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苒每天都會借著和鹿鳴通話的時間問問陸司丞的情況,鹿鳴每次都笑話她,她也不在意。

明天她們就要回雪狼了。

可是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哪個先來。

第二天早上冉苒才整理好行李,外麵突然吵吵鬧鬧的,她放下東西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好幾個武警戰士正拿著工具要往外走,旁邊的小醫生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問了才知道,在西南好幾公裏外的河灘邊上還有受災群眾。

冉苒連忙拎起放在桌子上的急救箱要跟著一起去。

“冉醫生,你們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了,還是我們去吧。”紅十字的醫生見冉苒幾個軍醫也要一起去,出言阻止到。

“你們這裏的人手已經不夠了,我們反正也是下午才走,就讓我們去吧。”冉苒擺了擺手,朝紅十字醫生笑了笑,徑直往前走去。

受災群眾被困的地方距離醫療點還有很長的山路要走,冉苒一行分成了兩部車,沿著剛剛連夜打通的山路快速的往目的地開去。

可是剛開到半道上,突然擋風玻璃前有稀稀落落的碎石砸在了引擎蓋上,緊接著坐在後座的冉苒就聽見通話設備裏傳來前方車隊的緊急呼叫!

因為連日暴雨的緣故,山體再一次發生坍塌!

話音才落,數塊幾噸重的落石從山坡上飛快地砸了下來,開車的戰士為了躲避落石,猛地一打方向盤,卻撞上了早前被損毀的路基,整輛車往山澗下失控墜去!

冉苒突然看見了陸司丞出現在眼前,他叼著煙,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靠在他那輛吉普前,似乎感受到她灼熱的目光,轉過頭朝她淡淡一笑。

然後她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

鹿鳴衝進陸司丞作戰室的時候,他正百無聊賴的靠在椅子上發呆。

今天晚上冉苒就該到營地了吧?要不要先去洗個澡什麽的?自己買束花去接她好嗎?要不要再回城買個蛋糕?她會喜歡嗎?會不會一下直升機就立刻撲到自己的懷裏。

到時候自己要把她推開嗎?

可不可以偷偷抱抱她?

“陸司丞!冉苒的車翻到山下去了!”鹿鳴急迫的聲音打斷了陸司丞還來不及收回的嘴角。

他瞬間瞪大了眼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冉苒在去救援的路上,車翻了!”鹿鳴急的臉都紅了一圈,“到現在都還沒聯係上!”

這邊他的話還沒講完,陸司丞拿上掛在椅背上的衣服就往門外衝。

江澤辦公室——

“報告!”

江澤看了眼火急火燎的陸司丞,連忙捂住電話的聽筒,朝他做了一個進來的手勢。

“是!我們一定會全力把人帶回來的。”江澤繼續講著電話。“請首長放心!”

陸司丞站在江澤的辦公桌前,“我申請參加救援任務!”

這是江澤第二次看見陸司丞這麽著急的樣子,即使槍都頂在他腦門兒上也沒見過他這麽慌張過。

而每次,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果然,冉苒是不一樣的存在。

“上級首長非常關心這次的救援行動,你帶著A組,按照我發到你們電腦上的坐標,去把人給我帶回來。”江澤雙手扶著桌子說到。

“是!保證完成任務!”

“請你一定要把她們帶回來。”江澤的目光灼灼。

“是。”

陸司丞板正的敬了一個軍禮,就飛快地跑走了。

……

三個小時之後,太陽已經開始落山了,陸司丞看著電腦上武警部隊早前發給江澤的地圖坐標,範圍實在是太大了。

從醫療棚到救援河灘大約有將近十公裏的路程,山體大麵積損毀的嚴重,通訊也中斷了,搜索範圍可想而知。

陸司丞突然想起冉苒總是會帶著手機這件事,他以前還很嫌棄她在部隊根本用不上,還非得帶著。於是他趕忙讓一旁的隆斐連接上自己的手機,開始不停地撥打冉苒的號碼。

那個被他存在通訊錄第一個的十一位數字。

電話那頭不停地回傳著機械的女聲,回**在狹小的機艙裏。陸司丞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瞥了眼手機繼續打。

