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肅穆的彌撒曲,伴隨著兒童唱詩班寧靜悠遠的歌聲,令人仿佛置身一座巨大的天主教堂內。牆麵上繪製著各色精美的天使壁畫,仁慈的主展開雙臂,立在建築盡頭的十字架下,溫柔地看著你,迎你入他的懷抱。

主啊,讓他們永恒地休息吧。

不再有苦難,不再有黑暗,永遠的晨星將照耀他們,伴隨著我的祈禱,終結這一切。

唐晶兒緩緩睜開眼,鬆開緊扣的十指,從地上站起。

她的行為如此古怪,可睡在上鋪的三人卻像完全沒有知覺一樣,沉沉睡著,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

唐晶兒臉上一派冰冷,與她往日裏羞澀的形象大相徑庭。她從桌上拿起一支針筒與一根導管,利落將兩者相連,隨後取出櫃子裏一瓶**,把導管插入其中,徐徐抽出了裏麵濃綠色的刺鼻**。

第一個對象,她選擇了葉婧。拿著裝置爬上床,她跪坐在葉婧身邊,冷靜地掰開她的嘴,將導管插入她的口腔,順著喉管,一點一點,將綠色不明**推入了她的體內。

做完這一切,她甚至還給葉婧擦了擦嘴,將沾染上她唇角的濁液擦拭幹淨。她用同樣的方法一一將**推入施雅與藍雯琪的胃裏,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任何悔恨。

淩晨四點,正是萬籟俱寂之時,連最勤奮的鳥兒都還在睡覺。

唐晶兒開始收拾屋子,該倒的倒進馬桶,該扔的扔進垃圾桶,花了半個小時,將寢室收拾地幹幹淨淨。

在此期間,上鋪三人仍舊一動不動,陷在可怕的昏迷中無法醒來。

五點一刻,唐晶兒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裙子,化了個精致的妝容,按下收音機暫停鍵,最後看了眼晨曦中顯得尤為昏暗難明的宿舍。輕輕帶上門,離開了。

六點半,葉婧在一股強烈的惡心感中猛然驚醒過來。她一醒來就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痛,胃部還伴有灼燒感。

她忍著嘔吐欲,連拖鞋都來不及穿,捂著嘴就奔進了衛生間,對著馬桶大吐特吐起來。而令她感到震驚的是,她的嘔吐物竟然是綠色的,並伴有濃烈的化學試劑的氣味。

這是怎麽回事?

她怔怔盯著那些穢物,心中滿是疑雲,一個身形不穩,跌坐到了冰冷的瓷磚上。

這時,床架輕響,施雅和藍雯琪也先後醒了過來。

施雅拍著衛生間的門,有些著急:“葉婧你好了沒,我肚子好痛啊!”

她按壓著腹部,因這隱隱的疼痛而皺緊了眉頭。

“我也是,我頭好暈,胃好難受,我覺得我得腸胃炎了。”藍雯琪說著衝洗手池幹嘔起來。

施雅這時候也感到有什麽不對了:“我們怎麽可能同時生病?難道昨天那晚麻辣燙有問題,我們食物中毒了?”

葉婧猛地從怔愣中回神,她大腦飛速運轉著,一把推開衛生間門,還差點撞到施雅。

“唐晶兒人呢?!”葉婧頭發散亂,麵色因為身體的不適而顯得有些蒼白,神情卻狠厲又陰鷙,叫人不敢違抗。

施雅被她笑了一跳,回身看了眼唐晶兒的床,“咦”了聲:“好像不在**,不知道野哪兒去了。”

葉婧急促喘息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她用力推開施雅,衝到唐晶兒床鋪下,本想拉開她的櫃子,沒想到竟然上鎖了。

唐晶兒的桌麵理得整整齊齊,葉婧無意中瞥到眼宿舍內的垃圾桶,發現裏麵同樣幹幹淨淨。

她撐著昏沉的頭:“不對,不對……”

突然,她在唐晶兒的書架上發現了一支古怪的電子器械。大約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白色,接著吸氣罩,短小的機身上,隻有一枚按鈕開關。

她按下圓形按鈕,吸氣罩內忽地噴出一股氣體,嚇得她手一抖,將其遠遠丟了出去。

七點半,林春舟載著韓章韓山兩兄弟,從住處出發,依次準備將他們送到學校和單位。

韓山宿醉未醒,韓章缺乏睡眠,兩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韓山倒在後座,頭疼欲裂,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他呻吟著抬高手臂,似在垂死掙紮:“我頭好痛,好想吐,哥,給我一槍吧!”

