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呈的話顯然惹怒了蘇遇,蘇遇臉色稍難看了幾分,青筋乍起的手握住的玻璃杯,重重往地上一摔,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玻璃碎片灑了一地,不僅蘇呈愣住了,就連嚴遲也微微愣了愣。
蘇遇一向是個極為冷靜的人,很少有情緒外泄的時候,這還是嚴遲第一次看見他發火。
蘇呈喉結蠕動了一下,顯然還想再說些什麽。
嚴遲正了正身,打斷了他,“打擾一下。”
從進門開始嚴遲就一直在做隱形人,讓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這一出聲,蘇家兩兄弟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
嚴遲毫不覺得壓力,抬了抬下巴,鋒利的眉眼盯著桌上的支票,眼眸裏充斥著戲謔的笑意,“你們兩這是在拍電視劇嗎?”
蘇呈一怔,臉色閃過一絲陰翳,語氣也冷了冷,“你可以不認識我,但A市蘇家蘇世集團想必你不會不知道吧。”
嚴遲挑了挑眉,產業遍布大江南北,涉及多個領域,在電視和廣告上經常出現的蘇式集團誰不認識。
蘇呈看到嚴遲的神情,笑道,“如果你還覺得我們是在拍電視劇的話,你可以用手機百度了一下,百度上應該有我的百度百科。”
嚴遲皺了皺眉,並沒有掏出手機,反而偏頭看向蘇遇。
蘇遇閉了閉眼,點了點頭,啞嗓道,“嚴遲……我……”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蘇呈就直接岔開了他們,“想必這下你不會認為我們在拍電視劇了吧。”
“這張支票,你也可以大膽地填數字,蘇家不會給不起。”
望著蘇呈那狼狽中依然高傲的姿態,嚴遲痞氣十足的臉上並未露出慌亂,反而笑了,“大膽填?那我可就受之不恭了,不過既然蘇總如此大方,一張支票怕是不夠我填的呢。”
蘇呈上一刻還得意的神色,下一刻就僵住了,他給的這張支票可是可以填到千萬,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能輕而易舉獲得千萬資產已經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而他麵前這個修理工居然還不知足。
簡直貪得無厭!
蘇呈稍稍有些惱怒,不明白蘇遇究竟看上這個修理工那點了。
對於蘇呈的怒氣,嚴遲像是沒看見一樣,雙手抱胸,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蘇總,這可是你說的大膽填,想必我大張口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嚴遲的話音一落,蘇遇的臉色即可白得嚇人,渾身僵硬,眼瞼下垂,緊抿著唇線,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他這副可憐模樣落在蘇呈眼裏,蘇呈心中的鬱氣頓時鬆散了些,心平氣和地道,“那你想要少。”
嚴遲沒有猶豫,扭頭看向蘇遇,一臉痞笑,“你們蘇家值多少錢?”
對上嚴遲慣有的笑容,蘇遇的心密密麻麻的被刺痛了一下,愣了愣,還是張唇說道,“除去負債,估計值五千億吧。”
嚴遲點了點頭,朝蘇呈道,“我也不貪,給我四千億就行。”
嘩啦一聲巨響,是蘇呈把麵前的茶幾踢出幾寸與地麵發生摩擦的聲音。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嚴遲,高傲的眸中充滿了怒火,“口氣到不小,也不怕閃了腰。”
嚴遲抬頭,笑吟吟地對上蘇呈暴怒的眼眸,“口氣是蘇總給的,至於腰嘛……”
嚴遲視線似而非似地在蘇遇身上流轉了片刻,“這點就不勞蘇總費心了,相信令弟對我的腰力是再滿意不過,不然也不會讓蘇總肯花如此大價錢來買。”
蘇呈臉色鐵青,聲音冰冷,“就算我給你,你敢要嗎?”
嚴遲臨危不懼,“蘇總敢給,我就敢要。”
蘇呈眯了眯眼,冷哼了一聲,語氣不善道,“不過就是個賣的鴨子,你以為你值多少錢,還敢跟我討價還價。”
嚴遲後背一鬆,癱坐在沙發上,抬起另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不慌不慌地掏出一根煙,叼在唇上,吐出一圈煙霧,放肆地笑了一下,“隻要蘇總點頭,我不介意榮幸成為這世上最貴的那隻鴨。”
“你!!!”
