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咖啡廳的門,這個鍾點是正常的上班時間,所以顧客並不是很多,瀟夏曦的視線在裏內繞了一圈,很自然地落在了包廂裏的一個蕭索的背影上。

外麵陽光明媚,而胡姬偏偏選擇了一個連陽光也企及不到的角落,就那麽靜靜地坐著。

與上午見麵時不同,此時的胡姬身上除了還是原來的裝束外,再看不到往日的意氣風發,她背對著陽光,頭垂得低低的,曲卷的額發掩住了她精致的眉眼,隻是有少許的光從輕揚的縫隙中透出來。

一點星火抖擻著被她掂在了蔥白的兩指之間,那是屬於煙草的味道。

瀟夏曦想起剛剛要走進自己辦公室的時候,宋琳琳跳躍著從後麵將她推了進去,然後興高采烈地向她宣布了一個消息:胡姬正式向公司提出辭呈了。

對此她並不感到意外。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除了辭職之外,胡姬作為始作俑者,她別無選擇。倘若這件事真要捅到了警察局,那麽胡姬將要麵臨的,不僅是聲譽掃地,還有法律的製裁,那麽她這輩子也就別想在這一行裏混下去了。

瀟夏曦越走近,越是聞到了香煙濃鬱的味道,她皺了皺眉,還是坐在了胡姬的對麵。

才幾個小時不見,胡姬的麵容在濃妝豔抹下,仍然顯得憔悴了許多。她挑起眉瞥了瀟夏曦一眼,隨手摁熄了才燃燒了一半的煙蒂。

“你已經收到了我辭職的消息。那麽,把東西交出來吧!”她開門見山,語氣異常的冷淡。

瀟夏曦柳眉輕蹙,隻是瞬間,又放鬆了下來,“先說說,你為什麽要買通黑道的人來對付我?”

“為什麽?”胡姬冷笑一聲,像聽到了笑話似的,眸光狠戾地從她淨白得近乎透明的素臉上劃過,正是這張臉,讓她恨之入骨,“你以為在公司裏,特別是在老板的身邊,我會容得下除我之外的第二個女人嗎?瀟夏曦,我以前是看輕了你,原以為你隻不過是一個帶著孩子求生存的普通女人,沒想到,你掩飾得太好,連我也著了你的道。”

瀟夏曦微微一怔,“你知道我有個兒子?你調查我?”

“你的事情還需要我來調查嗎?你一向自視清高,看不慣商場的爾虞我詐,卻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齷齪的事情,遲早也會讓人視作笑話。”胡姬的臉顯得有些扭曲,眸子裏毫不掩飾她的嫉恨。

“齷齪的事情?”瀟夏曦無奈地搖頭,“難道到現在為止,你還認為我的升職是因為我耍了手段?”

“難道不是嗎?”胡姬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從夜宸雋開始計劃收購我們公司開始,幾乎所有的洽談都是由我來跟進的。可是他從來沒有看我一眼,而成功收購的第二天,他就立即將你提升為公司的副總經理,除了老板的關係外,莫非你以為僅憑著你做了幾個大單子就有能耐坐上這個位子嗎?”

這下子輪到瀟夏曦無言以對了。無可否認,她與夜宸雋之間確實存在著不

予為外人道的密切關係,即便是小謹天,也是他的兒子。斬不斷的是血緣關係,而他們共同經曆過的,又何止是一場生離死別?

隻是這些,她不可能在胡姬麵前提起。

而她從一個籍籍無名的業務經理一下子晉升為公司的副總經理,這樣“鯉躍龍門三級跳”的好運都讓她碰上了,也實在不能不讓人多了幾番揣測。

“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瀟夏曦的聲音低了下去。在事實麵前,她也明顯不那麽理直氣壯了。

胡姬卻從鼻腔裏故意哼了兩下,“瀟夏曦,別把所有人都當作傻子!收起你的惺惺作態,我以前是疏忽大意,才讓你在公司裏存活到現在。難得啊,原來你還是個美人!”

眯起眼縫,出奇冰冷的眸光大咧咧地掃向對麵的人。

不得不承認,細看下的瀟夏曦不僅屬於那種嚴格意義上的美人,而且她的氣質——在柔弱中藏著不容褻濁的堅韌,在清純裏滲著不容忽視的驚豔,再假以修飾,還有著一股妖嬈的魅惑從骨子裏透出來,這樣的女人,應該是許多男人夢寐以求的吧,可是卻被她長期用一款厚邊框的黑色眼鏡和一些老式的裙裝掩飾了過去。

如此隻求厚積薄發的深謀遠慮,她果然是小覷她了。

結果才落到了今天的下場。

胡姬不禁為自己的失策一陣唏噓,早該收買那些黑道的人時,就讓他們直截了當地將她了結,也不至於留下後患,更不會發生後麵的種種。

“我們別再廢話了。辭職信我已經遞了上去,那個錄音器你交還給我,從此我們兩不相幹!”胡姬向前攤開了手掌。

瀟夏曦揚眉看著那個掌心一會兒,從包裏掏出一個小巧的錄音器舉在指間,“你是想要這個吧?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裏麵其實什麽都沒有,既沒有你與那個黑幫大佬的通話錄音,也沒有他的招認記錄。”

胡姬頓時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攥緊了拳頭,重重地捶在桌麵,“瀟夏曦,你敢耍我?”

