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夏天,可是午夜裏的海水依然冰冷徹骨。
瀟夏曦的身體浸泡在海裏,連四肢都是麻木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湧過來,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到了後來,海水全然掩蓋了她的發頂。
恍惚之間,瀟夏曦仿佛陷入了一個黑暗的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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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冰冷的水從頭潑下,瀟夏曦渾身猛地一個激靈,不由得打顫了幾下,意識漸漸回籠。用手肘艱難地撐著半個虛軟的軀體,她微微地睜開了眼。
四周漆黑一片,朦朧的糜光從眼縫裏透進來,她隻能勉強看得到,光圈裏若隱若現的映象在不斷地晃動。
“這是哪裏?”瀟夏曦試圖抬手揉揉眼眶,可是手抬到了半途,終於還是無力的垂下。
一隻冰冷的手五指箕張捏住了她的下巴,倏地收緊,尖銳的指尖幾乎陷入了她的麵頰,嗤著冷笑,“瀟夏曦,沒想到吧?我們居然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麵。”
瀟夏曦吃疼,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朝著聲音的方向慢慢抬起了眸。
近在咫尺的視線裏,一頭金黃色的長發幾乎掩住了女子精致的臉容,可是,與生俱來的風情卻無可掩飾的從她充滿媚惑的眉眼裏閃耀出來,仿佛閃爍之間,就能輕易的勾人魂魄,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德麗絲,是你?”瀟夏曦顧不上身上的虛軟與疼痛,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用力的搖晃,“真的是你?德麗絲,原來你沒事,你知道嗎?我和承旭一直在找你,我們都以為……”
“都以為我早死在荒郊野外,或者在人販子的魔爪下苟且偷生?”德麗絲厭惡地甩開她的手,從容地站了起來,接過侍女遞上的毛巾,仔細地擦拭指間屬於瀟夏曦身上的汙垢,“可是讓你們失望了,我不僅過得很好,而且,——”她頓了頓,遂爾冷笑,“當初若不是我故意裝傻,你還有淩少祺會放過我嗎?”
“裝傻?”瀟夏曦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包裹著完美身軀的粗衣麻布依然阻擋不了她骨子裏散發的風華絕代。
然而,她變了。
再不是印象中那個頭戴著七色花環,渾身沐浴在陽光下無憂無慮肆意歡笑的美麗天使。這時候的德麗絲,有著她陌生的冷凜和不可忽視的憎恨與厭惡。
“不然,我怎麽可以輕易擺脫你們的監視而走出孤兒院?天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逃離那個鬼地方,你們都以為是我意外走失的吧?而事實上,是我趁著護工的疏忽從後院的門口偷走的。那個地獄般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留下來。”德麗絲邊咬牙切齒地說著,渾身卻在不自禁地打顫。
多少年過去了,那些在孤兒院的日子仍然像夢魘一般纏繞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甚至無時無刻腐蝕著她的神經。
瀟夏曦哽了哽,有些莫名其妙地爭辨,“不是這樣的。德麗絲,你知道的,在孤兒院的那段日子,我與承旭一直都守在你的身邊,我們隻想你可以快快樂樂的……”
“住口!”德麗絲厲聲截住了她
的話,“收起你的惺惺作態。難道我原本的生活不是你一手毀滅的嗎?你把我放在孤兒院裏,可是你不知道,在你們缺席的時候我過的是什麽日子?那個院長,還有那些護工簡直是禽獸,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將我當作發泄性欲的工具,然後威脅我不能將他們的獸行向外透露半句,否則他們會讓我更加生不如死。我從一個高高在上的黑道千金淪為這些低層男人的禁裔,瀟夏曦,這些都是拜你所賜,而你卻還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嗎?”
瀟夏曦的臉龐瞬間變得煞白。
她記得在孤兒院的時候,有好幾次看見德麗絲白皙的肌膚無端地多了些青紫的瘀色,她狐疑地探詢,而德麗絲卻總是傻傻地笑著,然後歡快地跑開,躲在角落裏繼續專心致誌地編織著手裏的花環。
她隻得繼續追問孤兒院裏的護工,得到的解釋是,德麗絲總是繞開護工的監視私自攀爬院子裏的外牆,被牆上的枝蔓劃傷的。瀟夏曦最終接受了這種解釋。畢竟以德麗絲低於五六歲孩童的智商決定著她異乎常人的行為,所以護工們也顯得很無奈。
沒想到,在孤兒院裏受到非人的性侵才是德麗絲總是滿身傷痕的真正原因,卻被她粗心大意地疏忽了。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或者承旭,我們都可以保護你!”瀟夏曦半撐著木板鋪成的地麵,兩個手緊緊地攥成拳頭。
哪怕隻是一刻,她都無法想象,當年德麗絲如何忍受著這些屈辱卻仍舊在他們麵前每天綻放著笑臉。假如她可以再深入地追究,或許德麗絲就不會受到這些非人的傷害了。
“保護?!”德麗絲向前踏進一步,強大的氣場猶如一堵密不透風的暗影籠罩著瀟夏曦的眉眼,“倘若當初你沒有出現在莫斯科,我的生活依然光彩奪目得讓人羨慕。你毀了我的生活,毀了我的家,現在卻高舉著聖潔的旗幟跟我說‘保護’,難道不讓人貽笑大方嗎?哦,還有我那個可愛的‘哥哥’,他非但沒有為父親報仇,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將你護在心上,我看著都覺得惡心!”