蘇呈簡直要被嚴遲這個漫天要價的滾刀肉給氣個心梗。
嚴遲抽著煙,對蘇呈微微笑著。
“看你找的都是什麽人。”
最終蘇呈敗下陣來,放棄與嚴遲交談,直接懟向蘇遇。
麵對蘇呈的怒氣,蘇遇蒼白的臉色稍稍轉和,態度一如既往的剛硬,“我與蘇家早已沒有幹係,我找什麽樣的人,由不得蘇總你來評判。”
蘇遇的一聲蘇總,讓蘇呈怔一秒,“好,以後你別後悔。”
蘇呈扔下一句話,便大步流星地向門外走去。
“還有。”當蘇呈的腳即將踏出門的時候,背後又傳來蘇遇的一道聲音,他當即停下步子。
“嚴遲他是我的愛人,不是蘇總嘴中的鴨子,還請你以後嘴巴放尊重點。”
回答蘇遇的是一聲聲響極重的關門聲。
蘇遇一直站直的身子,這才稍稍有所放鬆。
“我……”麵對坐在沙發上抽煙的嚴遲,他顫了顫聲,想解釋些什麽,但話到唇邊,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整個人顯得頹敗極了。
嚴遲窩在沙發座裏,默默抽完一整支煙,在被蘇呈踢偏的茶幾上摁滅煙頭,這才抬眸笑對著站在一旁的蘇遇,調侃道,“想不到我隨手找的男朋友居然有這麽大的來頭,是不是不管我跟不跟你在一起,下半生都可以不用奮鬥了?”
蘇遇心頭一緊,“我早已脫離了蘇家了,當年離開的時候,蘇家的股份我一分沒要,不過你若是需要錢的話,我這些年也攢了些積蓄,除了這兩套房,手裏大概還有三四…………”
蘇遇的話還沒說完,嚴遲直接打斷了他。
他說,“蘇遇,你就這麽愛我啊。”
蘇遇愣住,旋即毫不猶豫地回答,“是。”
所以,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但後麵這句話,他卻怎麽也無法說出口。
蘇遇回答完,嚴遲沒在說話,屋裏的氣氛一下沉寂到了頂點。
牆壁上掛鍾分針轉動的聲音,仿佛一隻鼓,不停地在兩人心上敲擊。
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些什麽,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麽,還不如就先讓時間暫停在這一順,給彼此一個緩衝的時間。
最後,當黑夜徹底籠罩在這片大地上,房屋也沒有開燈,嚴遲也看不清屋裏蘇遇的表情,隻能模糊看到一個身影時,才緩緩開了口,“以前……”
“什麽?”嚴遲的聲音喃喃,蘇遇聽得不是很清楚。
嚴遲輕咳了一聲,盡量平靜道,“你以前愛的那個人,最後是怎麽分開的……”
嚴遲問完就後悔了,“算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時間不早了,上去休息吧,這裏明天再來收拾。”
嚴遲說著就站了起來,在黑暗裏摸索著朝門外走去。
“沒有過去。”忽然,蘇遇拉住他的手腕。
“嗯?”嚴遲轉身,挑了挑眉。
倉促間,蘇遇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咬了咬舌尖,又解釋了一句,“嚴遲,從來都沒有別人,隻有你。”
嚴遲皺了皺眉,不太理解蘇遇說的這話。
“你……”蘇遇頓了頓,深呼吸一口,反問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啊?”嚴遲這下徹底迷茫了。
“十二年前,九蒼山。”蘇遇這次沒有繞關子,直接給出了提示。
嚴遲想了想,十二年前,那會他正恰逢初中畢業,奶奶去世,麵臨輟學危機,在辦完奶奶的喪事後,一個人去了九蒼山散心,結果心沒散成,反倒是在半路上救了一個跳崖自殺未遂的少年,簡直倒黴透頂了。
……
嚴遲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在黑暗中望著拉著他手的蘇遇,遲疑道,“你……不會就是那位跳崖自殺未遂的人吧。”
“嗯。”蘇遇沒有反駁,直接承認了。
“不過我不是自殺。”蘇遇聲線平淡,“我隻是崴了一下腳,不小心掉下去的,如果不是及時抱住那顆小樹,可能……”
蘇遇沉默了,嚴遲也跟著沉默了下來,他趕到的時候,蘇遇抱著的那顆小樹眼看就要斷了,當時救人要緊,想也沒想的過去拉住他,但他那會也是個半大的小子,除了拉住蘇遇,想把他從懸崖上拉上來也很吃力。
九蒼山不是景區,來爬山的人不是特別多,但也不少,那會正值放暑假,拉住蘇遇後,嚴遲知道隻要堅持一會,等後麵的人上來,就一定會得救。
誰知道這少年一直嘮叨著沒人來救他,讓他放手之類的話,為了讓這少年打消那些念頭,他隻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聊天。
等了差不多一兩個小時,後麵爬山的人終於到了,才把人給救起來。
嚴遲那會手臂都被蘇遇給拉脫臼了,把人救起來後,就直接下山去治療了,也沒多想,後來聽人八卦,說九蒼山來了個想不開要自殺的少年,再結合救蘇遇時他說得那些喪氣話,可不就是很像自殺,嚴遲當時還琢磨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不過那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就沒在關注了。
就當嚴遲在回憶過去的時候,蘇遇又幽幽道了一句,“我當年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哥就在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