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等人在王後娘娘宮中嘮些家長裏短。

法海則受國王邀請,此刻正在禦書房之中對坐。

“貧僧觀瞧貴國王宮布置,與長安城大內皇宮頗為相似……莫非是請了中原匠人監造?”

在這王宮之內觀瞧許久,見那太極殿、華蓋殿、觀文殿、宣政殿、延英殿等諸多殿宇,也有昭陽宮、長樂宮、華清宮、未央宮等宮苑,隻是規格比長安的大興宮小了許多,但格局卻也基本相似,因此才有這一問。

“寡人年幼時跟著父王曾在中原求學,當時中原還是隋朝,我跟父王有幸朝見過隋帝陛下……後中原戰亂,這才與父王返回本國。”國王也是回憶起了往昔,長歎一聲道:“寡人仰慕中原文化久已,不瞞聖僧說,這王宮……正是寡人與父皇回國之後一點一點重新改建,花費了十年之功,才有今日規模……但比之上朝皇城,也不過治下城郭而已。”

“原來如此。”

兩人借著這個話頭,閑談了許些長安風聞趣事,法海說一些今時,國王言語幾句往日——以此漸漸引入正題。

“不知陛下有何心結?”法海向國王詢問了一句。

國王卻起身,一路走到了門外,將門外的一眾侍衛嗬退之後,關閉了門戶,走到三藏法師身前就要下拜:“寶象國禍事臨頭,還請法師救一救我這一國上下!”

“陛下快快請起,這又是何故?”法海也有些動容失色,便是自持佛法與法力深厚,卻也不願輕易受這人間帝王如此下拜。

“此事說來,也是我國醜事,若非見聖僧乃是當世大德,寡人也絕不敢以此相托……”

“陛下且慢慢說個緣由。”法海見這陛下如此模樣,便知此事恐怕頗為棘手,但他也沒有退避之意,隻是……這事情也得先聽個分明。

“聖僧請坐,待寡人細細言說。”

國王見聖僧請入座,稍稍醞釀了一番,這才開口道:“聖僧可知我國因何而立?”

“聽聞是當年受了一位靈牙象佛的佛陀庇佑,才得以立國。”

“聖僧果真知曉?”國王眼前一亮。

“此前在白虎嶺,遇上了一家逃難老小,從他們口中得知。”法海好奇道:“難道陛下說言之難事,是與這靈牙象佛有關?”

“聖僧……寡人需先請教聖僧一個問題,得了聖僧解答,寡人再言說。”

“何問?”

那國王低聲道:“聖僧是真正佛門人物,可當真聽聞過這位靈牙象佛的來曆?”

“嗯?”法海都愣了片刻,心說:你家祭祀參拜的真佛,你來問貧僧?貧僧還想問你呢!

見法海有片刻猶豫,國王頓時麵色慘然,道:“果然,果然……寡人就知道,又有哪位真佛要的祭品是童男童女。”

轟!

法海一時沒能收斂住身上的氣勢,身上的袈裟無風自起,把國王的須發也生吹得雜亂飛揚。

似乎是察覺到了失態,法海連忙收斂了些,但是他的神情無疑也嚴肅了許多,沉聲問道:“說詳細些。”

國王還是小心翼翼再次求證了一次:“聖僧,您可不要欺我……寡人不是個修佛之人,還請聖僧明言,佛門之中是否有一位需要童男童女做祭品的靈牙象佛?”

“沒有。”法海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給出了國王答案。

別說真的沒有,便是真有……從現在起也沒有了。

到此,國王才鎮定了許多,似乎有這位三藏法師撐腰,便是真佛降臨,他也無所畏懼。

“先謝過聖僧肯聽寡人這些言語。”國王今日對三藏法師算是道謝不停,就差把這個謝字掛在嘴上了。

法海稍稍壓製了一下自己心中升騰起來的一股無名之火,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念佛號以認戒,隻是對國王沉聲說道:“感謝的話先不必多說了,陛下不妨多說說這位靈牙象佛,是如何向你索要童男童女為祭品的吧。”

“其實朕與父王自中原歸來,已不太信佛……”國王似有些底氣不足,畢竟他正在一位高僧麵前說自己不信佛,還要求人家出手相助,確實有些不太好意思。

“真佛豈會怪罪世人不信他?他隻會反思,是不是自己還有什麽沒地方沒有做到位,因而失了世人的信任。”法海對此倒也不介意,道:“佛幫助世人,而讓世人信服。若因世人不信而不助,佛便也不是佛。”

國王聽到此言,他下意識與法海對視一處,見是如此的深邃而堅定的雙目,一時忍不住沉迷其中。

片刻之後,他猛然驚醒,“聖僧才是真佛。”

“哈哈哈哈。”法海卻笑道:“貧僧早就說過,吾隻是一介凡僧,此去西天正是要去靈山向參拜真佛,求取真經。”

“是是是,是寡人一時嘴快。”國王嘴上應付,但心中卻說:寡人未曾見過真佛是什麽,但若以高僧的德操都不算真佛的話,那……世間可還有真佛?

