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的婚事 57 天天書吧

星期天一大早,泰雲學校教師公寓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方心寧和王靜芝的新房終於還是布置在了這裏。

平明時分,隻聽樓下鞭炮連聲,音樂高奏。一輛披紅掛彩的乳白色寶馬轎車緩緩駛入,紅色昭示著喜慶,白色寓意“白頭偕老”。王利威格外穿了一件火紅的上衣,寸頭瓦亮,倒好像是他要結婚一樣。他的車上,坐的是新娘和伴娘。

隨後是劉墅駕駛的麵包車,這是他取得駕照後第一次人模狗樣地開車,所以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車裏麵坐著新郞和伴郎,他們分別攔著童男童女。這童男童女可得給你介紹一下,男孩是方心才的兒子方安廷,女孩是王利威的女兒王可心。蹣跚學步的小人兒,打扮起來更覺讓人憐愛。

第三輛是方心才開的小貨車,裏麵坐了王家的幾位長輩,後麵象征性地拉了幾件披紅掛彩的嫁妝,當然,還有那輛跟紀紅飛訂親時買的摩托車。

其實,有很多人都想幫他弄個像樣的車隊,就說錢成萬吧,今年退學跟著爸爸做生意,前幾天把家裏的一奔馳開了來,天天跟著方心寧,要他同意用這車輛做頭車。導遊徐敏華來說他們公司一輛城際包車剛好那天不出車,她跟司機說好來免費來幫忙運送客人。方心寧一一拒絕了。他反過來勸錢成萬回去上學,勸徐敏華對人家馬華溫柔點兒。方心寧反對鋪張浪費,索性就用說好的三輛車,再多一輛也不可以。

小車隊一進院子,迎親的人都圍了上去。碎花、糖果、彩帶,連同大夥兒的祝福,一起向新人撒來。

方心寧挽緊王靜芝的手,緩緩踏到紅地毯上。

現場背景是一麵巨大的幛子。上麵繡的是龍鳳呈祥。

主持婚禮的是音樂老師李萁,總策劃是肖葉蒙。

婚禮的開場與普通的婚禮並無二致,倒是有幾個環節。讓方心寧的婚禮多了些別樣的精彩。

其一是學生獻花。這是學生們自己找肖葉蒙來要求加的一個環節。獻花的主要是方心寧從前和現在的學生。何麗華也來了,她跑上前。把大大的一束鮮花遞給王靜芝。方心寧看得清,在鮮花上掛著一個卡片,上麵畫了個大大的心,心裏是兩個牽著手的年輕人。何麗華說:“老師,師母,祝福你們。”然後就笑,笑出了淚水。她用指尖輕輕拭去。方心寧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份純真,也漸漸放下心來。

兩位新人手裏抱滿了學生送上來的鮮花。

還有一位獻花者並沒有事先安排,連肖葉蒙也不知情。隻見來者戴著一個大大的口罩,頭上還戴了一頂帽子。走過來,把一束鮮花送到王靜芝手裏,轉眼望著方心寧。方心寧看到後麵跟著張力,知道這個戴口罩的是張量,忙用兩手把住他的胳膊。好像是唯他站立不穩恐倒下了。後麵,張量的媽媽也匆匆跟過來,說:“祝福你們。張量一定要過來感謝你,醫生都拗不過他。他現在與哥哥配型成功了……”這樣的場合是不能哭的,她努力地笑著。笑得人看了心裏酸酸的。

方心寧說:“太好了,太好了,你們先休息一下,別讓張量太累了。”劉墅過來帶他們去休息。

其二是李萁老師為婚禮安排的一個精彩的節目。這個小合唱是司文金、沈雪、何麗華共同寫成的,李萁老師給譜了曲。

歌中唱道:

紅燭啊紅燭

耀動那盈盈紅光

可我們年幼的雙眸

沒讀懂你幸福的憂傷

星星啊星星

縈繞著微冷的霜

不管自己是否渺小

總要給人更多的希望

月亮啊月亮

團團圓圓幾回望

在我們期望的枝頭

你把自己皎潔地掛上

太陽啊太陽

曝幹了所有憂傷

也許已把自己灼痛

表情卻永遠那樣安祥

老師啊老師

該怎樣把你歌唱

你一味把別人照亮

又有幾回為自己著想

哦,老師

送您真摯的願望

在這多彩的世界上

希望您永遠光彩閃亮

這是學生們歌頌他們眼中的老師。

其三是李萁突然宣布有神秘嘉賓來賀。令在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滿懷期待。

方心寧在心裏想了一遍,環視一圈,他要好的朋友、同事、老師,凡是能來的都在場,還會有哪一位這麽神秘呢?正想之間,隻見從院外匆匆忙忙來了一個人,文質彬彬,書生氣十足。

方心寧忙迎上去。

來者拱手道:“祝賀祝賀。劉縣長前幾天去北京的時候,捎回黃鋒老師為你寫的一個條幅,縣長有個緊急會議一時過不來,讓我先送過來。”

原來他是劉縣長的秘書。

條幅當場展開,上麵寫的是:

莫厭千卷瀟灑人生傳道授業探真知

不懼萬難平凡世界教書育人鑄師魂

李萁帶頭熱烈地鼓起掌來。

方母今天也穿上了嶄新的衣服,打起精神,在大家的攙扶下,坐到一張椅子上。兩位新人拜了高堂後,她拿出一個紅包來,顫巍巍地交到王靜芝手上。王靜芝輕輕地叫了聲“娘”,方母點著頭答應,幸福的淚水也浸濕了眼眶。這一天,她盼了多少年,這一幕,就在今天上演。終於完成了今生最後一樁大事,所以方母難以抑製內心的那份喜悅。

宴席安排在附近的一家飯店裏。來表示祝賀的人很多,有程旭光夫婦,邵雲哲夫婦,王青峰夫婦,王利威夫婦,潘念剛夫婦,趙芳夫婦,馬華帶著徐敏華,還有趙亮等人。方心寧大學時的班主任邢江老師,正在辛縣聯係學生實習事務。自然也來湊熱鬧。泰雲學校的老師們更是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輕鬆愉快一下的機會。

一個胖胖的廚師進來找到方心寧,要求上一道特別的菜。他自我介紹說他是張老板從農村老家帶出來的,一直在紅霞做廚師。然而要求做這道菜的卻不是他,而是也曾在紅霞工作過的唯一女廚師何苗。聽老廚師講。這何苗自從來紅霞後,深受老板器重,到省城參加了一年廚師培訓,學成回來還沒幾天,紅霞就被封了。

方心寧聽了,還是很高興的,為何苗能學成一門手藝。當時答應。馬上上這道菜。

一會兒,何苗親自端了一份“合家歡”上來,看到方心寧,說了聲:“祝賀老師新婚大喜。”

“合家歡”這一上桌。大家都說口味好,連最知其底細的方母也覺得,換了個環境,換了個名字,這“合家歡”好像就不再是她那道爛菜了。方心寧知道。那其實是張老板改造了的“英雄拜盟”,隻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沒什麽英雄不英雄的,倒是“合家歡”的名頭讓他聽著心裏舒服。而這樣一份看上去樸樸實實的菜,也已經不再是方母那種傳統做法了。要用專門熬製的大骨湯,裏麵還不知放了多少種香料和食材。

王利威過來,說:“向你表示祝賀,我幹掉,你隨意。”

他說完,一飲而盡,接著又說:“方老師,什麽叫幸福?從你的身上,我算是知道了答案。真的,我雖然隻是個小販子,但最近也喜歡學習了,嗬嗬,也多少懂了些。我聽人講座,說到‘世間享千金之產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產者,定是百金人物;應餓死者,定是餓死人物。’我就想,我該做個什麽人物呢?對,就做一個跟你一樣的人物!哈,剛才這杯酒,是祝福你的,來,第二杯,是感謝你的,你,是我的老師。喝!”他又給自己滿滿斟上一杯,也不催方心寧喝,仿佛就是要找個借口多喝一點兒。他接著說:“我也曾少年輕狂,可時間把我的“犭”字旁……慢慢……慢慢磨了去了。” 肖葉蒙跟過來說:“你是把那‘王’字兒磨了吧?”王利威白她一眼,說:“不對,老婆,你老公就是把那‘犭’字兒磨去了,要……當王,當……行業之王,不當小販子,嗬嗬。”已經喝得夠多,他踉蹌著要扶什麽東西,肖葉蒙忙伸過手去。王利威抓來抓去抓住了她,又一把推開,堅持要喝下手中的這一杯。

