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被抬起的手包裹在一片溫熱之中。
那隻修長寬大的手,有一種安心的力量,讓她怦跳的心淡定了下來,不自覺地沉淪。
瀟夏曦睜開眼,瞬間對上近在咫尺的眸,深邃得猶如一片浸潤在午夜星空下漫無邊際的汪洋,她清晰地看見嵌在裏麵的自己的臉,泛著笑意,卻因了他的深情凝注而久久沒有停歇下來。
“笑什麽?”夜宸雋稍用力,將她整個提起。
瀟夏曦順勢半跪在**,雙手圈住他的頸脖樹熊似的半是撒嬌,半是正色地道,“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跟你說。”
語氣之重,前所未有。
夜宸雋愣了愣,雙臂也環上她的纖腰,仰起頭,鼻尖幾乎貼上她的鼻尖。
“怎麽?”低低沉沉的笑聲從他的唇齒間溢出,“是睡不著了,還是又想我了?”
瀟夏曦微闔著眼,低頭看著那張戲謔中含笑的臉,額前的碎發垂將下來,遮住了平時眼裏鋒芒畢露的光茫,她不無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命令似的道,“把手伸出來,不許耍壞啊。”
夜宸雋微微側頭,眸底劃過一絲疑惑,於是很聽話地伸出手攤開。
他的手指纖細而冰涼但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其他,看上去有些出奇的滲白。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就是這樣的一隻手,曾經讓白道的人敬而遠之,讓黑道的人聞風喪膽,而現在,它就這樣坦坦****地放在她的麵前。
“閉上眼!”瀟夏曦又一次命令。
夜宸雋滿腹狐疑,但還是很乖地闔上雙眼。
“不許睜開眼啊!”瀟夏曦邊說著,立即從衣兜裏掏出一件早已經準備好的物什,低下頭,在他的無名指上一圈一圈地繞了進去,她的動作細致而鄭重,仿佛繞進去的,就是她的一生一世。
夜宸雋猶似感覺到什麽,被抓住的手指明顯地僵硬了一下,但到了後來,終於完全放鬆,任由著她耐心地將那枚戒指圈進他的指間,任由著那抹冰冷而爛漫的觸覺肆意地在全身遊走。
耳邊不其然地響起她輕柔的、堅定的聲音,“今天,我瀟夏曦,正式向夜宸雋先生求婚。從今往後,把你的生活完完整整地交給我,我將以一生中最大的努力讓你幸福,讓你免除憂慮,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你快樂。生存的意義,以及,生命的快樂其實源於有一個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相伴此生。我願意以生命起誓,夜宸雋先生,請接受我的求婚!”
極輕極輕的聲音,宛如天籟的低吟,在這一個靜謐的細小空間裏,反而有一種不容抗拒的魅力,將他的氣息帶進焰火裏,四周繁花似錦,他們就站在中間,遠處響起一聲聲連綿不絕的鍾聲。
夜宸雋猛地睜開眼。
燈光下,瀟夏曦明亮的眼眸閃爍著碎鑽般的光茫,她的唇抿得緊緊的,鼻翼的四周氤氳著一層淺薄的光暈。她的眼神是欣喜的,也是渴求的,而這一刻仿佛也
等待了千年萬年,獨欠千帆過後一刹那的塵埃落定。
“快答應我吧。”她定定地看著他,舉起戴著同樣款式戒指的手,唇瓣漸漸逼成了緋紅,“你再不答應,我會很沒麵子的。”
“夏曦,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夜宸雋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問了她一個相關的問題,“你該知道的,從此你的一生,以及你的感情都要被這一枚小小的戒指綁住,而終有一天,我是會離開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瀟夏曦已經用食指豎起貼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明白戒指所代表的意義,自然也明白這樣做的後果。但是那有什麽要緊呢?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此刻自己的心意,也沒有任何時刻比我現在更清醒。”
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腔上,那個心髒跳動的地方,正以“怦然心動”的頻率向他宣示著她的果敢和堅決,“它告訴我,所有的決定都不是衝動的。我嫁給你,即使隻是一對平常的夫妻,我也希望在以後的每個美好的晨光中都能雙雙繾綣地醒來。所以不要再說離開的話,未來的事情如果不去做努力,又怎麽能知道結果?”