“因父王與朕皆不信佛,所以自我父王登基起,每到祭祀之日便由王後代為燒香祈福……但寶象國寺畢竟是我國國寺,期間香火也未曾斷絕過一日,更不曾杜絕百姓燒香祭祀……不止王城之中寶象佛寺,便是國境各處寺廟,亦是香火鼎盛。”說著,國王又看向了三藏法師,道:“但……卻多不靈驗。”

“此事以往倒也不被寡人放在心上,畢竟象佛自立國之初起,就很少有顯靈之時,再加上亦非什麽要緊大事,國朝也一貫平安……父王與寡人便也沒有多理會,隻把從中原學來的農耕與器械之道,傳與百姓,倒也得個四時豐收,溫飽無恙。”國王將前因講述了個差不多,終於引到了正題,“事情變得不對,便是出在十三年前——”

“可是與百花公主被黃袍怪擄走一事有關?”

“正是。”國王連連點頭,道:“當日宮中一陣怪風卷走了我那王兒,寡人當即派出兵馬將城內城外,甚至全國上下搜了個遍……卻始終尋不到人。一個大活人,無端端的就消失不見了……便是有個不測,也得有個屍身不是?”

“寡人當時便有猜想,我那王兒恐怕是被妖精給了吃了,因此才始終見不到蹤跡。”國王頓了頓,又道:“但朕如何能視女兒遇難而不顧?便親去佛寺之中,請象佛顯靈——,當時寡人亦有預料,果不其然,佛寺中的住持長老,言說寡人早已失了對佛之敬畏,恐怕象佛難以顯靈……可寡人也顧不了許多了,隻因當時能救我這王兒的,也隻有象佛了……”

“結果……嗬嗬嗬。”國王有些頹然,“寡人連求七天七夜,亦不見真佛顯靈。卻不料待寡人心灰意冷,正要就此的離去的時候,那住持長老言說象佛降下了聖諭,想要象佛顯靈,需以一對童男童女祭祀。”

聽到這裏,法海沉聲道:“陛下答應了?”

“聖僧未免也太小瞧了寡人。”國師卻把身板一挺,道:“難道隻有朕的女兒是孩子,百姓家的孩子便是不是孩子?寡人為一國之君,更是百姓父母,豈能因百花失陷,而犧牲臣民之子?”

“若是寡人答應,恐怕百花也早就被救回來了……也無需她在外吃這十三年的苦楚。”國王說到這裏,也是情緒複雜,他看著法海道:“寡人不敢自比開國之祖雄才大略,但也立誌要讓一國臣民得以安居……隻可惜寡人天資有限,能為不足……”

“如今她被聖僧所救還朝,卻亦不能護她母子周全,反倒叫她為我處處思量,生怕她與兩個兒子的名聲玷汙了王家聲望……執意出家。”國王頓首道:“寡人無能啊——隻覺對不起百花,愧對她一聲父王。”

似是說道了傷心處,國王頓足捶胸,險些啜泣出聲。

還是法海打斷了他,道:“陛下高義,臣民有您這樣的君主,亦是幸事。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此等舍生取義之事,相信百花公主也不會怪罪於陛下。”

法海等國王稍稍平複了些心情之後,又問道:“陛下既然未曾答應以童男童女祭祀,如今百花公主也平安還朝……不知這禍事又從何來?莫非這靈牙象佛,還會因你不答應送上極品,便降罪於你?可此事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國王卻開口道:“聖僧有所不知,當年這象佛向寡人索要童男童女,寡人雖未曾應下……但怕有百姓受此蠱惑,以嬰孩祭祀求象佛顯靈,因此明升佛寺為國寺,隻我皇家弟子,才能入內祭祀。因此這象佛寺中的香火,遠不如往常。”

“一來是朕本就不信這尊‘真佛’;二來也是這象佛久不顯靈,好不易有些回饋,竟讓朕以童男童女祭祀,這等惡佛,無異於妖魔。若非因祂曾庇佑我國建立,寡人甚至一度想要拆了這佛寺……”國王也是情緒不大穩當,此刻恨聲道:“本也這般相安十多年,可未曾想,昨日聖僧才將小女救還……寺中住持便來傳信,言說:此番是象佛顯靈,才將百花救回,讓寡人速速將祭品送上,否則便要降下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