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應該當麵請求她原諒,否則,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了!”瀟萬川的聲音漸漸低沉。最深切的悔意,穿梭在往日纏綿裏,大概也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得到了其中的酸楚。

畢竟在法律上,他們還是夫妻關係。有些事情必須當麵解決。不過,倘若淩少祺與瀟夏曦結成了夫妻,這裏麵的倫理也恍然變得越來越複雜……

接下來,就是商討婚禮的細節。

淩少祺樂滋滋地規劃了基本的藍圖。林若然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希望能將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與她分享,當然,也祈求能得到她的理解和祝福。然後,與瀟夏曦再在美國注冊結婚。至於定居的事情,則隨遇而安吧。反正在美國,或在P國,還是在世界任何一處角落,隻要能與她相守在一起,他都沒有異議。

瀟夏曦看他喜形於色,隻是靜靜地坐在旁邊,偶爾被探問意見時,才淡淡地回以一笑。有他在,她從來不需要操心。以前是,現在是,大概將來,也是吧。

不過到了最後,她還是低聲提出了一個夏曦的要求:這場婚禮,她隻想低調!撇棄繁俗的禮節,簡化程序,然後像所有平凡夫妻一樣,拎著個小皮箱搬住一起,在同一屋簷下生活。

淩少祺放下了手裏的婚慶資料,整個攏進沙發裏,腿伸得很長。“好!隨你,一切從簡!”他緊了緊她的手,指尖一下下地輕輕挑刮著她纖長的手指,“夏曦,告訴我,這是夢嗎?”

如果這是夢,那麽,但願時光雋永,從此定格。

瀟夏曦側首看著他,唇角微勾。她把手從他的掌中抽了出來,逐漸湊近,待兩人的距離隻剩下一個拳頭的時候,倏地出手,勾起食指和中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狠狠一刮。淩少祺悶哼了一聲,眉心扭成了麻花。

“現在知道了吧?這不是夢。”瀟夏曦佯笑著退開。還沒有完全坐定,淩少祺卻隨即屈膝靠了上來,兩臂撐在沙發的靠背上,將她攏在自己與沙發之間。

“夏曦……”他沉著聲音低喃,眸光在她的眉眼之間輾轉留戀,再也舍不得離開。

氣息漸漸濃厚,呼吸再也分不出彼此,刹那間,燈光漫射下的兩個身體幾乎重疊在一起,隻剩下一條幾不可察的縫隙。

瀟夏曦猛地別轉臉,將氣息從他的掌控裏抽離出來,不是很強硬,隻是她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淩少祺自嘲地笑笑,唇瓣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柳絮輕拂般一吻,然後撤身離開。他知道,經過了那一夜之後,瀟夏曦對他還是抗拒的。他理解,所以,他可以給她適應的時間。

他們的行程很快定了下來。淩少祺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江勇早已守在了門外,兩人交頭接耳一番,他回頭看了眼抱膝攏在沙發裏蜷縮成小蝦米的瀟夏曦,掩上門,走了出去。

“怎麽樣?俄羅斯那邊的買家都聯係好了嗎?”

“聯係好了。不過,他們似乎對我們的信心不是很大,特別是在供應能力上,表示了懷疑。而且,他們要求我們能在價錢上作出讓步。”

淩少祺沉吟了片刻,“告訴他們,價錢上沒有商榷的餘地,他們不在我們這兒買貨,根本找不到其他更有競爭力的貨源。另外,有合作意向的買家,

讓他們先把部分訂金打入我們的帳戶,款到後兩周內,按時供貨……”

聲音漸漸遠去,瀟夏曦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許久,一動不動,仿似睡著了,卻睡意全無。

怎麽可能睡得著呢?隻要一閉上眼睛,腦袋就發熱發脹,無數個聲音夾雜著刺耳的笑,圍繞著她不斷圜轉。肆意的纏繞如影隨形,最後,她幹脆站了起來,繞著臥室慢跑。全身漸漸滾熱,額頭、鼻尖都沾滿了汗水,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去聽,隻是一直一直地跑下去,直至筋疲力竭,然後,帶著滿身的累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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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某處私人療養院。

長廊深處的病房,格外寂靜,偶爾有護士從病房進出,也刻意放輕了腳步,不忍心吵醒病房裏休養的病人,哪怕任何驚擾,都有可能使儀器上顯示的藍色線條出現異常的波伏。

玻璃牆外的老人背著雙手已經駐立了很久很久,久得恍若時光停滯,清矍的兩鬢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墜染了風霜,顯略萎糜落寞。

他的手指一點點合起來,簇成拳頭,輕輕抵在玻璃牆上。

光線模糊了他的五官,然此生唯一的留戀,僅僅是看著裏麵的男子重新恢複生氣,可是到現在為止,這個願望也成了一種奢求。裏麵躺著的病人緊闔著雙眼,除了從深切治療病房轉入這個特造的隔離病房時有一瞬間的清醒外,其餘時間裏他對外界的變化渾若不知。

