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雲家墓園。
齊齊整整地排著三座墳墓。
從左到右依次埋著我外婆、媽媽,最後一個小小的墳頭,是小逸的。
小逸死時我還在監獄裏,是林綰綰帶人來埋的。
隻一個小小的墳頭,用黃土草草地堆起來,也沒有立碑。
一想到這糙硬又冰冷的土下麵埋的是我的小逸,我的心頭寶貝,就心疼得滴血。
眼前一黑,我“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上。
雙手捂住臉,眼淚洶湧而出。
心髒疼得像被人拿刀一刀一刀地割似的,痛如刀絞。
好想小逸啊。
好想……
這幾年,一直都是他陪在我身邊。
他不隻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還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的離開對我來說,就是斷手斷臂之痛,不,比這還要痛,痛過剜心。
不知哭了多久,雲渡蹲下,拿手帕幫我擦掉臉上的眼淚。
擦完後,他拍拍我的肩膀,沉聲說:“笙兒,別哭壞了身子。婉媽和外婆看到你這副樣子,會難過的。”
我淚眼模糊地看向媽媽和外婆的墳墓,心底的悲痛像海浪一樣翻湧咆哮,無邊無際。
好懷念她們啊,懷念以前的雲家。
那時外公沒失蹤,外婆沒死,媽媽沒跳樓,我們一大家子在一起熱熱鬧鬧,開開心心。
我是他們捧在手心裏無憂無慮的掌中明珠,有人替我遮風,有人替我擋雨,天塌下來有他們替我擋著,所有煩心事他們都會幫我處理好。
可現在……
雲渡站起來,拿出手機給手下人打電話,讓他們來給小逸立個碑。
我抹了把眼淚,對他說:“不用了,哥,等我死後,把我和小逸合葬時,再立吧。”
雲渡眼底一疼,“笙兒,你……”
我仰起頭衝他苦澀一笑,“哥哥,放心,我不會再尋死了,我得為小逸他們報仇,不是嗎?”
如今,仇恨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了。
雲渡漆黑鳳眸掠過一抹冷寒,“我明天就帶人去把秦瑾城做了!”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秦家在海城一手遮天,秦瑾城身邊更是保鏢雲集,即使僥幸做了他,雲渡也得一命抵一命。
何況,我並不想他死。
因為,死,太便宜他了。
在三座墓前跪至天黑。
天空開始飄雪了,可我卻不覺得冷,因為再冷也沒有我心裏冷。
“走吧,笙兒。”雲渡輕輕拍掉我頭發上的雪。
我盯著小逸小小的墳頭,執拗地說:“我再陪小逸一會兒。”
“小逸已經死了,可你還得好好活著。不是要給小逸報仇的嗎?把身體折騰壞了,還怎麽報?拿什麽去報?”
是啊,我得活著,好好活著。
我要是死了,林綰綰會開心得做夢都笑醒的。
最後看小逸的墳墓一眼,我撐著手掌想要站起來,起到一半,我又“噗通”一聲跪下去。
跪得太久加上寒冷,我的雙腿早就變得麻木沒有知覺了。
雲渡扶起我,把我扶上車。
他開車把我送回以前的落角點,臨海公寓,叮囑我有事給他打電話。
門一關上,小逸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沙發上還放著他換下來的小衣服,和玩具。
他帥氣的小臉,他可愛溫暖的笑容,他小小軟軟的身子,他玩玩具時的模樣,在我的腦海裏像放電影似的,一遍遍地循環播映。
他的笑聲,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我耳邊不停地回響。
他說過,他要快點兒長大,等長大後,好保護我,卻……
我再也忍不住,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抱著他生前的衣服和玩具哭得昏天暗地。
從天黑,一直哭到天亮。
親人離世最悲傷的,並不是離世的時候,而是在後來。
他們的離開,不是傷痛的結束,而是傷痛的開始。
這種傷痛,永遠不會愈合,會一直埋在身體裏,像個包袱一樣,變得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渾渾噩噩,我的身體開始發冷,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我撐著走進臥室,脫了鞋躺到**,拉過被子蓋住。
因為小逸之前一直住在醫院裏,這邊就沒開通暖氣,空調搖控器也不知被我放哪去了。
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整個房間都是冰冷的氣息。
被窩裏也不暖和,即使蓋著被子,我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漸漸的,全身骨頭開始疼起來,酸疼酸疼的,渾身無力。
頭也是又疼又脹,額角的筋一跳一跳的,像要炸了似的。
許是發燒了,可家裏沒有感冒藥,也沒有退燒藥。
我從**爬起來,強撐著從衣櫃裏取出一床被,想著蓋兩床被捂一捂,出出汗會好一些。
兩床被蓋上去,大半個小時後,渾身黏黏膩膩的開始出汗了,明明是出汗,身上卻冷,又冷又疼,越發難受了。
醒醒睡睡,意識漸漸變得迷糊。
忽然覺得就這樣一直迷迷糊糊的也挺好的,迷糊的時候心裏的悲傷仿佛減輕了一點點呢。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砸門聲吵醒。
我撐著手臂坐起來,掀開被子披上外套,腳步虛軟地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門一開,一股子冷氣撲麵而來,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本能地裹緊身上的衣服。
蕭奕穿著米色羊絨大衣長身玉立地走進來,手裏拎著兩個食盒,漂亮的麵孔有些不耐煩,“打你電話為什麽不接?還關機。”
我想了想說:“手機在客廳裏,我沒聽到,關機可能是沒電了,自動關的機。”
一句話說完,渾身虛得更厲害了,差點要摔倒,我連忙挪到沙發上坐下。
蕭奕把手裏拎著的東西放到茶幾上,抬頭看到我的臉,眼神詫異,“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他伸手來摸我的額頭,“我擦,這麽燙!雲笙,你發燒了知道嗎?”
我輕輕點點頭。
“吃藥了嗎?”
我微微搖搖頭。
他拉起我的手,把我從沙發上拽起來,“走,去醫院!”
我無力地說:“不去。”
他彎腰打橫把我抱起來,抱著就朝門口走,“說好要一起醉生夢死的,你可別食言。”
這是怕我燒死了。
鼻子一酸。
一個沒見過幾麵的人,都這麽關心我,為什麽曾經深愛過我的男人,卻把我往地獄裏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