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司丞抽完煙下來的時候,冉甫明剛好從隔離病房裏走出來,打算到走廊上抽根煙緩口氣。
實在是太壓抑了。
“冉苒怎麽樣了?”
冉甫明紅著眼眶,歎聲,“人是剛剛醒了,隻不過還在發燒,有點神誌不清……”
“……”
“希望,老天這次能多眷顧她一點。”
向來隻相信自己的冉甫明突然說出這種話,讓人心頭忍不住的荒涼。
“會的。”
“你先進去看看她吧……”冉甫明拍拍他堅實的肩膀,叼著煙走遠了。
陸司丞進去之後才發現隔離病房的玻璃門已經被醫生打開了,冉家其他長輩都圍在冉苒的病床前。見到陸司丞走進來,冉振東拍了拍孫淑寧和唐如意的肩膀,三人便相扶著,蹣跚離開。
“冉苒?”陸司丞彎下腰,輕輕地撩開她的劉海。
一直陷在黑暗裏掙紮著的冉苒聽見熟悉的聲音緩緩睜開眼,可是那雙一向亮如星辰的大眼睛裏此時此刻卻全是霧氣。
她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辨認麵前的人。
帶著濃濃地苦薄荷香氣的人。
“陸……”沒說出一個字,她的每一寸皮膚都會緊張的攪在一起,誰都能感受到她的疼痛。
陸司丞鼻子酸的不行,他點點頭,摸了摸她的臉頰,低低地嗯了一聲,“是我啊……”
冉苒仿佛有所感應一般,從眼角滑出一顆眼淚,“疼……”
“我知道。”
陸司丞眼眶裏一直蓄著眼淚突然決堤般的往下掉,他低著頭,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鼻尖往下掉。燙人的眼淚滴在她冰冷的臉上,聲音哽咽。
“我……”冉苒皺著眉頭,使出吃奶的力氣想要撫.摸上陸司丞的側臉,想要替他擦掉眼淚。
這是她的陸司丞啊。
是永遠挺拔的如同鬆柏的陸司丞啊。
是哪怕站在生死之間,都不會輕易皺眉頭的陸司丞啊。
可如今卻哭得像一個孩子。
陸司丞捧著她的雙手,眼圈泛紅。
“我……愛……你……”
冉苒艱難地吐出每一個字都像是鋒利地圖釘,狠狠地按進他的心髒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
歇斯底裏的難受。
因為差一點就失去你了。
所以我心有餘悸。
……
玻璃窗外,是還沒有走遠的冉家人。陸司丞壓低的哭聲繚繞在每一個人的心上,穿過耳朵直抵內心深處。
振聾發聵。
兩個小時後,鹿鳴帶著試管進來準備給冉苒做三篩。
“我看你好像很緊張的樣子。”等著護士做準備工作的時候,鹿鳴忍不住揶揄了一句。“等到這個結果出來,就能下最終的診斷了。”
陸司丞咳嗽了一把,“知道了。”
可是等到真正抽血的時候,陸司丞又一次緊張了。
他這個人其實挺少緊張的,算上第一次出任務那回的話,總共一個巴掌就能數完。
鹿鳴斜睨了眼他緊攥著的雙手,泛著白色的骨節有些微微顫抖。他轉頭低笑了一聲,“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了,我們討論過,如果初篩和二篩都是好結果的話,那麽三篩也會有一個好結果的。”
陸司丞低低地嗯了一聲,鬆開握成拳頭的手,輕輕地揉了揉冉苒紮過針的手背。
“陸隊,你要相信冉苒。”鹿鳴把血液樣本放好,“她這麽愛你,一定不舍得把你一個人丟下的。”
窗外又開始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入夜了,又該轉涼了。
……
陸司丞是被冉苒弄醒的。
冉苒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窗外洋洋灑灑進來的陽光裏,陸司丞靠著床邊的椅子睡得正熟。
可就算是在熟睡中,他也依舊緊緊地攏著眉頭。
她輕輕地動了動被他包裹在手心裏的手,他就立刻醒了過來。
“早……”冉苒費力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
陸司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忘記了動作。
“早上好……”她的聲音嘶啞的如同腐朽的木,可聽在陸司丞的耳朵裏,卻撲簌簌的開出了無數朵的花。
“早。”陸司丞嘴巴一癟。
冉苒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還紅著的眼眶,“你哭啦?”
