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黃昏。

午睡醒後,我坐在一樓的落地窗前,隔著鳥籠子似的窗戶朝外看,小花園裏種的臘梅花開了。

清冷空氣裏,嬌豔嫩黃的花瓣帶著種琉璃薄脆般的美,仿佛一掐就碎。

柔弱的美總是格外惹人憐愛,可惜我裝不來。

客廳入戶門忽然傳來門鎖開動的聲音,我以為是秦瑾城來了,並不回頭,身體卻變得僵硬起來,能清楚地感覺到血液在緩緩凝固。

腳步聲慢慢地朝我走過來,越來越近,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僵硬。

走到我背後,腳步聲停下。

鼻尖嗅到一股子清新的花香味,像是香奈兒的邂逅,林綰綰常用的一款香水。

我心底冷笑,這是剛和林綰綰親熱完,又來找我了,真夠他忙的。

有一隻手搭到我的肩上,柔柔聲音傳入我的耳中,“姐姐好雅興啊,居然還有閑心賞梅。我還以為像姐姐這種大小姐脾氣,被瑾城哥關在這裏會大哭大鬧,把房間裏所有東西全砸了,然後絕食而死呢。”

原來不是秦瑾城,而是林綰綰。

我暗暗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說:“你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這房間溫暖如春,有吃有喝,比監獄不知要好多少。我幹嘛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砸東西,去絕食?”

林綰綰語氣誇張地說:“可這金雀苑裏住的全是有情人包的小三、情婦啊,姐姐不覺得屈辱麽?畢竟姐姐以前曾是雲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她也來羞辱我。

可被秦瑾城羞辱慣了我的,聽到她的羞辱,隻覺得像撓癢癢。

我聲音涼涼回道:“如果你羨慕,就搬來一起住,正好做個伴。”

林綰綰咯咯笑,“姐姐真是越是越幽默了呢。”

她彎腰在我身邊的羊毛地毯上坐下,盯著我的眼睛緩緩開口說:“前天晚上,瑾城哥來你這裏了吧?”

“後來不是被你找借口叫走了嗎?”我上下打量她一眼,“看你身上也沒受傷,找了什麽借口讓秦瑾城去救你的命的?”

林綰綰勾唇一笑,“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我揶揄道:“說說嘛,說說讓我也學學。”

林綰綰聳聳肩,“很簡單,就晚上獨自走夜路,遇到歹徒,要劫色,打電話向他求救。”

原來如此。

難怪秦瑾城那麽著急,原來是心愛的女人清白要被毀。

依著林綰綰的一貫做法,要劫色的歹徒肯定是她提前找好的,等秦瑾城去的時候,那歹徒鐵定會逃掉。

手機適時掛斷,是為了製造緊張氣氛。

林綰綰深知,依著秦瑾城的本事,即使她掛斷了電話,想找到她所在的位置也不難。

我哂笑,“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心變成‘狼來了’的故事。”

林綰綰眼神不屑,“放心,我有分寸,用不著姐姐替我操心。”

我才懶得操心她,別過頭看向窗外,夕陽緩緩落下,餘暉讓室外光線變得特別柔和。

片刻安靜之後,林綰綰出聲說:“姐姐打算一直這樣過下去?”

她抬起眼簾透過落地窗朝外看,“被關在這鳥籠子似的房子裏,想出出不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陪伴你的隻有寂寞和孤獨,這跟坐牢有什麽區別?連我都替姐姐打報不平呢,畢竟是曾經愛過的人,瑾城哥為什麽就不能放過你呢。”

說得真好聽啊,如果是不了解她的人聽到這些話,肯定覺得她好善良,好通情達理,好為我著想。

我冷笑一聲,抬起眼皮看向她,“想說什麽直接說,屋裏沒有第三個人,你演得再精彩,也沒人欣賞。”

林綰綰掩嘴一笑,“如果姐姐想出去,我可以幫你。雖然你上次差點掐死我,可誰讓我這人太善良呢,總喜歡以德報怨。”

善良?

以德報怨?

我忍住想吐的衝動,問道:“你有那麽好心?”

林綰綰視線垂下,手指輕輕捋著地毯上的羊毛,“雖然瑾城哥現在對你隻剩了恨,可我還是不放心。”

是啊,恨一般都是由愛生出來的。

現在越恨,說明以前越愛。

曾經深愛過的男女,再恨,也跟同性間的恨不一樣,總會帶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林綰綰仰頭看向我,眼神帶了祈求,“等姐姐出去後,去找蕭奕吧,最好盡快跟他結婚。姐姐跟他不是已經見過他媽媽了嗎?還住進了他們家裏,等你們倆結婚了,瑾城哥就不好再去找你了。跟蕭奕結婚吧,姐姐。”

她連我搬進易嬋家裏都知道。

忽然想到被蕭奕摳掉眼睛的那隻毛絨熊,想必當時我和蕭奕說的話,被她聽了去。

然後她用自己的方式把我住進易嬋家裏的事,傳達給秦瑾城,以為可以讓他對我厭惡並死心。

沒想到起了反作用,秦瑾城居然利用南語,把我引出來,關進這金雀苑的別墅裏。

短暫的一秒鍾之後,我站起來,回道:“好。”

林綰綰繃緊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笑得眉眼彎彎,“我就喜歡姐姐這麽痛快的。事不宜遲,你現在就走,別墅外麵有車接應你,是我的人。”

“我自己會走。”

她的人,我信不過,上她的車,無疑是從虎穴轉進狼窩。

走出去兩步,我回頭看向林綰綰,“那你呢,我走了,秦瑾城肯定知道是你放我走的,你怎麽向他交待?”

並不是關心她,而是想知道她的詭計。

林綰綰忽然抬手把自己一頭黑長直發揉得亂蓬蓬的,接著拽起自己的領口,“哧啦”一聲,把領口撕開,又抬起右手朝自己左手上用力抓下去,手背上登時多了幾道紅紅的血印子。

她疼得眼圈泛紅,卻衝我溫溫柔柔地笑,“我來看望姐姐,誰知姐姐忽然動手襲擊我,把我打暈在地,趁機逃出去。”

果然,劇本都提前寫好了。

我上下打量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輕嘲,“還真挺像那麽回事的。”

林綰綰眼神變得焦急,“姐姐快走吧,爭取在十分鍾內離開這裏。十分鍾後,我會給瑾城哥打電話,時間拖得太長,他會起疑的。”

我不再說什麽,快步走到門口。

手剛碰到門把手上,身後傳來林綰綰的聲音,“姐姐走了以後,就不要再回來了,否則……”她語氣忽然變得陰冷,帶著威脅。

我冷笑一聲,拉開門走出去。

一踏出這道門,空氣仿佛都變得新鮮了。

這是自由的味道。

天已經黑透了,借著路燈燈光,我快步走出別墅大門。

果然看到一輛黑色汽車停在路邊,我連忙垂下頭,拉起領口遮住臉,腳步加快朝車子反方向走去。

沒走出幾步,身後車門忽然打開,從車上衝下來兩個人,直奔我而來。

我拔腿就跑。

他們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