“夏曦……”夜宸雋的眸色倏然黯了黯,指尖輕觸的那個地方,他能清晰地感覺得到它的跳動,一下一下的,她的心跳,他的脈博,強的,弱的,強的,弱的……混雜在一起,卻是最動聽的韻律,漸漸的,趨於同步。
可是,——
他掙開瀟夏曦的手,緩緩地從無名指上將那一枚並不名貴卻猶如承載太多的戒指脫了下來,放在她旁邊的被褥上。
“我知道的。你向我求婚,甚至之前龍五謊稱的醫院爆炸、你被綁架,都是你與龍五之間的協定,你們是希望可以說服我接受手術。”夜宸雋的眸底劃過冰冷,他的唇幾乎沒有動,隻是輕輕淡淡地冷聲道,“我可以不追究龍五以下犯上,欺瞞失職的罪責。但是,遊戲現在結束。”
他退開一步,輕易地就從瀟夏曦的氣息裏抽離了出來,“以後不要再重複這樣的遊戲了。拿生命來做賭注的遊戲最是愚笨。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他長身玉立地站在光暈中,站在她的視線下,渾身散發的氣場卻冷得有些讓人窒息。
瀟夏曦從他脫下戒指開始,幾乎整個人都陷入了冰窖,忘記了辨駁,忘記了解釋,隻是木訥地跪坐在原地,目光呆滯。
口中不斷地重複,“這不是遊戲,不是遊戲,不是……”
她以為,對於她的主動他是不會拒絕的。兩年前的重遇,甚至更早,她便已經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雖然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可是在得知醫院爆炸、看見她被綁架,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在未明綁匪底細的情況下,貿然鋌而走險……
“我要嫁給你,是我自己的決定,與龍五他們根本無關。”她定了定神,從**走了下來,“你也曾經答應過我,要好好地活下去。難
道這些天來你的承諾都是虛無的嗎?雋,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親人,你是我唯一牽掛的人,這樣的請求,難道過分了嗎?”
她一句句質問,聲音不大,而且抖動著不易察覺地輕顫,但是,直至最後一個字落地,她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昂起頭,直視著那雙深邃的眸。
不容逃避,不容回避,將他不經意流露出的閃爍一筆一畫地篆刻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這兩年來,我一直在想,假如在某個時刻我們真的再相遇了,你會不會忘記我了?或許隻是將我當作一個陌生人來看待。但是每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你可以將我推開,但是身體的記憶是誠實的。你擔心這次的手術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不良後果,我又何嚐不恐懼?倘若要我選擇,我寧願你接受手術,然後,我就在你的身邊,陪著你恢複。”
“相信我,好嗎?”她擁住他。
哪怕麵前這個男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曾經隻手遮天,可是她仍然希望他可以感覺得到,她此刻的脆弱,她的顫抖,還有,她的堅定。
而她也終於知道,她其實沒有想象中堅強。
那些因為磨難而不得不加諸在身上的冰冷的麵具,終究會在龜裂的某一天,完全崩潰。她隻想好好地留住他,留住他的溫度,哪怕到了最後他的記憶裏可能沒有她,她也可以擁有著這個身體,在以後重新勾起他的記憶。
可是,他真的很冷。
不知是沙漠夜裏的溫度偏冷,還是……就這麽擁著,她幾乎感覺不到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仿佛擁著的隻是一具行走在黃沙裏的軀體,隨時都有可能灰飛煙滅。
她的雙臂不自覺地越收越緊。
終於,——
夜宸雋動了。
他輕輕地推開她。不是很大力,卻輕而易舉地就將她隔離在一臂開外的位置上。
冷邃的眸漸漸柔和,恍惚之間,有了她熟悉的溫度。
瀟夏曦張了張嘴,遂然咬緊了下唇,像等待一場判決。屬於他與她的判決。
“夏曦,對不起。這兩年你已經過上了你所想的平靜生活,我實在不應該再招惹你。”他淡淡地道,“你說得沒錯。我很自私,總是按照自己的意願來介入你的生命。而你,本可以有更美好的生活。”
他徐徐地轉身,背對著她。挺拔的身影印拓在木屋的牆上,有種說不出的荒涼淒戚。
“明天愛普森會安排車輛送你回市區,龍四會安全地將你送返家裏。”才說完,他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木屋。
瀟夏曦如墜冰窖似的呆呆虛軟在原地。
不知風從哪裏來,她莫名地感覺到悲涼。
原來,這就是結果。
他所下的判決,猶如一紙終審,毫無商量餘地的,直接地將她打入了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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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