“你不要著急。”羅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陽就要下山了!”陸司丞忍不住低吼了過去。

太陽下山之後,能見度就大幅度的降低,救援難度也隨之而上。

他的冉苒,還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老大!接通了!”盛希忽然喊了一聲。

陸司丞迅速從盛希的手中拿過麥克風,“冉苒。”

他的聲音不受控製的顫抖到。

“喂?喂!是陸司丞嗎?”

冉苒的聲音很模糊,透過揚聲器播放時還有很大的電流雜音。但陸司丞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他捏著話筒的手甚至有些發抖,“是我,你們現在情況怎麽樣?”

夜晚山穀裏的風混著他低沉的聲音抵達冉苒的耳腔時,仿佛所有的細細煙塵都被風吹幹成層層的溫柔,將人包裹進厚厚地星辰闌珊下。

“我們出發的時候包括武警戰士一共有九個人,現在在一起的隻有三個。其餘的人,都沒有找到。”沉默的頓句讓一向沉穩有主見的陸司丞不由得皺起眉頭。

“有人受傷了嗎?”

“有,但都不是很嚴重。”

通訊慢慢恢複了一些正常,盛希示意他保持通話,以此定位冉苒的具體的位置。

“這些天你過得好嗎?”像是帶著體溫的灼熱,發著燙的熨帖在耳朵上,有些讓聽的人措手不及起來。

不是你們,而是你。

“我啊,我過得一點也不好。”冉苒的低笑聲很快就穿了過來,“這裏沒有吃的,也沒有急救藥,一到了晚上就特別冷,頭上磕破的地方也跟著疼的厲害。但好在這旁邊就是一條河,還不至於渴死。晚上還會有很多的星星,也沒有再下雨。”

“你受傷了?!”不自覺拔高的音量引來機艙內一眾目光,陸司丞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傷的嚴重嗎?”

“可能已經破相了呢,也沒有鏡子。破相了就嫁不出了,你說怎麽辦?”冉苒自嘲的哈哈了兩聲,隨著風聲擠滿了不大的機艙,“我這可是出任務弄的呢,隊長負責嗎?”

“好。”

她坐在河灘上摸了摸自己額頭上連包紮都沒有的傷口,這一天一直忍著的疼痛好像都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電話變得愈發敏感起來,所有的情緒像被打翻的調料架,稀稀疏疏的落在柔軟的心髒上。

說不出來的感覺。

電子屏上開始閃爍起一個微弱的紅點,發出滴滴滴的清響,那裏就是冉苒。

“如果這次我能平安地回去,我們就一起看場我喜歡的電影吧?”

“好。”

原本還攥在一起的手指,慢慢地鬆開成舒展的樣子。

“還想去上次那家沒去成的餐廳。”

“好。”

“我一回去就要吃芒果冰淇淋。”

“好。”

陸司丞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你會因為臨時有任務,就又把我丟下嗎?”

“會陪你去的。”

“以後也是嗎?”

“以後也是。”

盛希歪頭看向坐在一旁通話中的組長,舷窗外的黑夜染著他微微顫抖的睫毛,也不知道是被風吹起的,還是其他。

誰又知道呢。

從早上接到冉苒所在的衛生隊在救援時遇險失聯的消息至今,陸司丞的心髒幾乎都要跳出來了。

“陸司丞。”冉苒的聲音更遠了一些,淡淡地和平時的她判若兩人。像是帶著奶香氣,柔軟又甜蜜。

“嗯?”

