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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王利威無緣無故臊了一頓,很沒麵子,方心寧不想去食堂吃飯了,就來到了辦公室。

劉墅帶著一陣風闖進來,滿臉紅光,很激動地說:“方校長,你快來瞧。”方心寧無精打采問:“什麽?”劉墅說:“襯衣!”方心寧說:“一件襯衣也值得你大驚小怪?”說完,他把自己的愁容深深埋進雙手,沒再理他。

劉墅還在說:“一般的襯衣當然不值得大驚小怪,可你知道這件是誰送的嗎?是紀紅飛送的。她送我一個座墊,我想,也該送她件什麽,就給她買了一雙鞋子,結果,今天,她又送我一件襯衣。還是你說的對,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我正想再送她點兒什麽才好,要不我就直接送她枚金戒指?我要向她求婚。”

方心寧聽到這些話,把雙手從臉上移開,怔怔地看著他。劉墅隻管興奮地說著,哪裏理會方心寧會怎樣想。

肖葉蒙匆匆趕來找方心寧解釋今天上午的事。她看到劉墅在眉飛色舞地演說,也沒搭腔,隻站在他身後聽。劉墅突然發現了她,不好意思起來。肖葉蒙指著襯衣說:“人送的?”劉墅說:“當然,是紀老師。”肖葉蒙說:“紀紅飛?”劉墅說:“就隻是一點兒小意思嘛。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選擇了你。遇上你是我的緣,守望你是我的歌,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我愛你……”他樂嗬嗬地哼著歌曲,走了。這首他唱了很久的歌,隻到今天才唱出了最動情的聲音。

肖葉蒙說:“中午的事……”方心寧擺擺手:“算了,過去了的事,就別提了。”肖葉蒙說:“王利威太過分了,我先替他向你道個歉。他也是因為煤炭市場不好,經常發些無名火,等他想過來了,肯定就過來給你賠不是。沒文化的人就這樣,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方心寧說:“他這叫豪爽。隻是我有點窩囊。”

肖葉蒙看方心寧實在提不起精神,就出了他的辦公室。來到走廊裏,她正碰上依然在唱“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的劉墅。肖葉蒙說:“瞧你高興的!”劉墅衝她點了點頭,仍然唱著,匆匆去了潘念剛的辦公室。

就在這時,一陣慌亂的聲音,驚動了肖葉蒙。一群學生向她跑來,說:“老師,快,我們老師暈倒了。”肖葉蒙忙問:“哪個老師。在哪裏?”一名女生帶著哭腔說:“是我們紀老師。”她邊說邊引著肖葉蒙跑。肖葉蒙腦子一片空白。嘴裏一個勁地嚷著“怎麽了”“怎麽了”。

原來。紀紅飛正在給同學們講著課,忽然覺得頭有些暈,忙用雙手支在課桌上,極力地想穩定一下。可不知不覺中。她就失去了控製自己的能力,緩緩地坐倒在地上。她是背貼著黑板倒下去的,剛寫的粉筆字,被她的衣服擦拭得模糊了一片。鼻子也不知怎麽就流出血來。同學們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大叫,幾個大膽的試著扶她坐起身。肖葉蒙來到的時候,幾個同學已經吃力地扳起他們的老師,一個勁地呼喚。肖葉蒙忙搶過去擁住紀紅飛,喊了幾聲。紀紅飛好像有點反應了。

方心寧聽到了學生喊叫,飛速跑來。一邊撥打了120。他幫著肖葉蒙把紀紅飛扶起來,讓她坐在一條凳子上。學生們為她拍打去身上的塵土。

大家慌亂之際,120已經趕到,把紀紅飛抬上車。肖葉蒙這才想起通知紀紅飛的媽媽,自己先跟了急救車去。

潘念剛從校外急急地回來。聽了方心寧簡單的匯報,說:“我還以為學生又打架了呢。醫生說什麽了嗎?紀老師不要緊吧?”方心寧沉思著:“醫生什麽也沒說,肖老師跟去了。”

走廊裏,哼著歌曲的劉墅從校長辦公室裏出來,總算找見潘念剛,說:“潘校長,明天我得請個假。”潘念剛說:“有事?”劉墅說:“到金店去看看,買點兒東西。”潘念剛說:“去金店,是有好事了吧?行,這也是正事,安排好你的課。”劉墅說:“是,校長大人。”他高興得一蹦老高,回頭看見方寧心,喊道:“方校長,過來聊一會兒。”方心寧淡淡地說:“聊什麽?”劉墅說:“你過來呀,我有話跟你講。”方心寧隻好來到他的辦公室。

