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守護著年輕人的趙鐵頭知道,

要保護年輕易受威脅與利誘的心,

不能不給好的環境,

所以,唯有倚靠施權與行利者的慈心善意,

在麻中生長的蓬,才能不扶而直。

父親有時會輕言責怪我不看“新聞”、不關心“時事”。被責備的我並沒有覺得委屈過,因為我確實幾乎不看報紙,也不開電視看新聞了,隻因為看了覺得“很煩”,不知道怎麽安置心中的感受。我無法忍受即使想從網絡上直接看一點簡要的報道,也要先通過一大堆雜亂的畫麵與詞條,就是不能簡單地看到幹幹淨淨、真誠平穩的文字。我更無法忍受一個電視畫麵分割為好幾個窗口,有個在播災難,有個是碗粿正在上桌,但跑馬燈上的字與這兩者的報道都無關。更離奇的是,主播的念稿又與其中三者也無關,我每開一次電視,就有精神分裂的感覺。爸爸說,那聽廣播也可以,至少要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事。我打開廣播,不懂為什麽每件新聞不分青紅皂白一律要講三次:先是“新聞提要”概述一次,進入報道再重複一次,報道中再交給分區記者又講一次,本以為是時間太多,把一件事衝淡了才好填滿時間,沒想到正想知道一件真正重要的事實前,進廣告了,而每次聽到“以上新聞由……”那快速而含糊的結尾詞時,總覺得播報的記者是落荒而逃的,所以,其實是沒有時間可以虛耗才對,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簡單扼要、緊緊實實地講一次就好?就這樣,我漸漸離各種報道新聞的媒體越來越遠了。

但離新聞媒體遠並不代表不關心這個社會。事實上,我覺得自己一直都很關心身處的世界,隻是,我也經常生氣於大家討論各種問題的態度並沒有展現一致的價值。我們很少隻談問題的意義,而總是把人牽扯進來,因此就一定要回到立場,無法保持理性客觀的討論。往往有這樣的心情時,我就得看一些書來平衡自己。趙耀東先生的故事,那本由劉玉珍女士所寫的《鐵頭風雲》,我每次遇到台灣有貪汙事件時,就會拿出來看一下,以證實那個曾經有過廉潔價值的社會隻是失去,而不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時日。

在54頁中有這樣的一段敘述:

趙老大一幫人為了保護部屬可說不遺餘力,他在董事長任內,曾經由總經理傅次韓具名,發出兩千多封信給和中鋼有往來的廠商,希望他們不要給予從業人員財務及其他任何便利,以確保中鋼公司從業人員的純真與清白,讓他們在事業上能健康地發展。

由於中鋼從業人員都非常年輕,其中也有人因社會風氣的不良、廠商的**,或家長人情的壓力而誤入歧途,身陷法網,他認為這些人都是“被害者”,所以他拜托外界不要給中鋼員工**和壓力。

信函發出後,不少員工眷屬寫信來謝謝他,廠商也知道中鋼的原則,因此日後凡到用餐時間,出外辦事的員工都被廠商笑問:“便當帶了沒?”

說不出每次讀到這一頁的時候有多感動,雖然自己並非是他直接守護的一代,但那種幸福完全可想而知。書中以“母雞帶小雞”來形容他的周到保護與管教嚴厲,我覺得這個比喻真貼切。在台東長大的童年,“老鷹抓小雞”不隻是遊戲,也是真實生活中會發生的狀況。當老鷹在空中盤旋時,母雞的全麵戒備與護子心切的行動是誠摯感人的。

這本書的好看是因為書中有很多“合情合理的人”破除已存在“不合情理的事”,他們對於社會的熱情全都化在自己的工作範圍中而形成貢獻,沒有高調,事事切實。

另一個我喜歡的故事是關於馬紀壯為煉焦工廠的員工調薪的故事。人事單位不肯答應調薪是因為中鋼與美國鋼鐵工程顧問公司合作,所有製度均仿照美鋼公司。在美鋼公司,這個部門的薪資是最低的,中鋼並不特別,所以不能更改。因為煉焦爐溫度高達攝氏一千三百五十度,工廠周圍酷熱異常,空氣也不好,在美國白人不願擔職,所以都是黑人在做,薪資自然就是全廠各單位的最低。

馬紀壯聽了人事會計部門的解說後不置可否。有一天,他邀了兩單位的數字主管,說想到廠內看看,找他們作陪。到了煉焦廠,他提議大家到爐頂去瞧瞧,大家不疑有他,以為隻是陪老板視察,很快就會下來,便都跟上去。

沒想到一段時間過去,馬紀壯仍氣定神閑地東指西畫,似乎沒要下來的打算,而且還吩咐在下麵的員工泡茶上去。煉焦爐頂溫度高達攝氏四十多度,一幹主管被烤得真是心急如焚,隻得央告:“我們是不是可以下去了?上麵實在熱得受不了。”

他慢條斯理地回道:“真的熱呀?!那他們的薪資要不要調呀?”

會計和人事早忙不迭地點頭說:“調!調!”

在這麽可愛的故事中,我們沒有看到官腔或高調的教訓,書中說:馬紀壯會如此神色自若的原因,是他腳上穿了雙厚底膠鞋,早就打算要來和這些主管耗的!

那個要守護煉焦廠員工基本平等的馬紀壯知道,隻有人處其境才能同此心共此理。而那個一心守護著年輕人的趙鐵頭也知道,要保護年輕易受威脅與利誘的心,不能不給好的環境,所以,唯有倚靠施權與行利者的慈心善意,在麻中生長的蓬,才能不扶而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