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宥言拿筷子的手就僵在那裏，不知道是收好，還是繼續夾菜好。莫哲軒的話每一個字都戳到他的痛處，可是他卻找不到任何理由反擊。
一場家庭溫馨的團圓飯吃得不歡而散。依瞳和許曼兩個人默默地收拾碗筷去廚房洗刷，藍宥言則在客廳坐著。
手機響起的時候，他心煩意亂地翻看著報紙，看見來電顯示之後，他原本就陰沉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確定了依瞳和許曼不會在短時間出來之後，他才接起電話。
“什麽事？”他的語氣冷得可以結冰。
那邊的手下被嚇得不輕，連說話都已經變得結結巴巴了：“老……老大……那批貨出事了……”
“怎麽？”
“港口那邊風聲太緊了，出不了貨。”
“貨呢？”
“還……還在……”
“還在你咋呼什麽？”藍宥言低聲嗬斥。
“對……對不起，老大。”手下的舌頭都快要打結了。
“那批貨菲律賓那方麵等著要，下星期之前一定要運出去。”藍宥言就算是下命令，也顯得威而不怒。
“可是，老大……”
“後天，在碼頭，我親自押運。”藍宥言冷冷地擱下一句話，便撂下了電話。為了救依瞳，他答應幫D運毒品。利潤自然是非常可觀，但是卻很容易暴露身份。緝毒警察畢竟不是吃素的，何況D的生意遍布世界各地，驚動了美國FBI，如果不小心翼翼，他隨時隨地都會被抓進去。而幕後的D卻可以什麽事都沒有。
藍宥言知道，自己被當了馬前卒。這一批貨如果不是那邊催得緊，他是絕對不會選擇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出手。並不是付不起違約金，而是一旦食言，得罪的人恐怕連黑手黨都要畏懼三分。
藍宥言將手機煩躁地扔在沙發上，黑墨一般的眸子光彩依然，眉梢旁的淚痣顯得妖媚而又清冷，他並不確定，這一次的冒險值不值得。
他的身後，一個身影飛快地閃過。
偌大的空間，靜得可怕。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地上落下一片銀輝。生活，還是要美好地繼續。
顏洛辰的生活變得一如既往地規律，在外人看來或許是工作狂的典範，但是在助手葉青和葉紫兩姐弟看來，他們老板的狀態絕對不正常。這一切都太過平靜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忽然之間走進了一座死城，空氣裏滿滿都是血腥的味道，腳下全都是麵目全非的屍體，可是你卻可以明顯感覺到，那些屍體在等待一個時機複活。
葉紫擔心地看著顏洛辰沒日沒夜地趕工，心中不免擔心他的健康問題。她很清楚依瞳在他心中的位置，如今最愛的人變成了別人的妻子，怎麽可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能流出來的眼淚並不是最痛的，深埋在心底的殤見不得陽光，才能讓人痛不欲生。
顏洛辰最近有一單融資案要談，單是投資意見就已經做了好幾份，每天一早得召開所有的部門開會，一開就是幾個小時。等顏洛辰好不容易從會議室疲憊地走出來，葉紫便迎了上來，欲言又止。
顏洛辰看她一眼，將手裏的資料交給她
：“有什麽事？”
“老板，依瞳的弟弟——莫哲軒正在您的辦公室等您。”
腳步一下子頓住，顏洛辰探究的目光在葉紫臉上打量半晌，卻絲毫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信息。“什麽時候到的？”
“兩個小時前。”
腳步重新邁動，顏洛辰吩咐葉紫：“把這份資料複印，給每個部門都下發一份。”
“是，老板。”
打開辦公室的門，便看見莫哲軒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翻閱著玻璃茶幾上的報紙。陽光從他的右側照進來，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銀光裏，仿佛是一個閃著光的天使。他的皮膚很白皙，是一種病態的蒼白。
顏洛辰愣了一下，他好像在莫哲軒的身上看見了笑靨如花的洛夕。那個精靈一般的女孩子。
注意到辦公室的門敞開，莫哲軒放下手中的報紙，緩緩站起來，抿嘴一笑，露出可愛的小酒窩：“你終於開完會了。”
顏洛辰回過神，暗綠的眼眸恢複冰冷，語氣也比平常要低沉一點。畢竟這個人是害死小夕的罪魁禍首，當初他恨不得殺了他，還想讓他有什麽好臉色對莫哲軒？“有事？”
莫哲軒對顏洛辰的態度絲毫不在意：“等了你兩個小時當然是有事，你以為我是來認親的麽？”
顏洛辰坐到椅子上，轉動了一下，眼神淩冽：“不要在我麵前提認親兩個字，你心裏很清楚，洛夕死在你手上，而你我的父親也是死在莫依瞳手上。”
莫哲軒冷笑一聲，糾正道：“洛夕是自殺的，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走上前，坐到了顏洛辰對麵，繼續說道，“還有我的父親？我的父親不早就被顏天榮殺了麽？怎麽會死在我姐姐手上呢？”
轉椅忽然停止了轉動，顏洛辰將手放在桌麵上，隨手拿了一份文件，裝作忙碌的樣子：“莫哲軒，如果你隻是來講述莫成邦和我父親之間的恩怨，那麽請回，我沒有空。”
