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東平,在取得了一係列戰鬥戰略上的成功之後,在兗州乃至青州的地位和影響力急劇上升,而濟南濟北因為鮑信的陣亡,陷入了無序狀態,邀請鄭綸入主濟南的呼聲非常高,鄭綸卻顯得並不太在意,畢竟他還從來沒有敢想象過,現在就能在兗州建立起足以與曹操抗衡的勢力。
對此,郭嘉和荀彧也有著類似的看法,不過他們的著眼點卻比鄭綸高了許多:兗州目前的最高行政長官是曹操,即便東平郡發展迅猛,也取代不了東郡的核心地位,曹操可以從容地選擇諸多手段對東平進行打壓;兗州四戰之地,東平更是一馬平川,一旦與曹操形成正麵交鋒,經不起消耗,而且濟南濟北的政局並不是可以輕易撼動,張邈已經調任濮陽,這讓東平如同芒刺在背;兗州、青州飽受戰火,生產給養問題凸顯,不具備作為根據地的條件。
可是鄭綸回到東平之後,一直很高興,也許其他人無法想象,朋友對他鄭綸來說,遠比什麽爭霸什麽逐鹿重要得多。鄭綸生平最信奉的人生信條是,當朋友離開你,不管是出於什麽樣的動機和情勢,都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自己做人的失敗——幸而,郭嘉和荀彧非常及時地回歸,填補了他內心最沉痛的失落感和挫敗感,意外的是,程昱和劉曄很快就展露出各自的才華,他們與鄭綸的關係,慢慢擺脫了郭、荀的影響。
鄭綸密切地關注著山陽的戰局,四位智囊的意見各不相同,但是對曹操獲得勝利卻是沒有任何疑問。郭嘉總是用最苛刻的判斷引起人們的驚異,他認為曹操全麵擊潰張饒,隻需要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青州黃巾聲勢如此浩大,郭嘉的判斷確實很難讓人信服,郭嘉僅僅說了四個字:放棄山陽。
山陽是兗州軍抵抗青州黃巾入寇的要衝,曹操在山陽頻頻采取主動進行騷擾性進攻,竭力避免形成山陽被圍攻的局麵,然而夏侯兄弟、曹仁的援軍陸續匯集之後,曹操立即召集手下謀士商議。
曹操在兗州經營多年以來,身體消瘦了不少,卻不曾減弱了半分鋒芒和睿智,望了一眼身邊的戲誌才,又看了看漠然的荀攸,還有首次參加核心會議還有些拘謹的滿寵。曹操輕輕地敲打了兩下幾案,“我想放棄山陽,諸位先生以為如何?”
荀攸古井無波;戲誌才早有默契,也不說話;年輕的滿寵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曹操。
曹操笑道,“伯寧可有異議?”
滿寵卻不直接回答曹操的提問,侃侃而談,“青州黃巾素有‘蝗蟲’之謂,為什麽?隻因他們動輒驅兵十萬數十萬,攻城陷地之後,劫掠一空;所謂劫官不劫民,然其擾民之行不可謂不重,人心不附,所以至今他們隻能流竄在青州各地。張饒兄弟雖然作戰勇猛,但行事不果,其下屬雖衝鋒在前,卻分心後勤,攜民略地而得全功者,古所未聞。明公若棄山陽而謀其民,恩威並施,彼雖百萬眾,不足懼也。”
曹操拍案而起,撚須大笑,“伯寧之見,正合我意!”
滿寵淡然退後一步,微微欠身。
“公達可有高見?”曹操若是隨意地發問。
荀攸笑了笑,“公既有決議,必已思量成熟。山陽寡民眾軍,雖說棄之不惜,不過我還是希望您可以多為山陽的百姓考慮,免其遭受無妄之災。”
曹操臉色微變,荀攸在隱射自己不顧百姓苦難,話語中顯然還帶著諷刺。曹操嘿嘿笑道,“公達莫非建議我,也象黃巾賊一樣,攜民而戰……自取其敗?”