韓章坐在前排,隻手扶著額,吐字冰冷道:“自己開門跳下去。”

他話音剛落,林春舟按下身側按鈕,將四扇門都給鎖死了。

“喝點豆漿暖暖胃,過會兒就好了。”飲料架上安放著兩杯新鮮豆漿,是林春舟特地為他們買的。

韓山氣息奄奄道:“我下車再喝,我怕我現在喝了吐你一車。”

韓章伸手拿起豆漿,稍稍抿了口,下一刻就被那濃重的豆腥氣擊倒了。偏偏林春舟以健康為由連糖都沒放,整個味道寡淡到仿佛味覺都失靈了一樣。

他將熱豆漿捂在手裏,歎了口氣道:“我需要尼古丁和咖啡因,這麽健康的食物實在不適合我。”

“哥你真的少抽點煙,被子上一股煙臭味!” 韓山就算身體不舒服還要去撩虎須,都不知道該說他勇氣可嘉好,還是no作nodie好。

韓章回眸給了韓小山一個獰笑:“你蹬鼻子上眼了是吧?我都沒問你昨天怎麽回事呢,你還嫌棄起我來了?”

韓山縮了縮脖子,氣焰全消,往林春舟背後挪去:“林哥,你看我哥好凶哦,你說說他嘛,讓他脾氣不要這麽大,對身體不好。”

林春舟被他可憐兮兮的語氣惹得輕笑出聲,清雋的五官在晨光中冉冉生輝,皮膚好到會發光。

這人一看就是那種煙酒不沾、飲食規律又不熬夜的好孩子。

韓章眼尾瞟著他,裝模作樣端起豆漿呷了口道:“你少做些不靠譜的事,我脾氣自然就好了。”

清晨的大學城已開始逐漸顯出人氣,校門口的流動早餐車前駐足著不少買早點的人,而趕著上早自習的學生更是來往不絕。

林春舟將車停在路邊,韓山和兩人道別後就要下車。隻是他才開門,a大校門內就湧出一撥人,葉婧幾個素麵朝天,胡亂裹著外套臉色蒼白地往馬路邊走,似乎是要攔車的樣子。

在三人身邊小心攙扶著她們的,一個是女生寢室的宿管阿姨,還有個是韓山他們班的輔導員老張。

“老張,怎麽了這是?”韓山見他們行色匆匆,出於同學間的關懷問了句。

幾人一齊看向了他,三個女孩神色萎靡,嘴唇都沒了顏色,一副病重的模樣。

老張道:“生病了,我這正要帶她們去醫院呢。”

葉婧在此時也看見了車裏的韓章,不知怎麽就掙脫了老張的攙扶,猛地撲過去,拍著車窗激動道:“韓大哥,快救救我們!唐晶兒要殺了我們,她要殺了我們!”

韓章因著她突然放大的臉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有些被她猙獰的表情嚇到。

林春舟溫熱的手掌抵住韓章後心,撐了他一把,溫聲道:“聽聽她怎麽說的。”

他降下車窗,葉婧的聲音一下子更清晰地傳了進來。

“唐晶兒昨天在我們吃的夜宵裏下了藥,她想毒死我們!”她的聲音很大,不僅他們幾個聽到了,校門口的其他人也聽到了。

輔導員都想捂她嘴了:“哎呦喂祖宗,你小點聲,這種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

要是瞎傳傳到校領導耳朵裏,最後倒黴的還是他個小小輔導員。

“我沒有亂說,我們三人昨天都吃了她帶回來的夜宵,今天就全都這樣了。她大清早就不知所蹤,不是畏罪潛逃是什麽?”葉婧眼裏滿是紅絲,“對了,我還在她桌上發現一支霧化器!”