秦漾從遠處走來,同樣將腳步放得很輕,幾不可聞。直到老人身邊站定,然後轉身,兩人並排而立,透過玻璃牆看著疊影裏的臉容陷在一片白色的蒼茫之中,清俊而線條倔強。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老人問。

龍五不在,原本由他召集及領導的專家研究小組已經轉交由秦漾負責,他對病人的情況有絕對的發言權。

“不是很樂觀。你要有心理準備。”他說,淡淡的,沒有任何表情,如以往一樣,完全不需要顧及到聽者的感受,更加沒有安慰,“性命算是穩住了,不過,大腦神經的損傷很嚴重,最壞打算是失憶,重度弱智,或者……白癡。”

而且,在恢複期間絕對不能受細菌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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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來時一樣,尾隨離開的隊伍依然浩浩****。淩少祺留下了近一半人留守在古堡,這是他們新的駐點,形同虛設的政府監管遊離於法網之外,隻要定期繳付相當數額的“資助金”,他們的行為並不受到限製。

女傭自願留了下來,她說,她已經習慣了海島上的生活,不想再奔波。瀟夏曦沒再強求,或許,她另有任務在身吧,當初龍五把她安插在青龍幫內部,目的不可能隻為了照顧瀟萬川,但更具體的,她沒有進一步透露,瀟夏曦自然不會去問。

臨行前送別,女傭把一個用隔熱布層層包裹的錦盒遞給瀟夏曦,笑容和煦悅目:“這是我親手做的家鄉點心,餓的時候路上吃!”

瀟夏曦順手接過,捧在掌心。不知為何,與她隻是數麵之緣,彼此說不

上多厚的深刻交情,可是在離別之際,卻莫名地有股暖流淌過心底,泛起一絲絲眷戀和不舍。

“謝謝你!”哪怕隻是一盒點心,一個簡單的笑容,也足以令她心存感激。

直到汽車緩緩啟動,她還是忍不住引頸伸出窗外,向女傭揮揮手,作最後的惜別。“我們還會再見麵嗎?”瀟夏曦低低地問,蚊蚋般的聲音隻有她一個人才聽得見。

倒後鏡裏的女傭同樣揚起了手,隨著車隊遠去,漸漸濃縮成了一粒細若的浮塵,消彌於風中。

“如果不喜歡留在美國,注冊後,我們就回這兒定居。當初買下這個城堡,就是為了送你的!”坐在旁邊的淩少祺冷不丁地說。

瀟夏曦怔了怔,回頭側首看著他。——原來,這是他送給她的城堡,瀟萬川多年前承諾的,終於由另一個人為她實現。而這個人,卻是她不久將來的丈夫。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便注定了要相伴到老?四年前在醫院時的表白?更早的從前?還是第一眼的一生一世?

她開始模糊了。

瀟萬川在另一部車上。這樣也好,距離近了,在經曆過欺騙、逼迫、遺害之後,瀟夏曦也不知道該拿怎樣的態度來麵對自己的父親。她的親生父親。

正值花期,車窗外飄忽而過的田埂裏遍地罌粟花開,迎著秋風,沐浴在豔陽下搖曳怒放。隻是這些欲罷不能的美麗背後,到底隱藏了多少悲劇?

花叢間穿梭的花農正在躬身采集花液,偶爾抬頭,揚起一臉燦爛的笑容。他們都是被雇傭在花場裏長期勞作的,用雙手為維持生活的點滴不吝血汗,可是所得的卻是少之又少。

而在花場的盡頭,天之涯海之角,幾幢白色房子僅僅露出冰山一角,正繚繚升起了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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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美國後的兩個星期,瀟夏曦都在住所和醫院之間奔波。

她最終都沒有見著林若然。

那天中午抵埗美國東部的裏根機場後,早已經有人在機場守候接應。從超長型的林肯汽車下來後,淩少祺興致昂然地牽著她奔向林若然療養的醫院,瀟萬川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由始至終他的身側都有兩名黑衣人寸步不離地跟隨。淩少祺對他依然存有戒心,瀟夏曦看在了眼裏,卻沒有做出任何表態。他能夠承諾原諒瀟萬川,並以親人看待,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妥協了。從小島到美國的途中,他對瀟萬川的態度可說得上是和顏悅色,雖然沒有女婿對丈人般的刻意討好,但是,這已經足夠了。畢竟,在這麽短時間內她不能對他的轉變太過苛求。

穿過鳥語花香的庭廊,除了大部分人守在醫院外,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跟隨其後,他們直接走到位於西邊一隅的療養部。林若然重傷後,就被輾轉移到這裏療養,一晃,就是兩年多了。

站在病房門前,淩少祺示意其他人先守在門外,而他自己則率先走進病房。瀟夏曦懂得,這麽多年來,林若然對瀟萬川的仇恨從來沒有放下過,這時候淩少祺的決定,無疑又是一個新的衝擊。有別於第一次的小島婚禮,那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而這次,卻是真實的請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