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樓下傳來林綰綰的聲音。

她聲音虛弱,說一句喘一下地對秦瑾城說:“瑾城哥,我跟姐姐聊得很愉快,她現在心情好多了,我先走了哦,改天再來看姐姐。”說完還無力地咳嗽了幾聲。

明明剛才跟我說話時,伶牙俐齒的,一口氣說很長一串話,都不帶喘粗氣,一見到秦瑾城就開始裝上了。

偏偏秦瑾城就吃她這一套。

他溫沉聲音裏帶了一絲心疼,對她說:“過段時間再來吧,你脖子上還有傷別累著,平時沒事盡量少外出。我讓人給你送去的祛疤藥記得按時塗,你們女孩子愛美,千萬別留疤。”

真的好溫柔好體貼呢。

安靜幾秒後,傳來林綰綰哽咽又感動的聲音,“謝謝瑾城哥,你對我真好。”

聽著他們親密熟稔的互動,我唇角緩緩勾起,心裏卻五味雜陳,酸、澀、苦、辣、鹹一起湧上心頭,唯獨缺少甜。

他的溫柔,早就不隻屬於我一個人了。

或許林綰綰所謂的做大,做小,是得了秦瑾城的授意。

這種原則性的問題,沒有他的授意或默許,林綰綰是不敢自作主張的。

我冷笑,別人是家中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

他秦瑾城倒好,居然紅旗彩旗都想插在家裏,怎麽不累死他?

很快,門外傳來秦瑾城的腳步聲。

我斂起臉上的冷笑,恢複平靜。

我手掌撐地,從地上站起來,重新走到**,像原先那樣躺好。

如果被他知道我心生去意,肯定會強行把我關起來的,到時別說出去了,我插翅都難逃。

秦瑾城推門進屋,看到我麵色不太好看,眸光沉了沉,抬手來摸我的額頭,摸完問道:“怎麽了?”

我搖搖頭,強裝鎮定地說:“可能剛才跟林綰綰話說得太多了,有點累。”

聽到我終於肯開口跟他說話,秦瑾城俊美鋒銳麵孔添了一抹柔色,眸光溫柔地對我說:“那就好好休息,你生病剛好,最怕累。”

還真是雨露均沾呢,連和對林綰綰說話的語氣和方式都如出一轍。

我彎起唇角衝他擠出一絲假笑,說:“阿城,我明天想出去一趟,可以嗎?”

聽到我親昵地喊他“阿城”,秦瑾城眸色深了深,望向我的眸光越發溫柔,回道:“好,你想去哪裏都行,我派人送你去。”

我要去蕭奕的公司,看看林綰綰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自然不能讓秦瑾城的人送我去。

我垂下眼睫輕聲說:“就隨便出去逛一逛散散心,你不用派人送我,我自己打車就好。”

秦瑾城知道我的脾氣,並不勉強,抬手拍拍我的肩膀,聲音柔得像水,“行,都依你,隻要你開心就好。”

這是對我百依百順了。

他朝我扔下的這顆溫柔的粉色煙霧彈,真的很難讓人抵抗呢。

如果不知他對蕭奕做的那些事,我會誤以為他真的變好了。

當晚秦瑾城依舊睡在沙發上。

我睡在他的**。

他身子側躺著,一直麵向我,雖然關著燈,可我卻能感覺到他一雙黑眸沉沉的,一直在望著我,仿佛有心事的樣子。

他經商能力超群,自然不是因為公事煩憂,估計是煩惱怎麽安排我和林綰綰,讓誰做大,誰做小吧。

黑暗裏,我無聲冷笑了聲。

雖然躺在**不聲不響,可我的身體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怎麽睡都覺得燙人。

滿腦子都是林綰綰白天對我說過的話,說她和秦瑾城在這張**,在沙發上、地毯上、飄窗上、甚至浴室、衛生間,樓下遊泳池和小花園,都曾……

忽然覺得這張床好髒好髒,連帶著覺得我自己身上也好髒好髒,髒到連空氣都覺得汙濁。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可腦子卻不受控製地腦補出各種不可描述的畫麵,想象他們到底有多瘋狂?

越想越難受,難受到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更讓我氣憤的是,秦瑾城居然對林綰綰說我放不開,說我不如她有風情,不如她懂男人。

他竟然連這種私密事都說給她聽,還拿我們倆互相比較,這是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越想越生氣,氣到肝疼,像被人拿刀把肝生生切下一塊似的。

可笑的是,這幾天我居然沉迷在他溫柔的假象裏不可自拔,甚至還裝病裝啞,想讓這假象維持得時間長點再長點。

黑暗裏,我抬眼看向躺在沙發上眉眼沉沉的男人,忽然覺得他好陌生,陌生得像另外一個人。

正當我心思千回百轉時,耳邊傳來秦瑾城清冽溫沉的聲音,“笙兒,你是有什麽心事嗎?”

