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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山雞的快樂真是讓方心寧高興了半天。到了下午吃飯的時間,他才趕回家。娘和妻子已經在飯桌上等他了。嶽父王保森回自家吃去了。
“你們吃吧,我今天去了果東鎮,潘念剛請我吃山雞,吃得太多,晚飯就不吃了。”方心寧很高興地說。
“你不吃也不早跟我們說一聲,讓我們白等了你。”王靜芝說。
“我沒想到回來這麽晚。弟媳還沒回來啊?”他問。
方母說:“說是安廷病得不輕,現在好些了,靜芝讓她在家裏跟孩子多住幾天。要不,勸他們在縣城裏找個房子,讓你二嬸來縣城幫她看孩子?”
“咱們讓人家幹什麽人家就一定願意?我們還住得這樣,讓人家租什麽樣的房子?”王靜芝顯然不同意。
“這也是個辦法,反正二嬸在家也是看孩子。我幫她打聽個小點兒的房子吧。”方心寧說。
王靜芝沒再說話。
方心寧就去了隔壁屋裏整理資料,完善他心目中的《辛縣教師行為規範》。一會兒,王靜芝吃完了飯也過來了。
方心寧問:“最近沒去做孕期檢查?”
“沒有,農村人,有幾個做那個的?花那麽多錢。”王靜芝說。
“為了孩子,花點兒錢就花點兒錢吧。”方心寧說。
“說得輕巧,到現在我們連房子都沒有,孩子生了,用錢的地方更多。這社會,沒錢能行麽?”王靜芝說。
方心寧覺得她說得也對,就繼續整理資料。王靜芝就坐在那裏發呆。方心寧過去,把電視打開讓她看。她還是坐在那裏。過了很長時間,好像忽然才發現電視是開著的,過去關掉。然後,她又坐回原處。方心寧已經習慣了她這樣愣神,隻管寫那“規範”,直到很晚才給方莉發過去。
第二天起床,方心寧說:“我去幫你一天。”
王靜芝說:“不用。爹一會兒就過去。你跟娘吃了飯在家寫東西吧。早飯我就在店裏吃了。”說完,她就走了。
方心寧到了娘的房間裏,見娘也已經起來,就幫她收拾了下屋子,又搭把手做了早飯。
方母說:“昨晚沒跟她再吵吧。”
方心寧說:“沒有。”
方母說:“咱要姿態高些,你看她懷著身孕,早出晚歸,不容易。”
“我知道。”方心寧說。他也不願看到妻子這樣勞累,可她一旦幹起這麽個店。好像也沒什麽理由停下來。自己幫,她不讓,自己能做的,當然也隻有讓著她些了。他對娘說:“我過去看看紀媽媽。飯你就別去做了,我一會兒買一些送過去。”
“不行不行,買的不受吃。”紀媽媽說,“別讓人家覺得咱有意不想做,我正好也活動活動身體。”
方心寧沒再堅持。他來到紀媽媽家裏。看到沒有家具的屋子反而顯得大了些。老人家一個人正在吃早飯,一塊剩饅頭加一碗白開水,那盤鹹菜一看就知道吃了很久了,盤子口沿上髒兮兮的。
“媽,你怎麽吃些東西。”方心寧說。
“不想動彈,將就吃點兒吧。”
“那你等等,我去街上給你買一點兒去。”
“不用,這個不吃不白瞎?人老了,對吃已經沒什麽講究了。”她死死拽住方心寧的衣角。
方心寧真的好想哭。眼前這個老人,自己曾經心愛的人的母親。曾經把女兒治病餘下的近20萬元轉捐出去不求一聲“感謝”的好心人,曾經被娘家人反複欺騙的可憐人,讓他無法不動容。
“你別難過。”紀媽媽說,“我老了,也沒什麽牽掛了,隻要你好好的就行。”紀媽媽看方心寧傷心的樣子,反勸他。聽得出,如果非說牽掛不可的話,方心寧也許就是他唯一的牽掛了。
方心寧別過頭去,強忍住淚水。
“我在想啊,反正我也沒多少日子了,這房子呢,雖說不大,可我也住不了。要不,你們搬過來住?”紀媽媽問。
“那哪行?”方心寧說。
