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司丞穩重的拍了拍她的瘦弱的肩膀,緊接著再沒多說什麽,隻是轉頭從集裝箱的右邊瞄準往這兒來的對手,毫不猶豫的開槍射擊。
冉苒發誓,這是她這輩子跑的最快的一次了。
當她貼上車間牆壁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還在集裝箱背後奮力反擊的陸司丞,他的麵孔被頭頂上的蒼天大樹遮掩的有些模糊不清起來,但冉苒無比相信,此時此刻他的眼裏注定有星河。
他在努力地為她爭取離開的時間。
於是她緊緊地咬著牙,按照陸司丞剛才囑咐的那樣,果斷地貓下腰,貼著牆根打開了車間後門。當後門重重合上的那一瞬間,冉苒仿佛看見陸司丞往自己這裏瞄了一眼。
也許沒有。
她搖了搖腦袋,警告自己不能再胡思亂想了,然後看了眼戴在手腕上的裝備,敏捷地躲避了所有可能的射擊範圍,朝突擊小組靠近。
“是我!”冉苒剛到木箱旁邊,Sin的槍口就立即轉向了她。
看清來人是冉苒,Sin放下手裏的槍,指了指被盛希藏在空油桶背後的R,聲音有些哽咽,“我的戰友剛才受傷了,是被突擊步槍的子彈打中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來救他的。”學著陸司丞的樣子,冉苒拍了拍麵前這個高大男人的肩膀,試圖安撫他有些難過的情緒。
他的戰友剛剛犧牲了一個。
另一個現在生死不明的躺在角落裏等待救援。
“好,那我們來掩護你。”Sin吸了吸鼻子,衝冉苒點點頭,“我的戰友就拜托你了,醫生……”
“注意安全。”身邊的隆斐把手搭在她瘦瘦的肩上,“無論如何都要先保護好自己。”
“我數三,你就立刻跑過去。”
盛希朝外端起槍口,側過臉問冉苒,“準備好了嗎?”
冉苒嗯了一下。“我準備好了。”
“一……二……三!”
冉苒再一次使出吃奶的力氣繞過隨意擺放在前麵的木箱,在往前跑的過程中她還要努力地避過那些從外麵打在腳邊的子彈,費力地撥開了擋在R麵前的油桶。
經過初步檢查,冉苒發現他的手臂是被7.62毫米的突擊步槍子彈擊穿了肌肉,腹部汩汩而出血也染紅了之前盛希包在上麵的布條子。
深綠色的布被染成了黑。
無邊無際的黑色。
冉苒打開自己的背囊,手腳利落的取出簡易的醫療工具開始處理R身上的傷口。四麵八法的子彈仍然在她的身邊毫不停歇的濺起厚厚地粉塵,但這一切都絲毫沒有影響她手裏的每一個精準的動作。
她是個醫生。
救死扶傷的醫生。
“你的傷口還需要去醫院做進一步的治療。”冉苒剪斷最後一根縫合線,“現在的治療環境很差,我還沒有辦法把遺留在你腹部裏的子彈取出來。”
R點了點頭,他明白。
因為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待局部麻醉劑起效的關係,他始終都在默默地隱忍著冉苒的治療。額頭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堅韌的臉色顯得非常難看,蒼白的嘴唇布滿了小裂口。
她突然就想到了陸司丞身上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傷口,是不是也都是在這樣讓人無法呼吸的情況下,緊急處理的。
巨大的疼痛感撲麵而來。
敵人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們聚集在第一車間的情況,更密集的子彈朝這裏而來。
突然,冉苒看見了一直沒有露麵的貝塔被敵人的火力壓製在離第一車間不遠的石頭後麵。於是她腦子一熱,端起她的槍就要往外跑。
“你別去!”R強撐起精神阻止到,“你隻是一個女醫生,根本打不過他們。”
“不要小瞧女人,更不要小瞧中國女人。”冉苒回以一個溫和的笑,轉而按下通話鍵,用流利的英文呼叫道,“這裏是月亮,呼叫貝塔。”
“貝塔收到,月亮請講。”
“我現在在你右後方,一分鍾之後我會從你的右邊吸引敵人火力,你要馬上進來。”
“貝塔收到,通話完畢。”
“她瘋了?!”隆斐趴在木箱上,眼睜睜的看著冉苒從他下麵的木箱旁飛快地往車間外麵跑,連忙明白了她的意圖,罵了一句髒話,立刻替她打掩護。
冉苒剛剛躥到車間外的柱子旁,就有一梭子子彈打在了她身後的牆壁上,留下了深深地彈孔,她嚇得閉上了眼睛。
“月亮,我是閻王。”耳朵裏突然傳來了陸司丞的聲音。
“月亮收到,閻王,”又是一梭子,冉苒用力地把自己往更下的位置縮了縮。“閻王請講。”
“你往左邊看,那裏有一根柱子。”
陸司丞的聲音沉穩的如同黑夜裏的湖水,撫平了冉苒因為恐懼而皺巴巴的心髒。她順著他的指引,往左邊看了一眼,果然有一根一模一樣的柱子。
“看到了。”
“好,我數到三,你就跑過去躲好。”
冉苒嗯了一聲。
“一……二……三!”
