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體會進步的感覺,

那就是昨日與今日的微微不同,

我也同意要寶刀不老,隻有日日勤磨。

有些學生看到我有這麽多飲食雜誌或專書,會羨慕地說:“真好!這些雜誌都好精美,看起來一定很過癮。”但他們不曾想過,這些雜誌可不是我的“閱讀零食”,不能想吃才吃,它們是我得用功閱讀的專業書籍。不隻不能想讀才讀,讀的態度也不是輕鬆優雅、可有可無地翻閱,而是更像求學上課的人一樣,要把每個月的進度好好看完;常常看完之後還要試做,所花的時間就比一般看書要來得更長了。

我經常也想騰出時間從這些書中走出去,多看看其他的書本,吃一點對我來說的“零食”,但因為我是一個用功的人,即使已經五十幾歲,並沒有為任何體係工作,或需要為升等而進修,但我對自己的工作能力自有要求,所以,不用他人督促也看書。我喜歡體會進步的感覺,那就是昨日與今日的微微不同,我也同意要寶刀不老,隻有日日勤磨,因此,離開專業書看其他書雖然很享受,但我就是無法離開我自設的課本,不敢偷懶任性。

我每個月平均上課十天,上課十天就代表我要在工作室備課十天。無論上課或備課日,專心於現場工作至少都是十到十二個小時以上,再加上生活並不是隻要工作就好,我還要好好照顧先生與我的生活細項,所以每天總有做不完的事。睡前是我爭取閱讀的一點時間。有時我已經舒服地蓋上棉被,都拿好一本書要讀了,看到床頭櫃上還有一兩本當月的雜誌未看,心就虛了,像功課沒有做好的小朋友一樣,責任感使我放下從書架上帶到**的那本,換上另一本人人以為輕鬆好讀的精美雜誌。這之間的矛盾拉扯,隻有我自己知道。

當然,認真看下去,這麽有分量的書還是好看的。隻是我不能走馬看花,不能隻停留在:這道菜擺得好漂亮、那道菜看起來好好吃的浮麵心情。不是廣告性的專業書籍都是很多職人的經驗貢獻,其中有值得我細細研究的心得交流。

我會盯著照片看,從圖中先推想製作者的設計,思考:形與器與味的結合,一層一層進入對成品的了解。通常,先閉上眼睛把覺得值得一試的菜在腦中虛擬地做過一次,才會翻到書後的做法集合頁,去對照自己所想的工法與工序和書中所提供的有哪些不同。所以,看這樣的雜誌對我來說是快不到哪裏去的。

更糟糕的是,我經常會從一個啟發聯想到另一個道理去,又從這一期中想到另一期的某些內容。我的書分於兩處置放,如果想起的書剛好不是放在家中而在工作室,有時我就會急切起來,恨不得起床整裝,往幾條街外的工作室去把想看的書一一找出來。

看這些書時,因為心中都在做菜,聯想又多,看書的場麵就經常是很亂的。起先,本來隻是手拿一本好好坐著在看,慢慢就會站了起來,然後東一本、西一本開始加進來,又這本壓著那本地彼此參照。有時攤一地了,但視線又不集中在書頁上,看起來雖是望著遠方,其實心已下了廚房。遺憾的是,這種閱讀與練習在那一刻是得不出任何一點香味或美味的,得等到我把閱讀所得移到工作室或家中的廚房,我的閱讀所得才能使家人受益,才能彌補閱讀時對他們的擾亂與忽略。

不確定是四或五年前吧,有位媽媽帶了一個中學生來見我,那位媽媽麵告我說:“我這個孩子不用功,但我跟他說,不愛上學也沒關係,如果有一天你能跟Bubu阿姨一樣懂料理、會做菜,也很好。”我聽後笑了,心想,還好我是愛念書的,在烹飪這個既要用到知識又要用到經驗的領域,不念書怎麽可以呢?不知道那個孩子在看過我書架上累積了幾十年的專業書之後,對“餐飲”與“讀書”隔絕的迷思是否有改變?

現在有很多人厭倦了工作之後就想開個咖啡廳或小餐廳,也有很多父母覺得餐飲科是避開讀書考試之苦的一種方法,我認為,他們都錯想或淺思了。任何行業都有“工”與“藝”之分,所以,就有“機械性”與“創造性”的兩麵。如果隻要當“工”,的確可以比較不用費腦筋地執行他人所指示的、機械性的工作。但如果想探究藝的層次,那是得先以“工”打下“基本功”最粗糙的基礎,再一步步以不斷充實的知識來鏈接與活躍當中的創造性。

基本功既不可免,創造性也不可能直接學。要求自己用功讀這些專業書的意義就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