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四|趙縣君喬送黃柑,吳宣教幹償白鏹(五)

此時亦有半夜光景,宣教下處幾個手下人已是都睡熟了。這些趙家人個個如狼似虎,見了好東西便搶,珠玉犀象之類,狼藉了不知多少,這多是二千緡外加添的。吳宣教足足取夠了二千數目,分外又把些零碎銀兩送與眾家人,做了東道錢,眾人方才住手。齎了東西,仍同了宣教,押至家主麵前交割明白。大夫看過了東西,還指著宣教道:“便宜了這弟子孩兒!”喝叫:“打出去!”

宣教抱頭鼠竄走歸下處,下處店家燈尚未熄。宣教也不敢把這事對主人說,討了個火,點在房裏了。坐了一回,驚心方定,無聊無賴,叫起個小廝來,燙些熱酒,且圖解悶。一邊吃,一連想道:“用了這幾時工夫,才得這個機會,再差一會兒也到手了

。誰想卻如此不偶,反費了許多錢財。”又自解道:“還算造化哩。若不是趙縣君哭告,眾人拜求,弄得到當官,我這官做不成了。隻是縣君如此厚情厚德,又為我如此受辱。他家大夫說明日就出去的,這倒還好個機會。隻怕有了這番事體,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防守,未必如前日之便了。不知今生到底能夠相傍否?”心口相問,不覺潸然淚下,鬱抑不快,嗬欠上來,也不脫衣服,倒頭便睡。

隻因辛苦了大半夜,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來。走出店中舉目看去,對門趙家門也不關,簾子也不見了。一望進去,直看到裏頭,內外洞然,不見一人。他還懷著昨夜鬼胎,不敢自進去,悄悄叫個小廝,一步一步挨到裏頭探聽。直到內房左右看過,並無一個人走動蹤影。隻見幾間空房,連家夥什物一件也不見了。出來回複了宣教。宣教忖道:“他原說今日要到外頭去,恐怕出去了我又來走動,所以連家眷帶去了。隻是如何搬得這等罄淨?難道再不回來住了?其間必有緣故。”試問問左右鄰人,才曉得這趙家也是那裏搬來的,住得不十分長久。這房子也隻是賃下的,原非己宅,是用著美人之局,紥了火囤去了。

宣教渾如做一個大夢一般,悶悶不樂,且到丁惜惜家裏消遣一消遣。惜惜接著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風吹得貴人到此?”連忙置酒相待。飲灑中間,宣教頻頻的歎氣。惜惜道:“你向來有了心上人,把我冷落了多時。今日既承不棄到此,如何隻是嗟歎,像有甚不樂之處?”宣教正是事在心頭,巴不得對人告訴,隻是把如何對門作寓,如何與趙縣君往來,如何約去私期,卻被丈夫歸來拿住,將錢買得脫身,備細說了一遍。惜惜大笑道:“你枉用癡心,落了人的圈套了。你前日早對我說,我敢也先點破你,不著他道兒也不見得。我那年有一夥光棍將我包到揚州去,也假了商人的愛妾,紥了一個少年子弟千金,這把戲我也曾弄過的。如今你心愛的縣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貨也!你前日瞞得我好,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業報。”宣教滿臉羞慚,懊恨無已。丁惜惜又隻顧把說話盤問,見說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武武家本色,就不十分親熱得緊了。

宣教也覺怏怏,住了一兩晚,走了出來。滿城中打聽,再無一些消息。看看盤費不夠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鄉。親眷朋友曉得這事的,把來做了笑柄。宣教常時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場纏綿之疾,竟不及調官而終。

可憐吳宣教一個好前程,惹著了這一些魔頭,不自尊重,被人弄得不尷不尬,沒個收場如此。奉勸人家子弟,血氣未定貪**好色、不守本分不知利害的,宜以此為鑒!詩雲:一臠肉味不曾嚐,已遣纏頭罄橐裝。盡道陷人無底洞,誰知洞口賺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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