陸司丞話音剛落,冉苒就迅速地閃到了那根柱子背後,她靠著柱子,猛地吐出一口氣。
“很好,你現在再往你麵前看,那裏有一個木箱子,我數到三,你就跑。”陸司丞的聲音不斷地滾進她的耳朵裏,仿佛帶著濃濃地苦薄荷香氣,“一……二……三!”
冉苒又一次飛奔而去,仿佛再也聽不見窸窣的子彈破空而來的聲音。
“最後一次了,看你左邊的牆垣,我在這裏等你。”冉苒抱緊自己的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做了一個起跑的姿勢,“一……二……三!”
她咬緊牙關往殘破的牆垣那兒使勁兒的跑著,突然一個人影從右邊飛撲了過來,將她環進了自己的臂彎裏。
是陸司丞。
“趴下!”下一秒,他就緊緊地將她壓在自己的身下,緊接而來的就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隨之漫天的泥塊和被炸開的磚牆,就統統砸在了他們的身上。
冉苒感到後背上一震,然後有一瞬間的耳鳴在耳腔裏不斷地延展成一條無盡頭的長線。
她甚至看見了眼前不斷蔓延開的白光。
過了十幾分鍾,也許更久,也許更短,趴在她身上的陸司丞才吃力地撐起了手臂,“冉苒……”
遙遠的如同在天邊的聲音喚回了眼前真實的景象,冉苒轉過頭,看到的是陸司丞灰頭土臉的樣子。
就在剛才,對方用rpg火箭筒瞄準了他們。
是陸司丞極盡所能的替她擋了下來。
所有的磚塊殘物都砸在了他的身上。
冉苒費勁的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放在後背上的手卻摸到了黏糊糊的觸感。
她心下一驚。
是血。
但是她卻突然就沒有了把沾滿血的手心在眼前攤開的勇氣,隻能緊緊地攥成拳頭貼在身側。
“等回去了,你給我看看。”陸司丞知道冉苒摸到了他後背上被砸傷的地方,隻能一邊摟著她的肩頭往車間裏麵跑,一邊說著。
冉苒點點頭,努力地把快要湧出來的眼淚憋回去。
“呼叫閻王,貝塔中彈,犧牲了。”隆斐的聲音伴隨著槍炮聲,顯得有些模模糊糊的聽不太清楚。
但所有人還是聽明白了。
心髒仿佛又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就在陸司丞和冉苒被火箭筒襲擊的時候,想要鑽進車間裏的貝塔卻被人從旁側近距離偷襲,一擊命中。
陸司丞端著槍的手猛地一緊,十分鍾前,他在車間後麵親眼見到冉苒不要命的跑出來時,甚至感覺到不斷在身體裏流竄的血液突然凝固成厚重的水泥狀,尤其是看到冉苒貓在柱子後麵瑟瑟發抖的模樣.
