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夏曦再給葉惜柔倒上一杯熱水。煙霧繚繚,看得出來,她已沒有初來時緊張。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心裏積鬱的悶氣自然隨著煙霧消散得無影無蹤。
“惜柔,你能跟我說說你與少祺哥哥交往的事嗎?你們是怎樣認識的?”瀟夏曦放下盛水的壺,在葉惜柔的對麵坐下,再次細致地打量她。
她的麵部線條比較柔和,皮膚吹彈欲破,眼底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聽人說過,這其實是顆淚痣,凡是有此痣的人都容易哭。莫說是男人吧,即便同是女人,她也不願意看到她傷心流淚。
瀟夏曦的問題顯然勾起了葉惜柔的神思,兩邊唇角彎起一輪新月,小小的梨窩若隱若現。
“我本來是P國H市一家娛樂城裏的舞女。”聞言,瀟夏曦倍感意外地倒抽了一口冷氣,不過很快就平息下來,葉惜柔仿似也察覺得到她的驚訝,隻是莞然一笑,繼續說,“那裏的媽咪一直要我掛牌過夜,我不願意。後來發生爭執,他們把我拉到後巷裏打得遍體是傷,準備賣到黑窯裏接客。剛好少祺路過,用十萬元國幣為我贖身。自此,我就一直跟在他身邊。我們的故事是不是很老土?”說到最後,她有點自嘲地笑了起來,但任誰都能看出來她臉上掩不住的幸福。
“少祺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也會是唯一的男人。”葉惜柔喃喃自語,不過,這分明是要說給瀟夏曦聽的。
瀟夏曦早早知道葉惜柔的存在,是源於淩少祺一次失策的來電。那年暑假她回到P國的家,她本來想讓淩少祺請吃飯的,他卻先來了電話,劈頭第一句就是:“惜柔,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她先是一愣,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淩少祺才懵然察覺自己把電話錯撥到了瀟夏曦家裏去了。這意外的發現瀟夏曦怎會錯過,百般糾纏之下,他才支支吾吾地說他家裏“藏”了一個女人。可是無論她如何使蠻,他也不肯把“那個女人”帶出來讓她過目。晃眼,這似乎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很愛他?”
“嗯,有一個人就這麽不可避免地出現在你的生命裏,你也隻能用你的生命來愛他。不是這樣的嗎?”葉惜柔反問,臉上不無害羞地染上了紅暈。
瀟夏曦一愣,腦海裏掠影般閃過一個清晰的影像——司徒皓謙,頭痛,她怎麽又想起他了?她晃了晃腦袋,使勁撇開那個討厭的字眼。
“惜柔,你能幫我嗎?”她伸手輕按在葉惜柔的手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幫我離開這兒。”
隻有離開,她才能逐漸從淩少祺的生活裏淡出。這是她“盡力而為”履行承諾的第一步。
“你想去哪裏?”葉惜柔愕然。
瀟夏曦怔了怔,她也沒有想好可以去哪,隻是不願意再留在這兒。
夜色繚繞。
白天才見了太陽,可一到了晚上,小鎮又陷入了冰窖之中。風,依然刮得凜冽,街上行走的人把身上的衣褸裹緊,還是阻擋不了強風的侵襲。路麵上的積雪早已被清掃化淨,低窪的地方殘留了積雪融化後的水灘,偶爾有車經過,濺起了半人高的水花。車燈的光柱在漆黑的夜裏劃開一道裂縫,裂縫裏瘦削的身影佇立在風中,搖搖欲墜。
好不容易截了一輛的士。身影迅速上了車,給司機簡單報了個地址,才呼呼地舒了口氣,掀開蒙頭的圍巾,露出裏麵一張清秀而略帶憔悴的臉。幾綹發絲從她的肩上滑下,繞過車窗的夾縫,瞬即消失在風中。
瀟夏曦很有信心地督定葉惜柔會幫她。果然,葉惜柔僅僅猶豫了兩分鍾,便答應下來了。
她倆的身材差不多,瀟夏曦換上了她的衣服,由她待在醫院裏替著,而她就避過醫院裏淩少祺的耳目匆匆逃出醫院。隻要葉惜柔能拖延一天的時間,讓她回小屋收拾一些必要的用品,就可以順當地離開小鎮。在歐洲,各國之間都可以免簽證出境,這給她提供了很大方便。
下了車,瀟夏曦熟稔地在小屋門口的花盆底下摸索了一陣,她記得,鑰匙就放在一字排開的花盆其中之一的下麵。果然不出所料。笑笑。小鎮的治安不錯,鎮上的居民都習慣將鑰匙放在門口的花盆或地毯下,出門忘記帶鑰匙的時候可以省了很多麻煩。
匆匆地收拾行李。其實能帶走的東西並不多,一個皮箱加幾件禦寒的冬衣,她沒有積蓄,這個月來淩少祺給的月用還剩下一部分,全部悉數帶上。
再看看這個小屋,著實不舍得離開。不是它有多溫暖,而是因為它終究是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免卻了顛沛流離無處可歸的彷徨。可是,留下來就得麵對淩少祺,孩子的事情她最後還是恨不起來,但不代表她就可以再無芥蒂地麵對他。
拎著小皮箱退出房間,才把門掩上,手卻僵在門把上不動了。進小屋的時候,她沒有打開客廳的燈,徑直走進了房間裏。可是,可是,客廳裏她除了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分明還有另一人的氣息,像一隻大手,倏地包圍了她。
瀟夏曦深呼吸一口冷氣,強自鎮定,轉身,盯著沙發的方向,那一丁忽明忽暗的亮點:“你終於來了!”她終究躲不過。
蕭瑟的聲音刺破長空:“你準備去哪兒?”
