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來看陸司丞的時候,他正想著今天下午要怎麽躲過巡值的醫生溜到樓下去看看。
“你小子整天躺在醫院裏都要發黴了吧?”門還沒推開,江澤低沉渾厚的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陸司丞原本還百無聊賴的躺在病**翻著書,見到是自己的大隊長來,臉上立刻掛滿了笑意。“都要氧化飛走了。”
“胡說八道什麽,我可不會這麽輕易放你走。”
江澤拍了拍他的肩,簡單的掃了一下他包紮著的傷口,“我聽說你在醫院休養這段時間,沒少逞英雄啊!天天沒影兒的往外跑,看來還是漂亮醫生的本事大嘛。”
“哪有什麽漂亮醫生。”陸司丞撇了撇嘴,“口罩一遮還能分得清誰是誰。”
江澤坐到一邊的沙發上,給自己倒了杯茶。聽到陸司丞的話忍不住哼了一聲,“難怪沒有姑娘願意跟你,真是不解風情。”
“對了,關於林昊……”
“他的傷情報告我看了,能撿回一條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要多謝人家總院的醫生。我給他在老家的派出所安排了一個好工作,也算是彌補下遺憾吧。等他好全了,就讓他寫份轉業申請上來,我會簽字的。”
聽到這樣的結果,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陸司丞還是有些小小的感傷。“野鴿可是我千挑萬選的狙擊手……”
“說到這個,我給你看個人。”江澤把一直攥在手裏的檔案遞給陸司丞,“他可是我老戰友的寶貝疙瘩。”
半信半疑的接過江澤手裏的牛皮紙檔案袋,陸司丞飛快地閱覽了一遍手中的滿當當的材料,看著照片上不苟言笑的男人,忍不住挑了挑眉。
杜森,男,26歲,漢族,中尉軍銜,015團一連狙擊手。
其中一條‘曾在‘雪刺’聯合軍演中獨自潛伏81個小時,並最終單獨完成斬首任務。’讓陸司丞著實有了興趣。
他記得那次軍演,當時雪狼特種大隊作為藍方參加了演習。而紅方在幾乎快要戰敗的情況下,因為一個怎麽都找不到的狙擊手而徹底翻盤這件事,足足讓他們的指揮官在江澤麵前炫耀了好長一段時間。
為此,雪狼特種大隊一眾戰場敗家,也受到了來自江澤很長一段周期的魔鬼訓練。尤其是陸司丞所在的這個突擊小組。因為表現突出,更是被折磨的連嗷嗷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看他的檔案,不僅各項體能指標都表現的非常優秀。而且,他的槍法一點也不比你這個成日在槍林彈雨裏滾過來的人差,你可是我實打實用子彈喂出來的精兵悍將,看看人家呢,待在普通連隊裏是有些可惜了。
聽說雖然還是個刺頭兵,但他們團長可舍不得了,死活不放人。”江澤嘬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又不禁回想起自己的聰明機智,忍不住歪了歪頭衝陸司丞嘚瑟道,“如果不是為了你們這個全雪狼最金貴的A組,我用得著使盡陰招嘛。還不快點感謝我,給你這個最優秀的指揮官討了這麽一個大寶貝。”
陸司丞躺在**不由得在心裏腹誹到,您老的陰招使的還少嗎?但凡什麽好東西不是都想盡一切辦法往自己窩裏扒拉?
就算這次A組沒有損失野鴿,這個家夥也遲早是雪狼的人。
“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希望如此。
江澤絮絮叨叨的和陸司丞在病房裏插科打諢著,突然病房門被嘩啦一下打開,露出一個小小隻的身影。“陸司丞,換藥了!”
房內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江澤,一副受到嚴重驚嚇。
當然這個驚嚇不是來自於冉苒驚天動地的聲音,而是冉冉本人。
平地一聲雷。
“這位是?”江澤好奇的斜睨了眼陸司丞,滿臉寫著看好戲。
陸司丞立刻看穿了在江澤嘲笑自己,在心裏默默地白了他一眼,“她是林昊的主治醫生,冉苒。”
“你好,冉醫生,我是江澤。”江澤站起來朝冉苒敬了個禮,又禮貌地伸出了手握了握,“謝謝你救回我們戰士的性命。”
冉苒瞄了一眼他肩膀上的星星杠杠,大吃一驚。
“他是我們大隊長。”見冉苒一臉疑惑,陸司丞坐在病**解釋到。
“這是我應該做的啊,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嘛。”恍然大悟的回握住江澤的手,冉苒笑的有些小狗腿。
“你就是老康上次遇到的那個小姑娘吧?”江澤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拍腦瓜子,“就是上回和陸司丞去聽什麽音樂會那個?”
冉苒這才記起來,上次去聽顧老師音樂會的時候遇到的,好像也是陸司丞的領導,是政委?還是什麽來著。於是連忙點點頭,回答到。
“小姑娘比老康說的可要漂亮多了呀。果然!好看的小姑娘還是要親眼看看才知道哇。”江澤笑的跟花兒似的。
“那個,首長呀,我突然想起來我科室裏麵還有些事兒等著我去處理,那我晚點再過來給他換藥啊。”說完,她朝江澤笑著點了點頭,也不等人回答,就頭也不回的溜了出去,還順帶關上了病房門。
看著她有些慌張的樣子,江澤挑了挑眉,轉頭看向一旁的陸司丞,“野鴿的主治醫生為什麽會到你的病房來?”