韓章聞言眉心一蹙,側臉對林春舟道:“你先送他們幾個去醫院,我這邊了解一下情況。”

林春舟看了眼快要崩潰的葉婧,又看了眼嚴肅韓章,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有情況隨時聯係你。”

輔導員帶著三名女生一同上了林春舟的車,往大學城最近的醫院而去。

剩下三人立在寒風中,目送他們消失在轉角。

韓山忽地打了個冷顫,腦袋立時清醒不少,連宿醉都像是好了:“她們剛才說什麽?晶兒想殺了她們?這太可笑了……”說著他荒謬地扯了扯唇角,“嗬”了一聲,“太可笑了。”

韓章卻沒笑,他轉身看向宿管阿姨,掏出警官證給她看,說:“麻煩您帶我上唐晶兒她們宿舍看一下。”

宿管阿姨接過警官證看了又看,不是很放心道:“這個……女孩子的房間,我也不好胡亂給別人看的,她們也要隱私的,我做不了主啊……”

“您可以在門口看著我。”

他都這麽說了,宿管阿姨也不好再為難他,勉強點了點頭道:“行吧,你跟我來。”

三人走進女生寢室,韓山還要跟,被韓章一掌拍了出去。

“你給我滾回去上課,這事跟你沒關係!”

韓山提一口氣,想說些什麽,臨到嘴邊發現好像確是這麽回事。他哥說得對,他就一普通學生,誰也不是,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理再待下去。

但他實在很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也很擔心唐晶兒。

韓章消失在樓梯口,韓山這時驟然想起還可以打唐晶兒電話,他連忙掏出手機走到樓外開闊處開始撥號,可是唐晶兒手機竟然關機了。

韓章在宿管阿姨的帶領下,走到了位於走廊盡頭的311寢室門口。

阿姨從鑰匙串中找到311的那把,在韓章麵前推開了房門,怒了努嘴道:“喏,警察同誌,你看吧。”

屋裏很暗,窗簾緊閉,空氣中有股非常微弱但是刺鼻的氣味。

韓章剛要一腳踏入,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

“哎呦嚇死我了。”宿管阿姨拍拍胸脯。

韓章閉了閉眼,掏出手機一看,是所裏來電。

“韓哥,你在哪裏??”馬曉曉語氣十分緊張。

“在a大。”

“啊?你難道已經這麽快接到消息先趕過去了嗎?”

“什麽意思?”韓章走至房間一角,從桌上抽了張紙巾,將掉在地上的霧化器拾了起來。

他輕輕嗅了嗅吸氣罩的部位,沒有聞到刺鼻的味道,反而聞到了一股芳香的氣味。

“剛剛接警中心接到報案,有個自稱叫唐晶兒的a大女生,報警說自己殺了人,殺了三個,都是她的室友。還說這絕對不是惡作劇,希望警方能盡快找到她。”

韓章站起身,問:“她有說是怎麽殺的嗎?”

馬曉曉說:“她說她們會以最痛苦的方式,一點一點,緩慢而絕望地死去。”

韓章抿了抿唇:“……通知梁平,讓他馬上趕過來。”

***

梁平動靜挺大,拉著警笛一路開到宿舍樓下,將尚在睡夢中的女學生們一個個強行喚醒。

有不少好奇心重的,穿著睡意趿著拖鞋,紛紛開門打探情況。

韓章抱著胳膊立在311門外,見梁平來了,下巴一抬,示意他們這邊。

“情況我初步了解過了。”梁平走到韓章跟前,叉腰咧了咧嘴,“我感覺就是小女孩間惡作劇鬧著玩的,現在孩子脾氣大,特別喜歡嚇唬人,下個瀉藥就說要毒死她們什麽的,也不是沒可能。”

也不怪梁平會有這樣的推斷,每年接警中心接到的無效警情可能要占總數的六到七成,江市每天接到的報案電話在三千起左右。接警員有時並不能甄別所有的有效警情,而指揮中心一旦下達出警指令,轄區內民警就必須有所行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效警情不但占用了公共資源,也浪費了警力資源。

韓章在大學城派出所呆了三年,遇到過太多這方麵的惡作劇。有的人因為一時好奇報假警,有的人義正言辭說是為了試探警方反應速度報假警,有的更是純粹就是為了戲耍警方報假警。

遇到這樣的傻逼,韓章當然也會生氣,但如果下一次還是接到同樣的出警指令,他仍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

因為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他必須對得起自己穿的這套製服。

韓章:“還是不要掉以輕心比較好。這幾個女孩是我弟的同學,我都認識,唐晶兒……就是報案人,並不是個會隨便對警察惡作劇的女孩。”