荀攸哈哈大笑,“您錯了!黃巾攜民,乃其鄉人家屬;公遷山陽之民,則安兗州名望。如何相同?”
曹操暗暗點頭,竟向荀攸作了個揖,“是我錯怪了先生。”
荀攸笑容不變,稍稍側了側身。
計劃一決定,曹操單獨留下了戲誌才,“以先生之見,公達為人如何?”
戲誌才也是穎川係的,跟二荀的交情非常好,隻不過他早早地出仕隨了曹操,彼此的立場和政見有了區別,可是對荀攸的人品,戲誌才有著極高的評價,“公達謹嚴多智,在朝為官之時,剛正不阿,曾多為大將軍何進謀劃……”
曹操當年也是何進的部下,當然清楚,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文若、奉孝出走東平,單單留下了公達……”
戲誌才斷然否定了曹操的猜疑,“公達誠人君子,既未隨文若而去,斷無心屬兩端之理。況且文若、奉孝之去,並無對東郡、湮城構成任何威脅,於我軍也未造成任何損失。”
扯淡!曹操心裏可清楚得很,郭嘉會不打兩處城池的主意,他曹操的名字就可以倒過來寫!要知道,夏侯惇冒進追擊,差點就被典韋的飛戟要了小命,戲誌才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隻是表麵上來看,他說得確實在理,曹操再無疑問,懶懶地揮了揮手,“誌才連日操勞,今日便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們就撤出山陽。”
戲誌才告辭而出。
曹操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思緒繁複。
曹操在短短一天的時間內撤空了山陽,特意留下了一部分糧草,張饒張青兄弟立即占領了城池,繳獲雖然不豐,卻多是衣食之物,連忙催促隨後的青州父老入城分享。曹操的糧草不多不少可以維持五天的生活,經過連日奔波戰鬥的青州黃巾軍得到了非常寶貴的喘息,然而曹操等待的就是這個短暫的鬆懈!
山陽城門莫名其妙地全部洞開,曹軍從西、南、東三麵如潮水般地衝殺進來。張饒張青驚慌失措地帶著部下,從北門突圍,曹操重新占領山陽,俘虜了數萬來不及突圍的百姓,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追隨遠征的黃巾家屬,曹操提供了他們足夠的房屋居住,又調劑了許多民用物品,給了他們可以自由生活的權利。
這一舉措立即得到了絕對的擁護,這些青州百姓中都是在戰亂中難以生存的難民,年輕強壯的都參加了軍隊,而老弱病殘則留在後方;曹操對待俘虜的態度大大出乎張饒的意料,而俘虜們則通過各自的方式,向自己的親人發出了召喚。隻要願意放棄武力,山陽可以接受任何參與叛亂的人,包括張饒張青本人在內。
曹操的誘降在之後的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受到了極佳的效果,山陽的民眾數量迅速突破十萬,曹操委派荀攸安排民眾實行屯田,挑選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充實到兗州軍的編製中來。
此消彼長,張饒張青被迫撤回到壽張,苦思無計,漸漸地都萌生了退回青州的念頭。青州黃巾軍的戰鬥力非常強,但是麵對曹操的誘降,竟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比數月前被公孫瓚截擊的滋味更難受,眼見著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而壽張以北還有一個極具威脅的鄭綸!
張青憋悶壞了,跟張饒商議道,“幹脆我們拚了吧!我們至少還有十幾萬靠得住的兄弟,我倒不信就轟不下東平!”
“你瘋了嗎?!”張饒狠狠地瞪了張青一眼,“你不是已經吃過虧了?一個月前,你打不過人家,現在憑什麽跟人家拚命?”
“那怎麽辦?!就這麽等死?”張青惱道。
“要拚也要跟曹操拚!”張饒恨聲一跺腳,“至少在攻占山陽之前,我們從來沒輸給過他曹操!”
“可是,現在我們有不少弟兄都跑去了曹操那裏,我怕……”
“最後一搏!隻要我們能堅持下去,打敗了曹操,兗州就是我們的!”張饒立即召集起所有的頭目,部署搏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