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杏波把一封厚得像一本小書的信投進郵筒裏後,她長出一口氣,這是寄給畢洪亮的信。畢杏波今天早上特意給自個化了淡妝,先去看看畢洪江的媳婦,弟妹的“小病”(孕期反應)正鬧得不可開交。畢杏波囑咐畢洪江為媳婦做點清淡的東西吃。從畢洪江家出來,畢杏波直奔畢杏珍家去。畢杏珍上班去了,畢杏波就到單位去看小妹,畢杏珍高興地問:“姐,你咋到單位來看我了?”“想你了,看你反應得厲不厲害?”“不太反應,就是老餓,看見誰的嘴一動彈,我就想哭,覺得人家吃東西沒給我,委屈。”畢杏波笑了。“看來是個小饞嘴。”聽了姐姐的話,畢杏珍的臉上像打了腮紅一樣好看。畢杏波來到畢杏豔家的時候,她正在給兒子喂奶,看見姐姐進來,畢杏豔就把**從兒子的嘴裏強拽出來,“別吃了,讓大姨抱抱。”兒子也不哭,眼睛像玻璃溜溜一樣嘰裏咕嚕地來回轉,看了一會兒大姨他咧開小嘴笑了。畢杏波把外甥抱在懷裏,親昵地看著他。“姐,你咋有時間過來,袁哥呢?”畢杏豔披上一件外衣問。“我沒啥事兒,來溜達溜達。”畢杏波還在看著外甥,頭都沒抬地說。“姐,你臉咋這麽白,想袁哥想得沒睡好覺?”趁著有人幫著帶兒子,畢杏豔端一盆水要給兒子洗衣服。“有個孩子添多少事兒,我累得都快直不起腰了,這要是媽在多好。”畢杏豔看著姐姐說。

“你以後,要多照顧弟弟妹妹。”畢杏波沒接二妹的話茬兒。

“幹啥,你要和袁哥走啊,那店裏的事兒誰管?”畢杏豔笑嘻嘻地問。

“不是,我是說你這個脾氣,得改。都有孩子了,不能沾火就著。”外甥在畢杏波的懷裏睡著了,他咕噥著小嘴似乎還在媽媽的懷裏吃奶。

“行、行,我改還不行,我要像個二姐樣兒,行了吧!”畢杏豔把兒子的小衣服拿在手裏嘩啦嘩啦地抖落著水。

畢杏波笑了。

楊秀芝做夢也沒想到,畢杏波竟然到小酒館裏來。她懷疑自己看錯了,就使勁地揉眼睛。“看啥看?我吃飯來了,你咋不招呼客人!”畢杏波笑著說。“你是找他,我給你——”楊秀芝用手指著廚房。“我就不能來看看你?”畢杏波握起拳頭捶了一下楊秀芝。“來,坐這兒!”楊秀芝忙不迭地拉住畢杏波的手。“去,告訴他炒倆好菜,我們倆今天喝點兒。”楊秀芝吩咐服務員。下午沒有一個顧客。丁力軍不知道楊秀芝和誰這麽親近還要炒倆好菜,他探出頭來看。丁力軍嚇一跳,他不知道畢杏波為啥來?他像剛跑完萬米一樣口幹心跳。是毛毛有啥事?丁力軍想出來問問,走幾步,他站住了。不會是毛毛有啥事,要是那樣的話,畢杏波還不告訴他。丁力軍知道畢杏波最愛吃土豆絲,他握刀的手有點哆嗦。

“其實,我心裏也不好過,我多想咱倆還像小時候一樣,可是我知道你恨我,家裏人也恨我。”楊秀芝的眼裏濕潤了。“我為啥恨你呢,隻是想,跟丁力軍過日子的人不是你該有多好。後來看你們過得挺好,心裏好受了不少,咋說他也是毛毛的爹!”酒精把畢杏波的臉燒得通紅。“哎,你說,我咋就能看上他呢?後來,過著、過著就……反正我也整不明白。”楊秀芝把白菜幫戳到醬碗裏蘸醬。畢杏波看著楊秀芝笑了。“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你說我們要是不長大多好?”畢杏波的眼睛濕潤了。楊秀芝拍拍畢杏波的手說:“就是的,小時候咱們仨在一起多好啊!可現在——你和我,唉,有時候都不敢想,不像是真的,像演戲。也不知道閻小蘭現在咋樣了,結沒結婚?行了不說這些了,說點高興的事兒,說說你和袁濤,那天在菜市場我看見你們了。”“你都看見了還讓我說啥?”畢杏波喝了一大口酒。“你看看,還是小時候的德行吧,一到關鍵時候就不說話了,好事壞事都擱心裏。”畢杏波搖搖頭笑了,楊秀芝也哈哈地大笑——“你說咱們仨要是到老太太的時候,還能坐在一起喝點小酒,嘮點家常,多好。”丁力軍聽見笑聲往外看了一眼趕緊縮回頭去。

“說真的,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特別是能和袁濤在一起生活,我心裏挺高興的!他也會高興。”楊秀芝說著話向廚房的方向努了一下嘴。

楊秀芝和畢杏波都喝多了。楊秀芝趴在桌上號啕大哭。畢杏波心裏還有事兒,就對服務員說:“告訴你家老板把她扶進去。”畢杏波趔趄著腳步剛要走。丁力軍跑出來抱住楊秀芝對畢杏波說:“你先別走,我把她放到**就送你回家!”

“不、不用,我自個能走。”畢杏波看著暗下來的天色想,明天早上去看爸媽。

畢杏波失蹤了。

關於畢杏波的失蹤有好幾種傳說。有人說,畢杏波在省城靠撿垃圾過日子。真可憐呦,年輕輕的淪落為垃圾婆?人們搖頭歎息。有人說畢杏波去了廣州,在那兒做起了皮肉生意,發大發了。嘖、嘖,這年頭真是造孽啊,那麽好個孩子竟然淪落成風塵女子,這要是她媽活著,也得被她氣死。還有人說,畢杏波是順著鬆花江一直往上遊走,走到三江的交匯處,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她問江邊釣魚的老頭兒,“那條墨綠色的水流叫啥江?”“那是嫩江!”聽了老頭兒的話,畢杏波二話沒說,又順著嫩江往上遊走——走到一個岔路口,畢杏波實在太累了,她拐進大興安嶺的一個山坳裏。那裏山高樹深,畢杏波這一進去就再也沒出來,她嫁了一個異族人。據說,那裏的人靠打獵為生。畢杏波和那個終年靠打獵為生的男人住在一個木刻楞房子裏,生了好幾個雜種在那兒過著安詳的日子。還有人說畢杏波去了北京,在那兒開了一家珠寶店,開始生意清淡,沒過一年生意紅火得又開了好幾家分店。這丫頭就是好樣的,別看平時不吱聲不言語的,啥事兒都難不倒她,攤上這麽大的事兒,沒咋地!人們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關於畢杏波的下落無從考證,但閻小蘭住進了省城的精神病院確有其事。袁濤除了每個星期到醫院看望閻小蘭,就是滿世界地尋找畢杏波。

一稿於2003年11月19日開始創作

二稿於2004年2月26日

定稿於2005年6月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