江白鷺戴好鞋套等物,手裏拎著勘驗箱,已經進入311寢室開始了現場勘查工作。

她第一眼也是被桌上的霧化器所吸引,但她比韓章謹慎,沒有直接湊近聞,而是拿起來用手扇了扇。

韓章與梁平這時也穿好裝備進來了,看到她手裏的霧化器,韓章道:“我剛開門進來的時候聞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刺鼻氣味,有點像殺蟲劑之類的,然後我在地上發現了這個霧化器,我以為氣味是裏麵**發出的,但不是,這是香的。”

江白鷺仔細分辨著其中的**,眉心微蹙道:“這是個小型手持霧化器,裏麵的**有股香甜味,假設它是某種可吸入式藥劑,我隻想到一個。”

梁平從她神色中瞧出一點不尋常來:“不會是毒藥吧?”

江白鷺搖頭:“不是,一種麻醉藥,七氟醚。臨床醫學中常常作為麻醉誘導和麻醉維持使用,如果我沒記錯,就是這個味道。”

原本梁平以為這隻是場惡作劇,但是現在江白鷺突然說在女生宿舍發現了麻醉劑,如果是惡作劇,這也太逼真了些。

他不由正色起來:“拿回去做個檢驗。”

江白鷺點了點頭,將霧化器裝進了證物袋中封存。

寢室一共四張帶桌子的上鋪床,其他三張無論床鋪還是桌麵都十分淩亂,隻有一張從上到下都是整潔幹淨的,仿佛昨晚根本沒被人睡過。

韓章猜這一定是唐晶兒的床鋪,走近一看,在桌麵上果然發現了寫有唐晶兒名字的課本和筆記。

韓章指著桌上一台看起來頗為老舊的收音機道:“梁平,你過來看看,裏麵像是有卷磁帶。”

他接到馬曉曉電話後,怕自己破壞現場,就沒在屋裏多待,所以這會兒也是第一次發現收音機的存在。

收音機的暫停鍵是按下去的,梁平取出磁帶看了眼,發現貼紙給撕掉了,並不能看出來這是卷什麽磁帶。

“聽聽看。”梁平按下了播放鍵。

瞬間從收音機中傳出的音樂聲嚇了兩人一大跳,梁平差點手一抖把收音機給摔了。

交響樂混合著整齊的人聲合唱,肅穆而祥和,給人一種詭異的心靈上的寧靜感。

梁平聽著慎得慌:“什麽鬼?”

韓章拿出手機開始運用現代高科技協助辦案,他點開APP,靠近音源,很快軟件就識別出了這首曲子。

他將結果展現給梁平看:“安魂曲。”

梁平的惡作劇理論再次搖搖欲墜。他看了眼唐晶兒緊鎖的櫃門,招呼了手下一名小警員過來,開始研究怎麽開鎖。

韓章掃完寢室,又往洗手間方向走去。

洗手台前的地麵上,擺放著一隻塑料麵盆,盆裏堆著許多女生衣物,都是還沒清洗的。馬桶邊上的垃圾桶裏非常幹淨,就和外麵那隻垃圾桶一樣,仿佛被人刻意清理過。

韓章看不出什麽問題,重新回到宿舍中。

此時時鍾已走過八點半,宿舍樓裏的其他人都陸陸續續開始起來了,她們好奇地擠在門口,向宿管阿姨探聽八卦。

“是不是唐晶兒出事了啊?”

“她該不會是自殺了吧?”

阿姨要她們不要瞎猜,並且開始趕人。

女生們噘著嘴,不是很高興地正要離開,韓章叫住了她們。

“你們為什麽會覺得是唐晶兒出事了?”

女生們麵麵相覷,可能顧及著韓章的身份,說話比較謹慎,沒了八卦的欲望。

“因為……昨天大學城bbs上爆了她的黑貼啊,說她援交賣**,還說她騙獎學金,就是個不要臉的騙子。”

另一個女生說:“我昨天有在校醫那邊看到她,她問校醫拿了些安定,說自己最近睡眠不好。我回來還和其他人說呢,我們都在猜她會不會要自殺。”

“唐晶兒在寢室很可憐的,葉婧她們根本看不起她,不僅讓她洗全寢室的衣服,還讓她一個人打掃衛生,她就是她們寢室的全職保姆,我們隔壁經常可以聽到葉婧她們對她呼來喝去的。

“昨天上宗教心理學課,我還看到藍雯琪將膠水塗在了唐晶兒椅子上,特別過分。”

“她們真的很討厭他。”

女生們三言兩語間,用帶有同情而憐憫的語氣,勾勒出了一幕校園暴力事件的輪廓。

韓章問:“你們有跟輔導員反映過這個問題嗎?或者她自己有說過嗎?”