“我呀,隻要能有口飯吃就行了,什麽房子不房子的?”紀媽媽笑笑說。
“媽,我看你還是回我們那邊去住吧。”方心寧出了個主意。
“不行,你家裏不是光有你和你娘啊,還有媳婦呢,哪個媳婦能容下跟自家沒一點兒關係的老婆子在自家長住?我在你家住了那麽長時間,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紀媽媽考慮得確實很周全。忽然,他對她說:“昨天,我去果東鎮敬老院看了位老人,也是一位老師的母親。那裏還真不錯,工作人員都挺有愛心的。”
“我也早有這個想法,你幫我問問,縣城裏哪家好。”紀媽媽說。
方心寧想到武老師這方麵也許了解得較多,就又給她打了個電話。果然,武老師當即就聯係到了一家,接著開車過來,說現在就可以入住。紀媽媽當然高興,簡單收拾下,就跟武老師和方心寧住進了辛縣第二敬老院。
“好好好,非常好,我早就想找個這樣的地方了。”紀媽媽參觀了食堂,活動室,高興地說。紀媽媽以前在商場工作過,現在每月多少有點兒退休金,方心寧讓武老師幫忙把她的房子再租出去,補貼著交費綽綽有餘。武老師欣然答應,把紀媽媽給她的房子的鑰匙好生收了起來。
“太感謝你了。”辦完手續,方心寧握著武老師的手說。
“別說感謝,以後我們倆都別說感謝。紀媽媽是你前女友的媽媽,你對她都這麽好,幫她做了那麽多,我又做了什麽?要跟我再說感謝,就是罵我了。”武老師很真誠地說。
方心寧要請她跟她丈夫吃飯,可她說什麽也不去,把方心寧送下就走了。
回到家裏,方心寧見娘從欣陽小區才回來,就扶她回屋裏坐下休息。
“要不,就讓我姐來幫幾天吧?”方心寧說。
“你還說,她一大家子人,能來得了麽?”方母說。
“像她那樣的,還得讓別人做飯,不如進敬老院,”方心寧說的這個‘她’是指王靜芝的母親,“今天,我把紀媽媽送到第二敬老院去了,那裏條件可好了。”
“我去還差不多,讓她去不行,還有你老丈人呢?還有你媳婦,他們能願意?”方母說著就去做飯了。
方心寧搶著做,娘不願意,他隻好給娘打下手。晚飯做完,王靜芝也回來了。
方心寧忙給她拿了座位坐下。王靜芝朝他翻了下白眼,說:“又做虧心事了?”
“我有什麽虧心事可做?我不是看你累了麽,還帶著孩子。”方心寧想活躍下氣氛。
王靜芝沒理他。
“今天,”方心寧說,“我把紀媽媽送到第二敬老院去了,那裏條件真不錯,老人在那裏可受照顧了,身體不好的就更適合了,吃飯呀,洗衣服呀,看病打針呀,都有專人負責。”
方母示意他不要講了,可他沒看見。“真的,”他繼續說,“還有活動室,裏麵下棋,打牌,鍛練身體,樣樣能行。”
王靜芝把筷子“啪”得一聲放到粥碗上,叫道:“還說沒做虧心事,這不是去孝敬你前丈母娘了麽,還好意思在我麵前說,你親丈母娘你管過麽?”
方心寧說:“我的意思就是想說,把咱娘也送過去。”
“你甭又說好聽的,不小心露了馬腳,再編什麽我也不相信。”王靜芝說。
“他是這個意思,剛才跟我說過,可是,你娘去不合適,還有你爹呢。”方母替兒子說話。
“這是做飯做夠了吧?”王靜芝突然又把矛頭又指向婆婆。方母麵露窘色。
“我可真是好心好意。”方心寧解釋道。
王靜芝不再言語,坐了一會兒,突然雙手捂麵,嚶嚶地哭著回了隔壁。
方母臉色很難看,方心寧就問:“娘,你覺得不舒服麽?”
“有點憋得慌。”方母說。
“我們去醫院吧。”方心寧說。
“老毛病了,不用,等有時間,我去抓侍中藥吃吃。”方母說。
“等什麽,明天中午,我下了班就陪你去春光大藥店。”方心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