“是又如何?”瀟夏曦不以為然地聳肩,“但是你讓人對我做出那些虐待的行為,是千真萬確。你沒發現,在你與他們最後一次通話後,你再找不到那個大佬了嗎?倘若你需要人證,我隨時可以讓他出來作證,如何?”

“你……”胡姬“嗖”的站起,她站得筆直,攥緊的拳頭咯咯作響,指甲嵌入骨肉裏,一陣翻滾的刺痛滲進心髒。

瀟夏曦卻昂起頭,斜斜地睨視著她濃妝豔抹下的臉變化著幾種顏色,淡淡地道,“既然你已經遞了信,我也會履行承諾,這件事不再追究。不過有句話我希望你記著,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我,日後必然也會遭到報應。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難道這不是商場之道嗎?”

“哼!”胡姬的唇角扯出一絲淒戚的冷笑,“你是在教訓我嗎?瀟夏曦,別以為這次我栽在你的算計裏,你就可以向我高舉

什麽道德的旗幟。職場就是戰場,我們看誰才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走著瞧!”

說完,她一手抓起身邊的包氣呼呼地跑了出去。

她的聲音和動作幅度都過大,一下子引起了咖啡廳所有人的注視,瀟夏曦輕歎了一聲,隻得匆匆叫來了服務生,隨之也走出了咖啡廳。

她的腳步才邁出去,立即被傾灑而下的陽光包裹了起來,力量從毛孔裏透出來似的,渾身上下仿佛都氤氳著一層淺薄的光暈。

這一個明媚的下午啊!

微微側首,不無意外地,便看見了倚靠在門口不遠處牆邊的夜宸雋。他雙手抱胸、一身淺灰色的西裝筆挺的站在光影簇擁的簷篷下,點滴不沾塵埃,金燦燦的光照映在他的臉上,勾勒出絕美的輪廓,而他淺淡地笑著,眉宇間輾轉流淌著的光芒渾如墨穹裏鋪就的繁星,華彩紛呈。

他似乎站在那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猶似生長在熱河旁邊迎風而立的紫鳶花。

仿佛受到了牽引似的,瀟夏曦後肩上的紫鳶花紋身也翻過一陣滾燙。她心領神會地與他對視了一眼,提氣跑了過去,才立定,立即抱住了他的胳臂就往外走。

“怎麽了?”夜宸雋猶疑地頓了頓,但腳下仍然追隨著她步伐的節奏飛跑起來。

“拐跑你!”瀟夏曦回頭,迎著明媚而繾綣的陽光揚起一弧清淺的微笑,加快了腳步,“那麽,剩下的時間就隻屬於我們兩個人了。”

夜宸雋一愕,隨之也笑了起來。

緊了緊手,他反客為主地牽起她的手與她並排穿過馬路跑在了川流不息的芸芸眾生之中,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在他們的腳邊劃下絕美的弧度,畫麵竟然出奇的和諧美好。

夜宸雋沒有駕車,他們幾乎是憑著感覺一直地往前跑,累了後,就在花圃邊相互依偎著休息,然後再擠進恰巧路過的公交車,不問終點站在哪裏,而任由它載著他們走向天涯海角。

直至不得不在最後的站點下車,夜宸雋抬頭望了眼邃藍碧空下聳立入雲的摩天輪,轉而看向身邊一直拴緊了自己胳臂的小人兒,不自禁一陣哭笑不得,“想玩?”

瀟夏曦猛地點頭,笑得一臉純粹,“我記得小時候一直很想去玩摩天輪,但父親公事太忙,我也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轉了一圈又一圈。既然你今天的時間是我的,那麽我們就去玩這個吧!”

如小孩一般的渴求毫不掩飾地從她的眸裏綻射出來,夜宸雋不由得騰出一隻手,在她的發頂輕柔地揉了揉,然後笑嗬嗬地把她的小手納入自己的大掌裏。

“好!”

他拉起她,如天下所有普通的情侶一般將她小心翼翼地護在自己的胸前,規規矩矩在摩天輪的“售票處”前排隊入列。

淡薄的霞輝落在他們彼此的眉眼,沾著點滴的餘光暈開去。

這偷來的時光,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美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