女生們一愣,隨即古怪地彼此看了眼,仿佛韓章說了多好笑的話一樣。

“沒有人會說的,大家又不是小學生了,自己的事自己處理,什麽時代了,誰還會去告家長告老師啊?”

韓章聞言沉默下來,她們同情她、可憐她,卻並沒有在她受到欺淩的時候試圖幫助她。那這些同情可憐到底有什麽用?顯得自己特別有愛嗎?

她們絲毫沒有意識到,或者說並不在乎,正是她們習慣性的冷眼旁觀,造就了這場校園暴力中重要的一環。

許是韓章的表情太嚴肅,目光中的不認同又太明顯,其中一名女生搓了搓手臂,為自己辯解道:“如果唐晶兒真的賣**,那就是妓女啊,我們怎麽可能幫妓女說話。我還比較同情葉婧她們呢,要和這種人住在一間宿舍,都不知道會不會得病。”

其餘女生紛紛附和。

就在這時,屋裏梁平那邊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叫,韓章匆匆謝過那幾名女生,轉身回到311,結果就看到梁平一臉驚魂未定地從唐晶兒櫃子裏拿出一副麵具。

蒼白的臉,直立的角,猩紅的嘴。

是般若麵具。

唐晶兒的櫃子裏,整齊地掛著二十四張慘白的般若麵具,除了三麵櫃體,連門後都掛滿了。梁平和小警員一打開看到這陣勢,簡直嚇到頭皮發麻,梁平直接罵了句臥槽,小警員則控製不住叫出聲。

韓章看著梁平手裏的麵具道:“這叫般若麵具,我弟和唐晶兒前陣子參加手賬集市,就是一起賣這個來著。”

梁平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什麽菠蘿麵具?”

韓章懶得跟他解釋,直接網上搜給他看。

“般若在日本民間傳說中,是一種因女人的嫉妒而生的惡靈。她的本體是活人,但因為嫉妒之心太強,導致生靈出殼,化為厲鬼害人……”梁平念出般若麵具的科普詞條,忽地打了個哆嗦,“怎麽還有人買這個玩?現在年輕人都在想什麽?”

櫃子裏除了麵具,還有一隻被撕去標簽的棕色玻璃瓶,就那麽靜靜佇立在櫃子底部,在般若鬼麵的環伺下,顯得突兀又詭異。

梁平丟開麵具,拿起瓶子:“這是裝什麽的瓶子?欸,這味兒真嗆人,肯定有毒!”他叫了聲江白鷺,問,“白鷺,你還能不能聞出來這個?”

江白鷺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你以為我是緝毒犬嗎什麽都聞得出?”

“誰叫你能幹呢,我這不是信任你的工作能力嗎?”

韓章注視著一櫃惡鬼,突然開口:“為什麽她帶走了所有東西,卻要留下這隻瓶子?葉婧說她們昨晚吃了夜宵,今天全都出事了,她懷疑被唐晶兒投了毒。但要你,你會吃加了這玩意兒的東西嗎?”他手指敲了敲棕色玻璃瓶表麵。

梁平想象了下那滋味,臉都皺了:“不會!”

江白鷺從他手裏接過瓶子,對著明亮處觀察了下裏麵**情況道:“還有一點殘餘**,我回去馬上讓毒檢科做個毒化檢驗,不過要明天才能出結果。”

江白鷺領著人繼續勘查現場,梁平和韓章商量了下,決定一起去翻樓下垃圾箱,看能不能找到被唐晶兒拿走的那袋垃圾。

“現在她有作案動機了,校園暴力。”韓章邊下樓邊與梁平分享了下剛從女生那邊得到的情報,“那帖子我沒看過,但唐晶兒曾經被我掃黃掃到過。她之前沒案底,我看著可惜,警告了一下就給放了。那帖子你好好查查是誰發的,我懷疑就是這件事刺激了唐晶兒,讓她決定通過用這樣的極端方式報複傷害過她的人。”

“帖子是昨天發的,安眠藥也是昨天領的,但其他東西可不是一天內就能置辦齊全的。”梁平說,“她有此意已久,絕不是衝動作案。你這麽說我就明白了,她自己報案,作死亡預告,留下藥瓶,就是要讓我們相信她不是說著玩的。同時,她讓我們早點找到她,為什麽她希望我們早點找到她,你有想過嗎?”