方心寧看在心裏,感覺在王利威身上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個一直以來傲氣十足的商人,一旦謙虛地自稱“小販子”,那麽,他就已經上了一個新的層次。

牛真齡一直不言語,白酒紅酒猛喝一通,之後就老老實實地趴在桌沿。忽然,他嘴裏蹦出一句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無酒再去偷。”幾位老師這才注意到他,知道他是在說醉話,忙攙他回去。

酒店裏喝完了,很多人又跟方心寧回到教師公寓,繼續著上午的熱鬧,直到深夜。一向不好熱鬧的方心寧耐著性子陪著大家,無論大家如何拿他跟王靜芝取樂。

盡了性的客人們終於陸續離去,方心寧卻毫無睡意了,而且詩興大發,翻箱倒櫃找紙筆。看著滿屋子淩亂的東西,王靜芝就去收拾。方心寧要放下手中的筆去幫忙,王靜芝攔住他說:“家裏的活,不用你動手,寫去吧。”

方心寧也不客氣,幾首詩一揮而就。

梨花潔

翠玉白璧未有瑕,

叢林深處兆豐嘉。

莫貪枝上顏色好,

不知秋來樂哪家。

**豔

莫言郊野太荒涼,

何人無事布金黃?

愛吟陶令地自偏,

不羨他人後院藏。

梅花寒

冰映雪襯一枝開,

寂寞賞客獨徘徊。

且看冬陽綻曖色,

豈因私念探手摘?

桃花飛

點點粉色點點春,

蹊上遊人正銷魂。

可歎哀紅伴雲飛,

春去春來誰入心?

沉思半天,他自嘲地嘟嚷道:“嘻,每個人都一朵花,我卻不曾開過。”於是,便在紙上繼續寫道:

無花果

校牆圍籬花木栽,

犄角獨生未自哀。

紅情綠意萬千時,

卻將甜果作已開。

王靜芝好像從忙碌中突然發現了失神的方心寧,從他身後瞥了一眼那張紙,問道:“怎麽就不見芝麻花?”方心寧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怔,忙不迭把那紙折起來,說:“哪有芝麻花?”王靜芝說:“怎麽沒有芝麻花呢?你難道沒聽說過‘芝麻開花節節高’?這樣說來,那麥子花,穀子花,高粱花,你就更不曾知道了。”方心寧這才醒悟,不好意思地說:“是呀,芝麻花好,芝麻開花節節高,好,當然好。”

王靜芝倒也不深究,邊收拾著屋子,邊說:“其實,我聽說那無花果也不是沒有花,隻是它的花瓣都長在心裏”。

方心寧聽了她的話,很受啟發,覺得真是長了見識,就把《無花果》最後那句劃了去,又寫道:

卻將豔麗心裏開。

方心寧心思很快回到現實,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就是自己的妻子,從此將與自己朝夕相處。她與他之間沒經有過卿卿我我的戀愛,當然就談不上有刻骨銘心的愛情,但卻在今天一塊兒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是呀,或許自己還沒真正弄懂愛情的含義,婚姻就像一張考卷展開在自己麵前。說到這兒,不能不承認的是,自己一直在“忽視”她。細想想,她其實就是那樸實的芝麻花,雖不美豔,卻蘊含著多麽美好的寓意呀。現實的種種問題,致使自己慣於生活在想像中。是該與從前的自己說聲“再見”的時候了,自己應該盡力把眼下的答卷做得漂亮些。

後來,我——“幾點吉慶”——曾與他開玩笑,說你跟王靜芝的閃電婚姻是不道德的,僅僅是為了了卻家人的心願。方心寧沒有解釋,隻是淺笑了一下。其實,他們之間,要說完全沒有愛情,那也不太準確,說起來還是兩小無猜呢。小時候在一個桌子上念書的時候,或曾因鉛筆頭大的事鬧過意見,誰會想到大了倒成了夫妻?

在婚姻門前,年紀越長,就越易受到早年記憶的影響,越來越容易回到起點——不知這是不是個普遍的道理,也不知方心寧的決定是否出於這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