“還好,我命不該絕。老天終於讓我得償所願,把你送到了我的手裏。”她倏地伸手,扯住瀟夏曦的頭發往後一扯,瀟夏曦吃疼,隻得遷就著她的手勢,仰起頭迎上她淩遲般的目光,“我會一點一點的將你賦予我身上的傷害全部歸還在你的身上。瀟夏曦,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被淩少祺侮辱後,我還能走到今天,我身上所受到的傷害都是由血淚鑄成的。這些苦痛,也應該由你來嚐試一下了。”
一抹狠戾的神色從她的眼眸裏劃過,那麽近的距離,瀟夏曦終於在她的眼眸裏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近乎被扭曲了的臉,滲白燈光下映照著的肌膚幾乎沒有任何血色,濡濕的額發牢牢地貼住額頭,一道血痕從左側臉頰蜿延而下,是剛剛被德麗絲尖銳的指甲劃破的。
忍住頭發被扯的疼痛,她微微闔上眼,再睜開時,眸裏漸漸有了華光的神彩。
“德麗絲,不管你信不信,可我從來沒有想過以報複的形式傷害你。當初少祺哥哥自作主張,但是在我知曉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把
你安置在孤兒院,是因為那是公益性機構,我與承旭都認為你在那裏會得到更好的保護,也能夠得到適當的治療,可以盡早康複。我們都沒有想到,反而讓你受到了更大傷害。承旭是你的哥哥,也是你在這個世上惟一的親人,他為了可以陪伴在你的身邊,放棄了你的父親留給他的、在莫斯科的所有基業,轉而在美國發展。我們都隻想盡最大的努力給你補償。自你失蹤後的這些年來,他遊走在世界各地,不停地尋找,哪怕隻有一絲希望都不曾放棄過。或許你不會原諒我、原諒少祺哥哥,但是你必須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與你血脈相連,還有一個人始終將你牽掛在心裏。德麗絲,去見見他,好嗎?”
瀟夏曦的這一番話無不謂苦口婆心了。但是確確然然,每一字每一句都出自她的肺腑。——不僅因為她在孤兒院期間對德麗絲疏於照顧的愧疚,還有的是,雷承旭隱於言說的牽掛。
雖然這些年來他一直不說,可是瀟夏曦心裏清楚得很,每當他一個人站在窗下仰望星空的時候,他迷離而繾綣的表情隱隱透著孤獨。他的書桌上,放著曾經與德麗絲的合照。
照片中的他與她,那麽出色而相似的眉眼,飄逸著豔麗的神彩,笑逐顏開——
德麗絲愣住。
“傑臣……”她失神似的蠕動著雙唇,噙著這個早已經在記憶裏迷失的名字。
這個她曾經用心愛過的男人,天翻地覆地變成了她的哥哥。沒有人能夠理解,當凱瑟夫親自將這個信息告知給她的時候,隻是在短短的瞬間,她仿佛經曆了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慘痛。
她定了定神,扯住瀟夏曦頭發的手指驟然收緊,瀟夏曦“啊”的一聲輕叫,仿佛頭皮被撕裂開來,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她的額前流下來。
“你不要以為說了這麽一大段話,我就會放過你!”德麗絲甩開她,再次站起,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地上如破布一般虛軟的身軀,“我早說過的,我曾經所受過的傷害,我會全部歸還在你的身上。瀟夏曦,如果你還想知道我從孤兒院裏出來後還經曆過什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你就得好好保重好自己。我可不希望這個遊戲那麽快就結束了。”
她陰戾地大笑兩聲,轉而吩咐站在不遠處的兩名黑衣男人,幽幽地道,“把她帶下去。我聽說集中營裏不是有個地方叫‘百家樂’嗎?那裏專供男人玩樂,告訴那裏的管事,這次的貨色是由我欽點的,好好看管著,不得有任何疏忽。至於怎麽玩,由他看著辦好了。”
瀟夏曦驚愕地看著她,待回過神來,雙臂早已經被兩名黑衣的男人從兩邊緊緊的攥住。他們稍稍用力,就把她從木地板上整個拖拽而起,拖出了那個黑房子。
後麵的侍女趨上前,戰戰兢兢地稟告,“夫人,老板讓你馬上到前廳……他的病似乎又發作了。”
德麗絲的唇角勾起,冷笑一聲,“告訴他,我剛起床,正在換衣服稍後過去。若他等不及了,讓他來我這兒好了。”
說完,不等侍女回應,她已經轉身慢條斯理地走進了後麵的居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