韓章雖然藝術天賦不行,在警校卻是實打實的尖子生,對於中外各類震驚世人的刑事案件可謂了如指掌。其中有一起連環殺人案,他印象深刻,因為凶手在作案現場的鏡子上留下了一句用口紅書寫的話。

——For heaven’s Sake,catch me before I kill more.I cannot control mysely.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請務必在我殺死更多人前抓住我,我控製不了我自己。

因為他這一古怪的行為,當時媒體將他稱為“口紅殺手”。

有人將這句話理解成他對警方的挑釁,也有人認為他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在對自己罪行充滿悔恨的同時,又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犯罪衝動。

唐晶兒的死亡預告,還有她明明可以做到一點痕跡不留,卻故意留下的那些證據,到底是一個挑釁,還是她真的希望有人能“阻止”她?

“會不會是因為,隻有找到她……我們才能知道葉婧她們中的到底是什麽毒?才能阻止她殺人?從這個思路想,如果沒有找到她,就算明天我們拿到毒化檢驗報告,知道了她投的什麽毒,也已經晚了。”吐出最後一個字,韓章自己都覺得一陣脊背發涼,有股寒意從腳底直往頭上湧,後脖頸瞬間汗毛倒立。

梁平的腳步不自覺加快,眉宇間也多了份沉重:“那幾個女學生現在在哪兒?”

“林春舟送她們醫院洗胃去了。”

梁平粗眉一挑,還沒就林春舟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展開問詢,兩人走到宿舍樓下,剛要出門,就和幾名神色緊張的中年人撞了個照麵。

韓章認得這幾個都是a大的院校領導,側首說了句:“我去給林春舟打個電話。”就把梁平一人撂那兒應付領導了。

另一邊,林春舟將葉婧他們送到離大學城最近的基層醫院,陪著輔導員一路給仨女孩掛號看診驗血洗胃,甚至還墊付了一部分醫藥費。

韓山雖然叫輔導員老張,但其實對方也就三十出頭一些,姓張名旭,身材微胖。這會兒不知是緊張還是累的,大冬天的腦門上出了一層細汗。

三個女孩的血常規做出來都有白細胞升高,接診大夫琢磨半天,最後還是跟張旭和林春舟實話實說道:“我建議你們還是轉院,如果懷疑中毒的話,最好去市醫院做個毒物檢測,我們醫院隻是基層醫院,沒有能力收治這樣的病人。”

葉婧她們在裏麵洗胃,林春舟又是外人,決定還是要張旭下。

張旭抹了抹頭上的汗,抱有一絲僥幸地問醫生:“會不會隻是普通的腸胃炎?女孩子嘛,總是大驚小怪的,可能就是吃錯東西了。”

對方怎麽敢隨便保證這種東西,皺眉說了句:“我勸你們盡快轉院。”便不再理睬張旭。

張旭沒了主意,可憐巴巴去看林春舟。

林春舟剛要開口,韓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隻好跑到診室外接電話。

韓章:“你那邊怎麽樣?”

林春舟將這邊的情況簡單說了下,完了問:“找到晶兒了嗎?”

“梁平來了。”

梁平都出動了,說明牽扯到了刑事案件,韓章就算沒有明說,聰明如林春舟幾乎瞬間就從中聽出了他的未盡之意。

“……她真的投毒了嗎?”

韓章那邊一靜,片刻後說:“我希望她沒有,但如果她做了,我一定會抓住她。”

“韓山怎麽樣了?”林春舟還是比較擔心韓山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韓章卻完全沒把弟弟放在心上:“誰還有空管他!你現在馬上帶葉婧他們去市醫院,我這翻完垃圾箱就去和你碰頭。”他想了想,又囑咐一句,“先穩住三個女孩的情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