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替末然報仇,我還沒有親眼看著你死,我又怎麽會死?依瞳在心裏惡狠狠告訴自己。

"餓不餓?要不要給你弄點粥吃?"藍宥言關切地問。

依瞳搖搖頭,嘴唇蒼白,看上去很是虛弱,她一心想要知道顏天榮的後續發展,問道:"我昏迷的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藍宥言知道她指的是什麽,眼眸暗了暗,但還是誠實地回答:"顏洛辰對外界宣布顏天榮病死的消息,但是有很多人都說顏天榮其實是被謀殺的,"他抬眼看了看依瞳,"是你殺的麽?"

那天他尾隨依瞳,但是卻沒有進入廠房,根本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而後顏洛辰進去,接著就發生了在雨中的一幕。當他知道顏天榮身亡的消息,聯想到那天的情形,便大致猜到了什麽。

依瞳的手指緊了緊,不答反問:"你認為是我殺的麽?"

藍宥言定定地看著她,片刻,認真地回答:"我相信不是你。是顏天榮打電話先找的你,這就說明你根本不是有預謀的。錯手殺人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你這個職業殺手的身上。"

依瞳有些愣怔,顏洛辰都不相信自己,而她想要殺掉的藍宥言卻相信。這算是對她的諷刺麽?

她和顏洛辰走到今天絕對不是一時之氣。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並不僅僅是家仇和身份,還有相互的信任。顏洛辰不信她,寧願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片麵的東西,卻始終不肯問問自己的心,他愛上的莫依瞳會不會那麽做。隻要他冷靜地想一想,就會看得出,這隻是一場有預謀的嫁禍而已。

這根當初她誤會顏洛辰找人強奸自己的情況一模一樣,她不相信顏洛辰,所以才會讓自己痛恨了他五年。其實隻要她稍稍動一下腦筋,隻要她能夠懷念一下他對自己的好,她就不會相信那種低級的布局。原來,他們之間一直都是存在問題的,而這個問題不能僅僅用相互愛著對方來解決。

"你憑什麽那麽信誓旦旦的?"依瞳煩躁地質問。

藍宥言頓了一下,語氣悲傷:"因為你愛著顏洛辰,不會舍得他難過。"這原本不是他想要承認的理由,但是事實擺在眼前。

依瞳的心像是被針線穿過去,然後狠狠地拉扯。那些線就像鋼絲一樣,把她的心髒勒出了血痕,她疼,可是卻沒有辦法製止。

顏洛辰,你聽見了麽?連藍宥言都看得出來,你卻還是不相信我。

原來啊,愛情並不隻是相愛就可以了。

自從依瞳搬到藍宥言的那邊之後,莫家就一下子冷清了。莫哲軒成天將自己鎖在房間裏,能讓許曼知道裏麵還有一個活人的永遠都隻是那流暢的琴聲。偌大的別墅,隻有陽光落地的聲音。

許曼每天做好飯,一個人在長圓桌上默默地吃完,然後收拾好,將新鮮的飯菜用保鮮袋封好放進冰箱,莫哲軒要是餓了就會自己出來吃。顏洛夕死後,她就沒有再和小軒一起吃過飯了。她知道,

他恨著她。

莫哲軒的房間很大,除了必須的生活家具之外,最搶眼的就是角落的那架鋼琴。莫哲軒幾乎會花一天的時間坐在它前麵,手指不停地在黑白鍵上跳動,仿佛不會累。他黑色的頭發已經長得很長,遮住了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睛。下巴也有了青色的胡茬,看上去疲憊不已。身形消瘦地好像隻剩下一把骨頭,在陽光下,白皙的皮膚隱約透著血管。

纖細的手指下傾瀉出來的音符猶如一個個會跳舞的精靈,在空氣中打著旋,優美地跳動。莫哲軒恍若著了迷一般,將自己整個人都投入到了鋼琴曲中。他閉著眼睛,任由手指以看不清楚的速度在琴鍵上遊走。

一曲《克羅地亞狂想曲》氣勢磅礴,明快的節奏,跳動的手指幾乎讓人看不清。他入迷,他瘋狂,或許說,他想要自己瘋狂。

整個空間好像被強烈的節奏感染,空氣也似乎凝重起來。莫哲軒就像一個完全喪失了理智的人,以一種近乎發瘋的狀態完成這一首曲子。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莫哲軒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頹然地趴在了鋼琴上。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琴鍵,便發出清脆的聲音。

"咚!咚!"