“沒有。”陸司丞也不承認,隻是偏過頭去,用力地吸了一把鼻子。
冉苒也不和他狡辯,昨晚迷迷糊糊間仿佛就聽見陸司丞哭的聲音,還以為隻是一個夢境。
她笑笑著歪過頭看向透明的玻璃窗外,陰霾了一兩天的烏雲總算是散去了,透亮的陽光從高朗的雲層裏傾灑而下,如同打碎的糖霜,落在每一片濃淺不一的樹葉上,格外耀眼溫暖。
似乎所有不好的一切,都被昨晚那場綿綿不絕的暴雨給衝刷了一遍,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露出簇新的生機。
“今天的天氣,很好啊……”
從陸司丞這個角度看過去,冉苒的嘴角盛滿了秋日裏最幹爽的陽光,閃閃發光。他囫圇應了一聲。
“好想出去看看……”
“等你好了,就帶你出門曬太陽。”
冉苒把視線落在了陸司丞的身上,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飛行外套,衣擺上那隻精致的白鶴刺繡仿佛展翅欲飛。她歎息,“這回,我算是熬過來了,對不對?”
“對。”
“嚇到你了嗎?”
“嗯。”陸司丞摸了摸她冰涼的臉,“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失去你了。”
“我不會死的。”冉苒覆蓋上他骨節分明的手背,“為了你,我也會拚了命的從閻王殿跑出來的。”
想你的人,一定會來見你。走過千山萬水來到你麵前,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在你的耳邊說。
我想你了。
就這樣。
……
冉苒出院那天,天氣也很好。
盛希拎著鹿鳴給冉苒開的一大包藥,隆斐拎著她少的有些可憐的行李走在最前麵,時不時的回頭偷偷看一眼後麵的兩個人。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來。”陸司丞懷裏抱著被裹得厚厚地冉苒,扔了一個眼刀過去,兩個毛頭小子立刻乖乖地轉過頭。
“現在看看都不行了嗎?”走在另一邊的夏枳揶揄道,“老大就知道欺負人。”
“等盛希能打的過我的時候,你也可以來欺負我。”陸司丞站在車門旁,“隨時恭候。”
另一邊的傅年禮給他拉開車門,冷笑一聲,“那還是別指望了,就盛希那個小身板兒,連夏枳都打不過。”
“你是不是皮癢欠收拾了。”把行李和藥丟到後備箱,盛希飛快地撲到傅年禮的身上,作勢要揍他。
“不服氣晚上打一場啊。”
“打就打,你爺爺我天不怕地不怕。”
“那夏枳呢?”傅年禮也任憑他掛在自己身上,眯著眼問道,“你現在連夏枳,也不怕了嗎?”
剛想點頭的盛希仿佛感受到了來自夏枳冷冽的目光,乖乖地從傅年禮身上爬下來,“老子我這叫好男不和女鬥,你懂不懂。況且,我這不是怕把她打壞了,以後被訛上嘛。”
“誰訛誰!”夏枳嘭的一下把車門關上,立刻伸出手扭了一把盛希的耳朵。
“哎喲。我的姑奶奶,是我訛你,是我訛你!”盛希吃痛,“我的耳朵都快要給你擰掉了!你快鬆手!快鬆手!”
“我看,你的耳朵擰掉了才正好。”陸司丞撐在車窗邊緣看著兩個人熱熱鬧鬧的樣子,“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轉業到地方了。”
“祖國養育我不容易,能培養我這麽優秀的突擊隊員更是不容易。我可是還要報效祖國三十年的人……”盛希嘻嘻一笑,躲開了夏枳的魔爪子。“才不能這麽輕易的退伍。”
也不再給他們廢話,陸司丞摸了摸冉苒的頭,“我們先走了,她家裏的人還在等她回去。”
話音甫落,他便一腳油門下去,車就立刻躥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看著他們絕塵而去,隆斐靠在盛希的肩膀上忍不住嘖嘖稱奇道,“老話說的一點也沒錯,這孫猴子啊總歸是孫猴子,任憑他再七十二變,有通天的本事,最後也會被如來佛祖給壓在手心裏。”
“這句話同樣適用你旁邊的人。”一直沒開口的白燁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用胳膊肘撞了他一把。
“你們這群人!”盛希最快反應過來,“是不是太久沒收拾你們的緣故啊!”
白燁嘻嘻一笑,蹦上了車。
沒想到開車的夏枳電門一擰,也不等沒上車的兩個人,頭也不回地把最後一輛車給開走了。
“誒誒誒誒!夏枳!我們還沒上車啊!我們還沒上車!停車!停車啊!”隆斐和盛希立刻拔腿就追,可夏枳根本不停,隻留下一股子汽車尾氣噴到了兩個倒黴鬼的臉上。
“都是你!非得去惹夏枳這個姑奶奶。”兩個人追出去好遠,直到車拐了個彎,徹底看不見了才放棄。隆斐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剮了盛希一眼。
“還不是你丫的剛才跑快點兒就好了。”盛希也毫不示弱的一巴掌蓋到嘀嘀咕咕的人後腦勺上。
隆斐吃痛的捂著後腦勺,可是他又向來打不過盛希,直接幹脆一屁股坐到馬路牙子上,“老子再快就要跑上天了。”
“快,跑一個讓大爺我開開眼。”
“你怕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你是想跟我打架了,是嗎?”
“老子我能打廢你信不信。”
“那我還能先讓你領撫恤金,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