劉墅說:“我明天請個假,我們班裏的事,麻煩你給照應照應。剛才我已經跟潘校長請過假了。”方心寧說:“班裏的事,你放心。”劉墅盼著方心寧問問他要去幹什麽,方心寧卻一點兒問的意思也沒有。

劉墅忽然問道:“剛才救護車來幹什麽?是不是有學生出事了?”方心寧說:“紀老師暈倒了?”劉墅說全身像觸了電一樣地震了一下,很不相信地問道:“是紀紅飛?”方心寧說:“是。”劉墅說:“怎麽會……我早就聽說她在節食減肥。我就說,不能這樣減法,還沒好意思說她太多。你看,出事了吧?你說這……”

常常有人為了追求完美,卻想不到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一會兒,肖葉蒙打回電話來,告訴方心寧,紀紅飛已經清醒了。她醒來時,一骨碌翻下床,嘴裏直咕噥說“壞了,快下課了吧”,把人家護士嚇了一跳,還以為她們工作失誤了,讓她們“下課”呢。現在醫生正在為她做進一步的檢查。

方心寧聽了鼻子一陣酸,也聽到肖葉蒙在電話那端的嗚咽聲。

聽了方心寧的匯報,潘念剛說:“我們招聘老師一直還沒有辦理醫療保險,生點兒小毛病怎麽都行,可這回要是……我們得趕緊過去看看。對,先向孫校長匯報一下,拿點兒錢。”方心寧說:“好,我就去。”

方心寧匆匆帶著潘念剛寫的申請報告去找孫校長。

孫校長聽完方心寧的話,擺擺手說:“我很同情紀老師的遭遇,可是局裏要把你們獨立出去,那就不該是實驗中學的事了,所以不要來找我了。再說你也不是不知道,實驗中學已經讓泰雲給拖累得夠嗆,哪裏還有餘錢?”方心寧說:“起碼眼下泰雲還沒有獨立,實驗中學該負責的還是要負責的。”孫校長不耐煩地說:“我已經當不了你們的家了,你還是找潘念剛去。”

方心寧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就如被人用冰冷的鐵棍絞成了麻花一般難受。

潘念剛知道從實驗中學用點錢是不可能的了,就與方心寧商量著湊一點兒先應應急。方心寧說:“改革改革,泰雲更是四不像了,不私不公,出了事都推得一幹二淨。不怪老師們鬧事,我們的利益哪有一點兒保障?”

掏遍了衣兜,湊了三百塊錢。兩個大男人四目相對,隻剩歎息。

辦公室裏的門慢慢地被推開了,王利威走了進來。

方心寧一怔,盯著王利威,心想,這小子還沒完沒了,不自覺地把雙拳攥得緊緊的。

潘念剛看見王利威,給他讓了座,解釋說:“肖老師還沒回家吧?陪紀老師去醫院了。”

王利威隻跟潘念剛簡單地打了聲招呼,過去一把握住方心寧的手,說:“我是過來跟方校長道歉的。上午喝了點酒,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方心寧剛才一見他,還以為是追來打架的,心裏著實緊張了一下。這是什麽地方?如果在這裏吵起來,他方心寧顏麵掃地不說,也會影響泰雲學校的聲譽。

潘念剛問:“怎麽了?”王利威說簡單說了說今天發生的事。潘念剛大笑起來:“方校長的人品還值得懷疑?”王利威說:“就是,就是,你們可別怪我粗。還有借錢的事,我也……真不好意思了。”潘念剛說:“王老板,你不用這麽客氣,我們理解你的難處。無論是誰,要借那麽多錢,也得好好掂量掂量。”王利威說:“也不是難處不難處的事,那些事容我們以後再說。剛才肖葉蒙說紀紅飛在醫院裏辦手續急需要錢,我已經送過去了一些。”方心寧驚喜地說:“真的?那太感謝你了。”潘念剛也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們倆剛真是體味到了。”

王利威歎口氣說:“兩位校長,我在南方的時候,跟著別人聽過幾次講座,也感覺自己沒品位,想改,可不容易哩,要不怎麽說‘本性難移’呢,但我真的想改變自己,不想做個土大款。也希望你們以後多指導我,幫助我,監督我。”

這一番話,直說得兩位校長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