“你我再無瓜葛,不用你管!”
“哦?再無瓜葛?怎麽我記得那夜裏,我的小女人在我的身下叫得很是歡暢?!”那人摁熄兩指間的煙蒂,隨意一拋,煙蒂在空中打了個轉兒,落在地毯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正挨著牆角瑟瑟發抖的小女人。
“司徒皓謙,我恨不得殺了你!”咬牙切齒。如果手上有利刃或者槍支,她絕不會讓這個男人活過明天。嗯,好吧,事實上,她的手正抖得厲害,即便有,她也打不過這個魔鬼般的男人。
“哈哈,從來沒一個女人敢在我麵前這麽囂張的。瀟夏曦,你果然很逗!”他倏地出手,鉗住她的下顎,瀟夏曦動彈不得,如一隻小雛鳥般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就瞬即受製於他的強橫之下。
指腹劃過瀟夏曦的麵頰,再到柔嫩的頸脖,然後一路向下。每經過的地方,瀟夏曦都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這種騷癢的感覺讓她害怕。
“你很敏感!你在害怕?”他貼著她的耳際嗬氣,猶帶著濃濃的煙草味,惹得瀟夏曦一陣劇烈的咳嗽。
“夠了!司徒皓謙,你怎樣才能放過我?!我根本不是青龍幫的奸細,從來不是!如果你還執意認為是我背叛了天鷹會,你盡管殺了我!”
“我早知道你不是!”司徒皓謙湊近她,兩人的鼻尖幾乎貼在了一起,像那晚在直升機下他抱著她,彼此的距離不留一絲空隙,“可是這個遊戲很有趣,我不喊停,你就永遠隻能是我的小女人!”
“你變態!你那麽多女人,何苦要糾纏我一個。P國石油的沿海開發權你也拿到手了,你用不著再利用我打擊瀟萬川。”瀟萬川的名字說在嘴裏,瀟夏曦仍舊感覺到心疼。父女之情
哪是說斷能斷的。
“哈哈!因為,我喜歡!”司徒皓謙的笑聲仿如這黑暗裏的一道曙光,沉厚,爽快,不知情的人會為之陶醉,但在瀟夏曦聽來,卻是毛骨悚然的根源。
“可是,我,不,喜,歡!你妄想可以主宰我!”
“哦,是嗎?那我要看仔細,我的小女人是不是言不由衷?”
沒待瀟夏曦反應過來,司徒皓謙的唇瓣印在她的唇上,卻不留一點溫柔,那樣熱熾,那樣——急不及待,仿佛這一吻已經思念了很久很久,在她終於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時候,舍不得放手。
瀟夏曦隻覺得天旋地轉。司徒皓謙完全控製了她的呼吸,氣息在她的意識裏抽離,她根本無力反抗,在他麵前,她從來就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直至——
直至將最後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唇齒上,用力一咬,口裏全是滿滿的血腥的味道。
黑暗之中,司徒皓謙抹了下嘴裏溢出的血,不怒反笑:“你這隻母老虎的牙齒還挺鋒利的!”
瀟夏曦手撫在心口上,背靠著牆,許久才將氣息調整過來。“司徒皓謙,我討厭你,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感到厭惡。包括你的孩子,或許之前我還會對他有一絲愧疚,但現在,沒有。全因為你!”
司徒皓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你說什麽?!”
“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剛剛從醫院回來,我把你的孩子打掉了。他不屑有一個像你這樣殘忍無道的父親。”瀟夏曦冷笑。
“你——!”司徒皓謙氣結,向來冷靜自若的他第一次有滿腔積鬱不得渲泄的憤懣。
孩子,這個名詞於他一向很陌生,像他們這些從刀刃上淌血過來的人,從沒想過有朝一日為人父親,但也不至於殘忍到會拿一個孩子開刀,而她卻能狠心地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殘忍舍棄。以前那些女人有哪個不是巴望著能懷上他的孩子,從此攀龍附鳳,隻是每次事前事後都有專門的人為她們做足措施,不至於讓她們有機會以孩子要挾天鷹會。瀟夏曦卻視這樣的機會如敝履,棄之恨遲。
怒,不可竭。真想一巴掌把這個糊塗的小女人打清醒了。手高舉於半空,久久沒有落下。是不忍,還是心疼?司徒皓謙從來就沒像現在這樣躊躇。
瀟夏曦也感受到對麵那人升騰的怒氣,心裏的顫抖更為劇烈,可是話說到這份上了,她已經無路可退。“心疼了嗎?嗬嗬,司徒皓謙冷血無情,怎會有心?沒有心的人又怎麽會心疼?”
司徒皓謙紅了眼睛,晶亮的眸光更加攝人心魄,他一把揪住女人衣服的領口,“瀟夏曦,我警告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那你把我殺了吧。”反正她也不想活了。這算是認命了嗎?
“你——!”再次氣結。蓬的聲響,司徒皓謙一拳揮過去。
瀟夏曦閉上眼睛,準備等待那死亡的判決。那記拳出勢淩利,拳風從耳邊擦過,像刀刮般疼痛。可等了好久,也沒其他聲響,再睜開眼的時候,剛才那個雷厲風行的男人已不見了蹤影。那一拳打在了她背後的牆壁上,牆灰刷刷地剝落。小屋的門被甩在一邊上,凜冽的風奪徑而入,吹散了一地的粉。
瀟夏曦手足無力地攤軟在地上。
——謐靜的夜裏隱隱約約有女人啜泣的聲音。
一趟高鐵列車以電閃雷鳴的速度由北向南呼嘯前進。每個中轉站都可能是終點,也可能隻是終點前的某個起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