他發現自己連呼吸都是痛的,可是他隻能逼迫自己冷靜地指揮著冉苒逃了出來。
可是那個讓冉苒想要不顧一切拿命換的人,現在卻被告知犧牲了。
他有點不敢看冉苒現在的表情。隻能不斷地朝後反擊著,給前麵的冉苒爭取時間,可是就像盛希前麵說的,好像就有源源不斷的敵人在等待著他們。
“我們是不是被包圍了!”冉苒突然止步,蹲下身瞄準前麵一個人,果斷地射擊,命中。
陸司丞也同樣打死了另一個企圖靠近他們的人,“你們中間有內奸!”他護著冉苒閃身進到房間裏,衝著在裏麵的孔笙大喊,“我們上當了!”
正在吃力地反擊著的孔笙顯然也已經明白了這層緣由,他的眉頭緊緊地攏鎖成一團,回喊了道,“你們放心吧!我們的小組會全力掩護你們出去的!”
“去他媽的全力掩護!要麽就大家一起出去!要麽,”盛希朝著外麵又是一梭子,抹了一把粘粘的額頭,是血。“就一起死在這裏好了!”
沒有方向的子彈從頭頂飛快地擦過去,打在後麵的鋼管上爆出一串火花。
“聽我說!朱雀和龍牙,你們現在帶著月亮和R從後麵繞出去!我和判官會在這裏用火力掩護你們的!刺蝟!你快點給老子找到最好的狙擊點!星星你繼續做他的觀察手!”陸司丞迅速安排好所有人的工作,“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炮火連天裏,陸司丞轉頭捧起冉苒的臉,用力地抹掉她臉上的灰塵,“你一定要好好的跟緊他們兩個!因為一旦前方有人受傷!你要負責立刻救援!明白嗎!”
冉苒用力地點點頭,伸手扶正自己歪掉的戰術頭盔,“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
說完,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陸司丞,他的眼裏仿佛有山川湖泊。然後頭也不回的跟著盛希和隆斐往後麵的掩體裏跑。
另一邊,杜森正抱著狙擊槍在房梁上一路貓著腰,小跑著尋找一個合適的狙擊位置,白燁跟在他的身後,手心有點出汗。
“這裏是閻王,呼叫刺蝟。”他的耳麥裏傳來了轟隆聲,還有陸司丞的聲音。
“刺蝟收到,閻王請講。”
“目標應該會乘坐直升機逃跑,你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Jack,無論如何你都要給我攔下來。”
“刺蝟收到。”
“通話結束,完畢。”
很快,杜森就在房梁的邊緣找到了最佳射擊位置,從瞄準鏡裏看過去,剛好能看見其中一架直升機的螺旋槳露出的一扇葉片。
他屏住呼吸,調整狙擊角度。
白燁趴在他的身邊,他的餘光可以清楚的看見陸司丞和羅見兩個人還有神武小組正在下麵艱難的和敵人交著火。
有人倒下了,流了很多的血,帶著濃濃地硝煙味撲麵而來。
這就是戰場。
你死我活的戰場。
“這裏刺蝟,呼叫閻王。”
陸司丞閃過一枚子彈,按下耳麥,“閻王收到,請講。”
“疑似Jack和他的下屬正在從西南120的位置快速移動到停機坪的位置。”
“可以自行射擊。”
“刺蝟收到,重複任務,可以自行射擊目標。通話結束。”
“通話結束,完畢。”
另一邊,陸司丞和羅見背靠背,默契的成兩人戰鬥小組的姿態進行自由射擊,並且不斷地向前推進。可是無奈敵人火力壓製的很猛烈,他們快要有些支持不住了。
“檢查彈藥。”又一輪攻擊結束,陸司丞靠著牆壁,轉頭問到。
羅見從子彈袋裏摸出最後一隻彈夾在陸司丞的眼前晃了晃,“還剩最後一梭子。”
“我也還剩四十五發。”陸司丞用力地呼出一口氣,耳朵嗡嗡地疼。
“你說,這回我們不會真的死在這兒吧?”羅見扔掉空彈夾,替換上最後一隻,苦笑道,“有點兒可惜了我剛剛認識的那個姑娘,她長什麽樣兒我都快忘記了。”
“那就給老子活著回去見!”說完,陸司丞側滾了出去,舉槍瞄準,一個敵人應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