莫哲軒猛地跳起來,像是見了鬼一樣,不可思議地看著鋼琴,片刻,他嘴角綻放一絲無奈的笑容,自言自語道:"她已經死了。"

是的,顏洛夕已經死了,被他親自逼死的。如果不是他,她可以很開心地活下去,如果沒有他,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顏家大小姐,根本不會淪落到被人強奸,做小姐,吸毒的地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他是顏天榮強奸許曼生下來的。所以他的出生一開始就是不被接受的。姐姐為了他做了黑手黨的殺手,又為了他選擇嫁給藍宥言。不該是這樣的不是麽?他應該是被唾棄的,為什麽還有人可以為了他赴湯蹈火呢?那天如果小夕沒有來,任由他被綁架,她就不會被人淩辱,更不會讓他拍到了那種影片。

洛夕……莫哲軒的心驀地疼起來。記憶中,那個女孩清秀的笑臉一直都存在著,嘴角一彎,眼睛便是晶亮的,好像全世界最開心的人就是她一樣。聲音清脆,隻要一說話就能夠讓人不忍心拒絕。就是這樣一個女孩,死在了自己手裏。而這個女孩還是自己的妹妹……多麽諷刺啊……

外麵的許曼站在門前許久,最終還是定了定神,敲門進去了。她的手裏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顏洛夕死後將近一個月,他都沒有怎麽進食,再這樣下去,她怕他遲早會倒下。

"把麵條吃了。"許曼對莫哲軒的關懷都帶著冷意。

"我沒有胃口。"莫哲軒坐到床邊,臉上愣愣的。

許曼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將碗放在他麵前的桌上,道:"我待會過來收空碗。"

轉身欲走,卻被莫哲軒略高的聲調打斷了動作:"我說了沒有胃口。"

許曼的腳步一滯,重新轉過身

,酷似依瞳的臉上有些慍怒:"怎麽,想要以絕食來表達你對顏洛夕的愧疚?"

莫哲軒聽見這個名字立刻跳起來,削瘦的身形晃了一下,恨恨道:"洛夕已經死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拿她說事?"

這是莫哲軒第一次明目張膽地和她頂嘴,她不怒反笑:"後悔逼死她了?身為哥哥的你良心發現了是不是?"

"媽!洛夕是無辜的不是麽?欠我們的是顏天榮啊!"

"無辜?"許曼冷笑,"你忘了是誰害得你姐姐被那些人**懷了孕麽?你居然說她是無辜的?"

莫哲軒一下子蔫了:"我相信她不是故意想要害姐姐的。"

許曼笑得更冷了:"這句話你是不是說得太晚了,當初我讓你帶著影片去找她的時候你怎麽不這麽說?現在反而替她說起好話來了。"

莫哲軒沉默。當初他一下想要替姐姐報仇,理智根本已經起不了作用。何況那時剛知道自己的身世,腦子一片混亂,連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直到洛夕死去,他偷偷地在葬禮那天去了墓地,遠遠地看她下葬才知道,原來他愛的女人,他的妹妹,已經被自己逼死了。

房間的陽光忽然就變得異常刺眼,莫哲軒的臉透明地恍若不存在一般。他的聲音就像空氣裏漂浮的灰塵,低微到死:"沒錯,是我逼死她的。是我害得她跳樓自殺,一切都是我的錯……"

痛苦的表情就像濕漉漉的蔓草一樣纏住了許曼的心,她站在莫哲軒的麵前,看著自己的兒子雙手插進頭發中,沉浸在過去不能自拔。她後悔過,隻是已經不能回頭了。對顏天榮的恨超過了一切,讓她喪失了所有的理智,就算明知道顏洛夕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她為了讓顏天榮痛苦,不惜設計陷害了顏洛夕。

"媽,"莫哲軒在膝蓋裏埋著頭,聲音有些沉悶,"其實你一直痛恨著我的出生對不對?"

許曼的身子微微一顫抖,曆經滄桑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二十幾年了,她已經快要記不起當時受淩辱的感覺,也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有多麽痛苦,唯一支撐著她的就是那份對顏天榮的恨。而這麽些年,時時刻刻提醒這份恨的便是莫哲軒。他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她,顏天榮強奸她的事實。

"你恨顏天榮,所以隻要和他有關的東西你都恨,包括身體裏留著他的鮮血的洛夕和我,都變成了你報仇的對象。現在洛夕已經死了,下一個是不該輪到我了?"莫哲軒輕聲反問,空洞的語氣好像在問一個家常便飯的問題一樣。

許曼歎了口氣,答非所問:"顏天榮已經死了。"當她在報紙上看見這個消息的那一刹那,她並沒有她想象中的興奮,反而感覺心中空落落的。當一個人完成了她長久想要完成的事,那迎麵而來的空虛感是什麽都填補不了的。

報複顏天榮是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甚至可以說,對顏天榮的恨是她的精神支柱,現在這根支住消失了,她就是一副空皮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