近看，莫哲軒的臉是和顏洛辰有點神似的，長得都很好看，不過莫哲軒的臉要柔和一點，不像顏洛辰那樣棱角分明，有著堅毅之氣。
莫哲軒抽出桌上筆筒裏的一隻鋼筆，漫不經心地玩弄，接話道：“要是我說，是關於藍宥言的事呢？”
翻閱文件的手頓住，顏洛辰緩緩抬頭，語氣也是一頓一頓的：“你知道些什麽？”
莫哲軒的笑像是一隻老鷹捕捉到了獵物一般，酒窩顯得更加迷人：“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想讓藍宥言死。”
顏洛辰沒有接話，示意莫哲軒可以繼續說下去。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達他此刻心情的表情，仿佛一尊雕塑。
“姐姐因為我而受到他的要挾，被迫和他結婚，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和這樣狠戾的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臉上的笑，純真的猶如一隻小鹿，“我也知道，姐姐心裏隻有你一個人，所以藍宥言他必須死。”
顏洛辰的身子往後一倒，靠在椅背上，口氣戲謔：“憑你這雙隻會彈鋼琴的手麽？”
修長而又白皙的指骨在陽光下顯得愈加地漂亮，那雙手簡直就是上帝的傑出之作。莫哲軒並不生氣，十指交叉，靈動的眼看著麵前大他四歲的
顏洛辰：“我用手指彈琴，但是我會用腦子殺人。”
顏洛辰暗綠的眸在那一刻戾氣盡顯，每一個字就像沾上了死亡之氣一樣：“就像你對待洛夕一樣？”頎長的身軀一下子立起來，顏洛辰的上身往前探過去，逼近莫哲軒，陰沉的眼恍若世界末日一般，“逼洛夕自殺，然後自己心安理得地活下去，莫哲軒，你晚上不會做噩夢麽？”
莫哲軒鎮定如常，抬眼看著滿臉怒氣的顏洛辰，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再申明一次，顏洛夕是自殺，和我沒有半點關係。還有，我晚上的睡眠質量很好，讓你失望了。”
“莫哲軒！”顏洛辰幾乎用牙縫擠出這幾個字，他簡直無法相信，那個單純地就像一張白紙的莫哲軒竟會是現在這種樣子。當初那個被混混圍毆，拉住他衣角說謝謝的男孩依然是這般模樣。時間，果然是磨人的東西。
“顏洛辰，我今天來是為了和你合作弄死藍宥言，而不是探討洛夕的死到底是誰造成的，”莫哲軒似乎是失了耐性，竟然直接叫了顏洛辰的名諱，“一個死人不應該阻擋我們的路，你說是不是？”
顏洛辰勉強壓製住自己的火氣，重新坐回椅子上，冷淡道：“我不想和殺死洛夕的凶手同坐一條船。”
莫哲軒一愣，他明顯沒有料到會被拒絕地這麽幹脆，他以為顏洛辰為了姐姐什麽事都可以做，難道顏洛辰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愛姐姐麽？不，不會的。顏洛辰對姐姐的愛那麽強烈，怎麽會說不見就不見呢？
“那麽，你是說，看著姐姐在藍宥言身邊受折磨你也不在意麽？”莫哲軒的聲音已經有了不確定，剛才明明是他掌握主動權，但是這一刻很明顯，他變得很被動。
“你確定她在藍宥言身邊是受了折磨麽？”顏洛辰的語氣更加冷淡，仿佛事不關己。他鎮定地拿起筆批閱起文件來。
莫哲軒被顏洛辰的反問弄得亂了陣腳，慌張起來：“在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身邊，你覺得她能幸福麽？顏洛辰，你不是很愛姐姐的麽？為什麽不去救她？”
書寫的筆忽然就頓住了。細碎的劉海垂下，遮住了暗綠的眼眸，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之中。那個雨天，胸口淌著鮮血的依瞳滿身狼狽，可是聲音卻絕望而又堅定：“顏洛辰，我不愛你了。”是啊，她已經不愛他了，那麽她幸不幸福又關他什麽事呢？他們現在原本就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呐。
“已經，不愛了。”顏洛辰輕輕吐出五個字，那般的容易，那般的——口是心非。
莫哲軒在那一刻忽地睜大了雙眼。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讓人可以聽見灰塵漂浮的聲音。
“所以，你可以看著姐姐痛不欲生，連幫她的機會都不要？”莫哲軒的口氣聽上去那麽不確定。
顏洛辰沉默。
“隻要藍宥言活著一天，姐姐就像被囚禁的寵物一樣，沒有自由。如果末然哥還在，我也絕對不會向你求救，要是末然哥沒死，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顏洛辰，枉我姐姐愛了你那麽多年！”莫哲軒失控吼道，纖弱的身子顫抖厲害。他原本以為這一場仗他勝券在握，卻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狼狽慘敗。他高看了顏洛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