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閑居的主人極有品位,內堂才是整個居所最能體現身份的地方,廳堂不大,堆滿了各種竹簡書籍,正中一個小高台,兩邊簾櫳垂下。隱隱可見台上有一張低案,案上似乎放著一件古琴,古琴兩側各有一個小銅香爐。氤氳繚繞的香氣撲鼻而來,鄭綸不禁讚了句,“此真清雅之居,不知此間主人又是哪一位呢?”
王允笑而不答。內堂的仆人都換了素衣裝束,舉手投足之間香風嫋嫋,竟都是些婀娜的女子,麵容卻多半隻能算是中等之姿。能進內堂之人,自適閑居建立以來,屈指可數,因此在內堂隻有兩張麵對的桌案。
鄭綸隻能對華雄微一聳肩,表示歉意,華雄垂手而立。
王允到了內堂之後,顯得比先前隨意了許多,此時以左手支頤,右手卻是輕輕地敲打著幾案,發出頗有節律的“篤篤”聲音,似乎在考慮著什麽問題。
鄭綸幾次想開口,卻還是沒有打斷王允的思緒。
突然,王允問道,“此間有絕色璧人,伯純可有興趣幫老夫參詳一二?”
鄭綸先是一怔,馬上醒悟過來,差點興奮地就快跳了起來!王允所說的璧人,難道就是貂蟬?!
王允不禁皺眉,旋即笑道,“自古英雄皆不出美色窠臼,原來伯純亦不免俗!”
鄭綸頓時漲紅了臉,窘道,“司徒大人見笑了。”
王允拍了拍手。
不多會,小高台上走出了兩位女子,一位坐於古琴前,一位站在琴側。簾櫳阻隔了視線,鄭綸隻能依稀辨別出兩個窈窕的倩影,饒是如此,竟足以令鄭綸的心跳不斷提速。
驟然,一陣流水音劃過,琴聲低婉漸起。隨著琴聲,站立著的女子開始了舞蹈,修長的手臂緩緩地劃起一道圓弧,掀起了長袖,翩然走向了台前的簾櫳,輕挑——
鄭綸在看清楚女子容貌的瞬間,幾乎窒息!
兩名女子的容貌一般無二!不可否認,在鄭綸的生命中曾經見過無數美女,但是他可以肯定,眼前的女子是絕對可以使他把之前所有的美女全部忽略!最令人拍案叫絕的是,隨著琴聲的輕重緩急,她們的表情是不斷地變化著的,音高則熱情激昂;音低則哀婉愁怨;音急處牽人心腸;音緩處飄若雲端!
貂蟬!貂蟬!鄭綸的心裏不斷地呼喊著這個名字,但是他很難判斷,她們中到底誰是貂蟬。
華雄?早就看得直流口水了。
突然,琴聲中夾雜了一絲極不和諧的顫音,“錚”地,戛然而止。撫琴的女孩驚呆了,而起舞的女孩隨著琴聲的中斷而停止,維持了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單足而立,雙手前伸,似環似屈,身體前傾而俯,身上披著的輕紗悄然幾欲滑落,飽滿的胸脯竟一覽無遺!如果沒有琴聲的延續,她必須保持著這個姿態,不能有任何晃動,一抹紅暈浮上嬌豔無比的花容,女孩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那種欲迎還羞的勾魂,直把內堂中的三個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撫琴的女孩急切地想為她解圍,又撥動了其它未斷的琴弦,不料也不知怎麽回事,竟然連斷四根!
王允略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兩位女孩的表演,“行了,行了。”
兩位女孩驚慌失措地一齊走到王允案前,跪倒在地,“奴婢該死。”
王允兀自餘氣未消,“琴者,心聲也。汝二人來我府中三年,又得此間雅士**,如何便不長進了?連斷四弦,古所未聞!蟬兒,以後你便不用再撫琴了。”
蟬兒!?鄭綸心頭狂跳,剛想幫著勸解,王允卻又道,“貂兒,今日之舞甚得個中三味,韻律卻顯不足,不過這還是受了琴聲的影響,原本怪不得你,你先起來吧!”
鄭綸恍然。
貂兒卻沒有起身,和蟬兒跪在一起,淒聲道,“請大人原諒妹妹的錯失。”
鄭綸想了想,及時讚道,“靈動者如貂,鳴翅者如蟬。好名字!好名字!即使是鳴聲最洪亮持久的蟬,也有斷翅的時候,更何況古琴琴弦之斷,不能全然怪責蟬兒姑娘。王大人,還是原諒她們吧!”
“噢?!”王允似笑非笑地說道,“伯純亦是憐香惜玉的雅人。”
鄭綸微窘,本還想解釋幾句,抬頭卻見王允的目光是盯著華雄。
垂涎三尺早不足以形容華雄的可笑模樣,雙目直定定地,可謂醜態必露。猛地,鄭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衣襟:邪門!什麽時候喝酒喝到衣服上去了?
鄭綸暗推了華雄一把,華雄這才象是如夢初醒一般,喃喃道,“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王允收回目光,沉聲道,“還不快快謝過鄭……”
鄭綸微微欠身,“鄭綸布衣之身,願與兩位姑娘布衣相交。”
王允大是訝異,貂兒蟬兒卻是乖巧,雙雙向鄭綸拜謝,“多謝鄭大人。”
鄭綸笑道,“大人不大,小人非小。不必拘禮。”
王允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與伯純有要事相商。”
貂兒蟬兒畢恭畢敬地向三人分別行禮之後,轉身退回小高台,重新撤下了簾櫳。華雄突然猛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聲,卻把王允和鄭綸都逗樂了。華雄性直,微惱道,“如此佳人,任誰見了也難免心動。”
鄭綸知心中不禁暗自歎息,可惜了如此佳麗,在兩位女孩之間,必定有一位將成為王允政治機謀的犧牲品,而且在成就所謂的大義麵前,沒有人會為她們的淒慘命運有任何的憐憫,一切都會被認為理所當然!
“伯純,你覺得她們中,誰更適合?”王允直接挑明了,如果鄭綸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的話,那麽隻能說是豎子不足與謀了。
“問我?!”鄭綸苦笑,“春花秋月,各擅其長。想必司徒大人早有計較。”
“成算幾何?”王允又問。
“董卓荒**好色,呂布性狹量小。美人計一出,無往而不利。”鄭綸隻得如實說來。
王允長身而起,走到門首,撚須遠眺,慨然而歎,“不想我等堂堂七尺男兒,尚不如女兒之身!若我計得售,當記伯純指點之功。”
鄭綸很想勸王允另作圖謀,可是一時竟想不出任何辦法,或許這確實是對付董卓的最好辦法,可是鄭綸很不甘心,尤其是王允的最後一句,竟是把這個計謀算到了自己頭上,這樣一來,王允可以輕鬆地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心理平衡。
夕陽漸濃,那最後的一抹豔彩,也許是這一天當中最絢爛的,可是畢竟接踵而來的,是無盡的黑暗夜晚。
一連數日,王允都會找鄭綸了解一些關於盟軍的消息,可是鄭綸在這驚鴻一瞥之後,便再沒有見過貂兒蟬兒,聽說她們被接回了司徒府,聽說她們成了府裏的小姐,聽說她們的生活過得優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