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知味的吃過晚飯,冉苒和夏枳前後洗完澡,腿腳酸痛的並排躺在**發著呆。誰都沒想到來這兒的第一天就被他們四個狠狠地給了一個下馬威,下午的炮火連天,著實讓人心生恐懼。

她們甚至都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說到底,他們不過都是一群熱血沸騰的醫生,和這些常年在槍林彈雨裏爬過來的人還是不一樣的。

“你說接下來他們還會出什麽幺蛾子來整我們?”夏枳轉過頭,正對上冉苒的臉。

冉苒無神的放空著自己,“我不敢想。”

她怕自己會出於本能的逃走。

夏枳剛想說什麽,就聽見下麵傳來尖厲的集合哨,劃破了駐訓基地裏唯一的安靜。

“快!穿衣服下樓集合!”夏枳飛快地從**翻了下去,順帶著拖了一把躺在**的冉苒。

兩分鍾之後,她們兩個第一個全副武裝的出現在了作戰指揮室門口的那塊小空地上。

A組的四個人早已等的不耐煩了。

“沒想到你倆的速度還挺快的嘛。”離她們最近的隆斐靠在台階的扶手上嘻嘻的笑到。

“多虧平時在雪狼的時候,各位教官訓練的好。”夏枳整了整自己的行軍背包,因為低頭,腦袋頂上的頭盔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雖然她們隻是雪狼的醫官,但是因為雪狼也是快速反應部隊,所以就連衛生隊也會有日常的軍事訓練。

也因為這個,冉苒還不止一次的偷偷在宿舍哭過鼻子。

“所以回答問題之前,不懂得喊報告嗎?九號。”一旁的盛希不知道今天一天是不是吃錯了什麽東西,單反看見夏枳說話就會立刻開口懟過去。“看來你日常訓練的教官,並沒有把你訓練的很好。”

無差別掃射。

很容易誤傷。

夏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剛想回嘴,聽見後麵悉悉索索的跑步聲,隻能默默地忍了下來,立正大喊,“報告!”

“十遍。”

“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周圍陸陸續續的站滿了來集合的戰友,都在偷偷地用眼神瞄著這個被抓辮子的人。於是,夏枳隻得忍氣吞聲的大聲喊完了十遍,“報告!我喊完了!”

“你是不是特別不服氣?”看著她死死地攥緊拳頭,盛希雙手插在腰上,問到。

“報告!”夏枳鬆開兩隻手,梗著脖子回答道,“沒有不服氣!”

盛希這才冷哼了一聲,把視線從她身上轉開。

五分鍾後,全員集合完畢。

“七分零十八秒。”站在台階上的羅見在最後一個人站到隊列中後,按下了手裏的秒表,大步走到隊列裏,“你告訴我,當心搏驟停發生,大腦在停止供血之後的多少時間內,傷員會進入昏迷?”

“三……三十秒。”那個最後到達的人被羅見逼迫的低下頭,眼神躲閃開去。

“那麽,你再告訴我,傷員在多少時間內腦細胞會開始死亡?”羅見轉頭問向站在他身邊的人。

“報告。”那個人似乎根本沒有準備好自己會被突然提問,本能的大喊了一聲報告,又在他鋒利的眼神下收回了音量,“患者在大腦停止供血後的六十秒內,腦細胞就會開始死亡……”

“那需要多少時間腦細胞就會全部死亡?”咄咄逼人的視線下,有人甚至感受到了無形的壓迫感。

“六,六分鍾……六分鍾內腦細胞就會全部死亡……”哆哆嗦嗦的回答完羅見的問題,那位醫生猛然咽了咽口水。

“所以,你們誰能告訴我!為什麽要在六分鍾內對傷員進行心肺複蘇術!”羅見抬起的視線宛如一把沁滿了劇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剜著所有人的心頭肉。

“因為……CA會導致體內循環和心泵功能的中斷,從而……從而引發……引發患者的大腦以及人體其他器官無法修複的損傷和衰竭。所以如果……如果能夠及時的對患者進行CPR搶救,那麽……那麽他就有很大的概率,會……會被救回來……”

羅見冷冷地聽完他的話,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走到他麵前,用手指把他的鋼盔頂了起來,露出那張已經滿是汗的臉。“所以就你們剛才的跑來集合的速度,在你們到達現場的一分鍾前,已經有一個本來可以救回來的傷員,死於心搏驟停。”

雖然話是對著他一個人的講的,但是還是如同重重的石塊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其實,搶救失敗對臨床醫生來講,並不是非常的陌生。但是,像這種因為主觀因素造成的死亡,還是容易讓人喘不上氣。

仿佛剛剛真的有一個人死於他們太慢到達現場的速度。

對於生命的敬畏感,又一次撲麵而來。

“你們看見前麵的山頭了嗎?”羅見指了指駐訓基地外麵那片模模糊糊沉浸在夜色裏的群山。“從這裏到那兒,往返一共十公裏。”

“可是……現在是休息時間……”仍然還有不怕死的人,怯懦的開口到。

“你的傷員會等你休息好了,再進行搶救嗎?!”羅見狠狠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縮下腦袋。“所有人都有,十公裏武裝越野!”