白天他的一聲“笙兒”,喊得我心思千回百轉。

如今再聽,隻覺得莫大諷刺。

慢幾秒,我強裝鎮定地回他的話,“沒有,隻是白天睡多了。”

顯然,他不信這個借口,說道:“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問我,別憋在心裏。”

想問的有很多,可是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去。

問了又如何?

萬一從他嘴裏聽到更殘酷的真相,豈不是更加折磨我?

再說了,誰要和林綰綰一起給他做大,做小啊?想想就覺得難以忍受。

這幾天秦瑾城給我的短暫溫柔,已經夠我回憶一輩子的了,再挨下去,隻會變成一地狼藉,見好就收吧。

過幾秒,我淡淡回道,“沒有。”

第二天。

吃過早飯後,傭人拎來好幾個印有名牌Logo的紙質包裝袋。

放下後,她恭恭敬敬地對我說:“笙小姐,這是城少派人給你送來的衣服和鞋子,都幹洗好了。”

我衝她點點頭。

等她出去後,我打開包裝袋,衣服是全新的,但因為秦瑾城有潔癖,所以新衣服都要幹洗消毒過才能穿。

衣服全是我以前喜歡的牌子和風格,絲質素色襯衫、長褲和大衣,甚至連貼身內穿的衣褲都準備了,也是我的尺寸,這麽多年他居然還記得。

還有一隻漂亮的手機,細心地連手機卡都給插好了。

卡還是我原先的卡,估計是從我落在觀嵐溫泉山莊套房裏的手機裏取出來的。

一想到溫泉山莊就忍不住想起林綰綰昨天說的話,說她和秦瑾城在那個套房裏洗鴛鴦浴,我胃裏忽然湧起一陣惡心,急忙走到衛生間吐,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不知她說的話有沒有水分,但依著秦瑾城的能力,想找到我,壓根就用不了三天。

這三天,他一定是在各種“關心”他受傷的綰綰,腦子又情不自禁地腦補出各種細節。

這些細節,就像紮進肉裏的刺一樣,時時地磨蝕著我的身體和神經,折磨得我近乎發狂。

我換好衣服拿著手機,下樓,正好看到拿起領帶剛要打領帶的秦瑾城。

一想到今天可能是我和他相處的最後一天了,心裏居然生出絲絲不舍,雙腿不受控製地朝他走過去。

走到他麵前,我從他手中接過領帶,踮起腳尖替他打起來。

我第一次打領帶,就是幫他打的。

我第一個愛的男人也是他。

我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幾乎都給了眼前這個男人。

我強壓下內心的酸楚,手指熟稔地幫他打著領帶。

打好後,我卻沒鬆開那條領帶,而是手指虛虛握著,抬起眼睫,拿一雙濕漉漉地眼睛望著男人俊美鋒銳的麵孔。

唇角微微彎起,我衝他笑得溫婉,無害,卻是皮笑肉不笑。

看到我臉上溫婉無害的笑容,秦瑾城薄冰般清冷的眸光也變得柔和,視線在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我額頭那道三厘米的疤痕上定住。

眼裏閃過一絲心疼,他俯身吻了吻那道疤痕,對我說:“笙兒,我給你約個整容科醫生,等把這道疤痕做掉後,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以為把我額頭上的疤痕去了,就能把過去的事情全都抹平?

如果小逸還活著,我還有可能會原諒他。

可小逸已經死了。

一想到小逸,我虛虛握著他領帶的手指,忍不住往裏收緊。

領帶口勒緊他的脖子時,我依舊沒鬆手,有那麽一瞬間,真想直接用領帶勒死他算了。

像是察覺到我的心思似的,男人眼底精光一閃,抬手握住我正在收緊領帶的手,好看的唇卻勾起個微笑的弧度,聲音刻意壓柔說:“笙兒,領帶已經打好了,鬆手吧。”

他握著我的手輕輕挪開,再看向我時,眸光不隻有溫柔,還閃過一絲晦澀和懷疑。

我想,欒川的話是對的。

秦瑾城留在我身邊就是養虎為患,遲早有一天,我會害死他的。

而秦瑾城明知道,卻仍然把我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