是秦瑾城!
小逸可是他的親骨肉!
他怎麽可以對我們母子倆這麽絕情?
當年我拋棄他,嫁給蕭凜,其實是為了他啊……
後麵林綰綰說的什麽,我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我哆嗦著手指隔著玻璃撫摸著那個白色骨灰盒,好想把他抱在懷裏,那是我的小逸啊,我的孩子。
可連這點願望都是奢想,監獄不讓把骨灰盒帶進來。
探監時間結束,近乎瘋癲的我,被獄警強行押回牢房。
人近乎呆滯,手裏卻死死握著小逸的照片,仿佛這樣,他就還在我身邊。
事到如今,我心如死灰,隻想尋死。
以前特別不理解媽媽,為什麽要自殺?現在忽然間理解了。
萬念俱灰時,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忽然有點羨慕媽媽,活不下去了可以跳樓,兩眼一閉,往下一跳就解脫了。
而我在監獄,連死都得絞盡腦汁。
接下來的幾天,我偷偷吞過棉絮,吞過針,把碎布搓成繩上吊,但都沒死成。
這天夜深人靜,等人都睡著後,我從**緩緩爬起來,木然地走進衛生間。
最後看一眼小逸的照片,我忽然抬腳加速朝前跑去,快到牆根時,我猛地把頭往前一伸,狠狠朝牆上撞去。
“咚”!
撞擊聲震耳欲聾,頭骨狠狠撞裂,劇痛瞬間從頭傳遍全身。
我單薄的身體緩緩滑落到地上,眼前一片血紅。
倒地的那一瞬間,我唇角揚起,小逸,媽媽,外婆,我來找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