突然,一直沒說話的陸司丞闊步從廊下的陰影裏走到了高瓦數的燈光下,在地上拉出長長地一道陰影。“一個小時之後沒回來的人,可以直接背著你的行軍背包滾回原單位。”

站在隊列裏的冉苒抬頭看了看他,背著光沉在陰影裏的人,麵容模糊到渾身上下充滿了寒氣。

她聽見站在她旁邊的七號在黑夜裏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

“走吧。”夏枳從後麵走了上來,偷偷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於是冉苒不再管其他人,隻是緊了緊手裏的槍,就頭也不回地跟著已經開始往山上跑的隊伍紮進濃濃地夜色中。

“你覺得她們倆小姑娘能在這裏堅持多久?”看著冉苒和夏枳混在一群男人之間,消失在黑暗的拐角,羅見忽然問到。

陸司丞的眼神還落在已經沒有人的路上,“她能來,就已經足夠讓我刮目相看了。”

“可是你明明是知道的,她要的不單單隻是你的刮目相看。”羅見撇了撇嘴。

“我不知道。”陸司丞掐著腰的手緊了緊,“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麽,就像我當初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非要進雪狼一樣。”

“那你愛她嗎?”

“愛。”陸司丞說著話,轉頭盯著一旁的羅見,“我很愛她,想把一切都給她。可是判官,我愛她,不是為了讓她為了我,來這裏吃這些不必要的苦,甚至是冒著生命的危險。”

她應該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樣,去喜歡的餐廳,穿喜歡的衣服,看喜歡的電影,買喜歡的東西。會有自己的小煩惱,還有滿滿的陽光和小確幸。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這是她愛你的方式。”羅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往作戰指揮室走去,“她真的很勇敢。”

陸司丞的視線依舊落在隻有車燈閃過的山路裏,心思不明。

冉苒背著重重的裝備,感覺自己的腿像是被灌滿了鉛水,重的抬不起來。她拖著沉沉的雙腿努力地往前挪動著,夏枳拽著她的手,“堅持住,為了陸司丞。”

聽著夏枳的話,冉苒忽然就想起了防恐演習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拖著她在沒有光的原始叢林裏趕著路。

那時候他說,有我在。

思及至此,她狠了狠心,抓穩了手裏的槍繼續吃力地往前跑著。她不能放棄,更不能被淘汰,絕對不可以。

她的陸司丞還在前麵等著她啊。

等她們兩個遠遠地看見駐訓基地刺眼的燈光時,她們的身後還有好幾十個人。

“沒想到,她們兩個居然沒有落到最後。”先開著越野車回到基地的隆斐從車上跳了下來,用手肘碰了碰盛希的手臂。

盛希的眼神很冷,死死地盯著兩個相互扶著對方,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去的身影慢慢地走進基地的大門,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他的身體比大腦反應還快,飛快地走到她們兩個麵前,一手一個的拎著她們的背包,直接把她們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幹嘛!”夏枳正脫力的倒在地上休息,轉頭就看見盛希黑著臉拎著她,“放開我!”

“你不要命了?難道不知道劇烈運動後不能直接躺在地上嗎?!”盛希好看的眼睛一眯,透露出了危險的氣息,“連這點常識都沒有,你還好意思來參加特殊醫療小組的選拔?不怕將來害死你的戰友嗎!”

在他們身後,是緩緩放下的基地門閘。

“你!”夏枳氣急。“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胡說八道?”盛希氣極反笑,鬆開了冉苒的背包,直接把夏枳懟到了牆角,冷聲警告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揍到你直接退伍回家?”

“有種你就打死我啊!”

盛希聞言揮起拳頭,夏枳本能的閉上眼睛。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疼,她偷偷地睜開眼,就看見麵前的人咬牙切齒的望著自己。

“真想活活咬死你。”說完,盛希就鬆開了桎梏,頭也不回地回到了陸司丞的身邊。

另一邊的冉苒看著就比她遲了幾步的人慘白著臉被攔在了門閘外麵,他們有的抵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有的滿臉汗津津的寫滿了焦急,胸中不由得**漾起一陣酸澀。

“你們輸了。”陸司丞擺著一張撲克臉,給那些被攔在外麵的人下了死亡通知書。“其他人,集合。”

他的話音才落,都還在暗自慶幸的人群迅速靠攏,整理隊伍。

比一個小時前少了整整三分之一。

冉苒側過頭,那個在走之前輕輕歎息的七號,已經不在了。

拉下的門閘又一次打開,一群萎靡不振的人耷拉著肩膀走了進來。

“我很高興你們各位能有這個勇氣來參加特殊醫療小組的選拔。我相信你們都是非常優秀的醫生,同時我也很欽佩你們的勇敢和熱血。但是今天,”陸司丞緩緩地開口道,“你們被淘汰了。”

冉苒抬著眼望向說著話的人,他的語氣很淡薄,高大的身形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漠。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隻有一腔的孤勇莽夫。我們更希望,每一位和我們並肩戰鬥的你們,都能活著走下每一個戰場。”

陸司丞看著那群灰頭土臉的人,“今天的結束,隻是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但願這次的選拔,會是你們人生中,一個值得回憶的回憶。”

“敬禮!”

羅見肅然的喊了一聲,A組四個人朝著站在一旁被淘汰的隊員整齊劃一的敬了一個禮。

冉苒甚至都聽見了啜泣聲。

無關乎尊嚴,所以聽得人格外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