“她不是說了嗎,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被問的人回答的倒也是坦坦****。
江澤一臉不相信的揶揄道,“你看,醫院明明就有脫了口罩也很漂亮的醫生嘛,而且還是個上尉啊。”
“她是軍醫大學畢業的。”
“你連這個都知道?”老狐狸笑的一臉狡詐,“你就是因為這個漂亮醫生所以才舍不得回去的是不是。”
“我是個病人,在醫院休養生息之後才能保家衛國。”
小狐狸鬥不過老狐狸,於是轉過了頭,抵死不再看老狐狸。
“就你嘴皮子溜。”江澤覺得沒意思,便起身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你大概還有半個月就出院了。到時候出院直接到家裏來,不用先回部隊報到,聽見沒。你嫂子可是念了你好多天了,準備給你好好補一補。”
“不送。”
“臭小子!”江澤笑罵了一句,“別放你嫂子鴿子啊!”
……
冉苒從陸司丞的病房逃出來之後很快就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大門一關,忍不住跳腳的想要打自己兩巴掌!
怎麽又遇到這種尷尬事!
上回是青梅竹馬,這回是頂頭上司,下回該是什麽!
“怎麽可以有下回!”幡然醒悟的冉苒再次抓狂。
“什麽下回?”趕巧推門進來的邱海棠聽見了冉苒的自我批評,有些不明白,“你不是巡房去了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腦子丟半路了,回來裝上再出門。”冉苒泄氣的趴在桌子上,回想起這兩次的尷尬場麵就覺得毛骨悚然。
“你什麽時候有腦子這種東西了?”邱海棠坐在椅子上喝著水,聽她這麽說立刻斜了她一眼,“如果哪天僵屍入侵地球,你一定是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
“因為我人長得美嗎?”冉苒湊過去用雙手在下巴那兒做了個一朵花的表情,還衝著海棠眨巴眨巴眼。
“因為僵屍隻吃腦子。”海棠斜睨了她一眼,就施施然的出去了。
沒過多久,陸司丞就下來了。
“我剛剛去你辦公室沒找到你。”
“我剛剛去看了下奶奶。”冉苒起身去櫃子裏拿換藥需要的藥材,“對了,我還沒有來得及謝謝你。”
“你奶奶好些了嗎?”陸司丞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歪著腦袋看她忙忙碌碌的樣子。
“嗯,好多了。我爺爺在陪著她。”端著藥,冉苒搬了張椅子坐到他對麵,替他先處理腿上的傷。講話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從鼻尖冒出來。
“我的爺爺是個老革命了。他戎馬一生,總是不苟言笑的。小時候我以為他心裏裝的永遠都是他的部隊,他的信仰,他的抱負,他的祖國,他的人民。
後來慢慢發現,爺爺心裏是裝著的我和哥哥,爸爸和媽媽,爺爺特別寵我,我犯了錯都是先護著我,然後揍哥哥。可是現在我才明白,爺爺心裏始終裝著的是奶奶,一直都是,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冉苒的胸腔裏像是倒灌進無數高濃度的檸檬水,不停地冒著酸氣。
忽然,診室外麵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冉苒有些好奇的拉開辦公室的大門,正好看見幾十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圍著個醫生,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罵咧咧著。那個女醫生梗著脖子,不退讓的樣子激怒了那幾個男人,揮著手就要打人,幾個男醫生都攔不住的被掀翻到地上。
冉苒這才看清被圍著的正是剛才出去的海棠,她的額頭已經被不知道什麽東西砸出了傷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冉苒慌了,立刻拉開門跑了出去,一把把海棠塞到自己背後,衝著那些人大聲嚷嚷道,“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打人呢!這裏是醫院!不是你家!”
那些人已經鬧了好一會兒了,一走道全都是摔碎的點滴瓶和散落一地的藥瓶,還有紮眼的鮮血,刺鼻的味道熏得人腦袋直疼。
“好好說?我犯得著跟一個殺人凶手好好說嗎?!”為首的一個胖男人似乎被冉苒的話逗笑了,他用手上的木棍指著她們倆,“我媽當初進醫院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怎麽進個手術室出來就變成植物人了!要不是這個庸醫,我媽至少還能再多活幾年!”
“不管是什麽手術,本身就是存在風險。況且,是你們這些家屬為了遺囑和房產,一直不肯給老太太做手術,才導致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海棠即使受了傷也根本不怵,這盆髒水她可不接!
“如果不是我非得要求你們一定要簽病危通知,你們可能現在還不顧老太太的生命安全,隻想著她那三套房吧!”
“胡說八道!她是我媽!我怎麽可能不救她!現在出現這種結果了,就說是我們的問題,都是我們的問題!好好好!我現在就先替你媽教訓教訓你這個女人!”
男人二話不說就揮著手上的木棍就要砸下來,冉苒知道逃不掉,隻能緊緊地閉著眼睛抱著海棠的頭。
突然間,她感覺到懷裏的海棠被大力的推向了遠處,而自己卻落進了一個寬大的懷抱裏。
她有些震驚的睜開眼睛,看見一隻還纏著固定繃帶的手臂正緊緊地護著自己。
下一秒,木棍狠狠地落在他的手臂和後背上,可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可就算隔著他,冉苒也感覺到了木棍打在身上的重量。
因為手臂受傷的緣故,他第一時間隻能用自己的後背替冉苒擋下,依稀有淡淡的風吹過他的臉落在她的鼻尖上,變得透明而溫暖,像是有無數的霧靄湧進他們之間,唯獨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這是他第二次救了她的性命。
和上一次一樣,如同一個英雄。
她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