“我想你了。”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很輕,像是若有似無的羽毛,回**在無聲的直升機艙內,撩動著人們脆弱的心房。

因為差點就死掉了,所以忍不住就想你了。真的很想你,天空那麽遼闊,山林那麽寬廣,世界那麽安靜,可我也隻是想見見你。想聽聽你的聲音,摸摸你的臉,也想看你害羞到耳朵尖發紅的樣子。可能是怕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所以想的心都痛了卻仍然舍不得哭出來。

我真的,特別特別地,想你。

那麽,你呢。

……

“我現在就去接你。”

陸司丞沉穩堅定又性感的聲音穿過嘈雜的電波,在耳朵降落的那一刻,冉苒忍不住仰起頭,讓那些快要湧出來的**悉數收回心裏。

酸酸漲漲的像是一顆檸檬味的糖投擲進一杯白水裏,酸麻過後就是甜膩的可以立刻哭出來的那些話啊,咕嘟咕嘟的想要都喝下去。

他說的是,我現在就來接你。

是你。

是那個在生死關頭,頭腦混亂到隻夠想到你的我。

從進到部隊之後,覺得快要熬不下去的時間總是特別多,難以忍受的事情也有很多,可隻要想想你可能在等我,就可以再支撐我走完剩下所有難走的路。

冉苒坐在河灘邊上抬頭看著天,遠遠就看見一道刺目的白光劃破山穀的黑,伴著直升機特有的轟鳴聲,照進她的眼睛裏。

很快,兩架直-9一前一後的出現在他們的上空,螺旋槳擾動起的風吹在臉上生疼。緊接著一條繩索從其中一架的機艙裏落了下來。

從直升機裏飛快地下來了五個人,等看清走在最前麵全副武裝的陸司丞時,冉苒一隻手捏著手機,忍了一天的眼淚刷刷刷的開始往下流。

我會等你,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你出現為止。

她的陸司丞終會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英雄,在她絕望到以為會立刻死掉的寒冷黑夜裏,帶著耀眼的光芒堅定的朝著這邊走來。

冉苒跌跌撞撞的在同伴的攙扶下站起來,就著那束足以照亮整個山穀的白光,看著陸司丞一步一步向她而來。

那一刻,她甚至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化成了刺目的光影,而她和他恰好就在那撩人的光下,不論周圍多麽慌亂匆忙,他們仿佛穿過了時光和風,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彼此。

看著擔心了一整天的人如今滿臉血汙的站在自己麵前,能見的地方幾乎都是傷,陸司丞漂亮的眉頭又皺起來了。她卻伸出手一點一點揉開他的眉心,“我沒事。”

他說,還好你沒事。

就著機艙裏的光,陸司丞總算看清了她臉上有被樹枝石子刮傷的細小破口,還有額頭上凝固的血漬,還有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立刻疼的發抖的脫臼右手。

“疼嗎?”手腳麻利的用緊急醫療箱替她整理好傷口,可是酒精的刺痛還是讓她不間斷的倒吸氣。

冉苒對天發誓,如果自己右手能用,一定不會讓他碰自己的臉!

沒有破相,現在都要折騰破相了呀!

隻是他湊的很近,近的連他眼中的自己都失了焦,模糊成一大片一大片閃閃發光的光暈。冉苒愣愣的看著整理繃帶的陸司丞,連回答都忘記了。

是啊,很疼很疼。

疼的隻要你摸一摸就恨不得縮起來呢!

陸司丞明顯輕下來的動作最終引來冉苒忍不住的笑聲,看他一臉嚴肅的抬起頭,她迅速的敲了一下他的鋼盔,“每次,我們之間好像總是會有一個人光榮受傷啊。”

“你不可以再受傷。”收起剩下的棉球和紗布,陸司丞眼底的光明明晃晃的,容易讓人看迷了眼睛。

機艙裏的氣氛原本很低,可因為他一句無心的話**漾起的漣漪甚至到了山洪的級別。離他們最近的盛希有些尷尬的撇過臉,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

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