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天還沒亮,魏氏就睜開了眼睛,看著外麵陰冷又下了細細小雨的天,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最終隻能無聲地歎了口氣。今天這樣濕冷的天氣裏,那些奴才更是拚死的折騰她吧。
不過這樣也好,隻有在這樣的天氣裏,她才有可能出現在前院,做一些雨中打掃的活。
她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了,所有的衣服都是宮中下人能穿的底線,有著許多不明顯的補丁,布料也不好,更是舊得洗了變了顏色。
但她還是在其中找了一件最厚實,最幹淨,補丁最少,最周全的衣服出來穿上。然後仔細地梳了頭,沒有頭油,就用水細細的將發角發絲都壓實了,讓自己看起來幹淨整潔。對著地上的水看了看,總是可以見人的。
她伸出手去準備拿掃帚,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手,它們早就已經失去了往年的白皙柔嫩,粗糙難看,還有許多傷口,看起來猙獰可怖。她一瞬間心慌,想去找一件袖子長些的衣裳好遮住這雙手,卻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見外麵的腳步聲。
這是來叫她出去打掃的奴才。
她沒有時間再耽擱,隻能就這麽出了門。
果然,這兩個老奴才一來就冷嘲熱諷耀武揚威,其中一個看她今天打扮了一番,還手賤地在她身上掐了一把。
魏氏怒火中燒,卻無奈地隻能忍受!順便擺出笑臉來討他們的好,現在的自己,沒有抵擋的權利和資格。
她雖然受盡了折磨,但眉眼間依然可以看見當年的麗色,兩個奴才都有些心動。他們是沒那功能,但玩一玩還是可以的!尤其這個女人又不能說話,上頭又討厭她,更是讓他們欺淩的好對象!甚至還特意把她一個人丟到這偏僻到快要找不到的小破屋子裏一個人住,實在是與人方便呀!事實上他們也不是第一回了,所以駕輕就熟地告訴她,今天晚上洗幹淨等著。
魏氏恨得咬斷牙,卻仍然隻能笑著,如果不是為了兒子,她早就去死了。
想到兒子,魏氏又湧上了一股勁,拎著掃帚,來到院子裏,開始打掃落葉清理水渠。
她剛剛開始打掃的時候,宮裏就已經開始有了其他的動靜,奴才們起來打掃,下人們準備主子早起的用具,忙忙碌碌,卻安靜無聲。她低著頭蹲在雨裏,伸出手去抓走一把枯葉,眼睛時不時向門外看去。
院子很大,她一個人要掃上很久,倒也沒有人來催。她一個人就這麽慢慢地打掃,想著要怎麽逃過今天晚上的折磨,如果不是她接觸不到利器,她絕不讓那兩個該死的肮髒奴才好過!她是什麽身份,也是他們可以汙辱的嗎?
一邊想著心思,一邊做著活,等到雨水滴進眼睛的時候,她抬手擦擦眼睛才注意到有人過來了。她嚇了一跳,左右不知道要站到哪裏去,仔細看看來人,咬了咬牙,一邊撿著葉子一邊往路中間靠。
來人是一個□的孩子,白淨單薄,看起來不甚健康。但周圍的奴才照顧得很好,除了腳,倒也沒有什麽地方弄濕了。但魏氏還是心痛得直抽抽!這樣的雨天,他身子不好,怎麽能不好好歇著,為什麽一定要來這裏?課業雖然重要,但他病剛好,怎麽不多休息兩天?
魏氏心疼得直想衝過去抱著他大哭一場,但到底是想起來了如今的身份,雖不敢過去,卻也不舍得離開,就幹脆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跪了下來。
永琰看了眼那個奴才,發現又是這個女人。他因為年紀尚小,身體又不好,所以被特許與母親同住後宮,而不是去阿哥所。他每天去上書房讀書之前都會先到慈寧宮來請安,順便與十三哥一同前去。宮中大的哥哥已經全部搬了出去,除了繼位的十二哥,隻有十三哥在百般撒嬌耍賴之下能留在後宮與太後同住。
皇額娘並不是特別喜歡他,但十三哥對他不錯,宮中也隻有他們兩個還在讀書,所以他對十三哥十分依賴,額娘也是不反對,所以他每天定要來慈寧宮裏找十三哥的。
不過他記得,每次的雨天,他都能在慈寧宮裏看到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十分奇怪,她每次都跪在自己的麵前,讓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這讓永琰覺得有些奇怪,難道這個女人不應該躲起來退讓嗎?怎麽一點規矩都沒有?可看著她被淋得全身濕透的樣子,他也不好說什麽,就任她跪著算了。
不過,他仍然記得,偶爾幾次看到她的眼睛時的震撼。
那是一雙很美麗的眼睛,溫柔多情,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尤其是與自己對上的時候,那眼中的光芒幾乎將他刺傷!那種驚喜又痛苦,關懷又擔憂的模樣,總是讓他難以忘懷。
他曾就這個奴才問過身邊的人和十三哥,身邊的奴才都說她是一個犯過罪的奴才,皇額娘就罰她在宮中做下人的活計。三哥卻隻是拍著他的腦袋說那個女人不是個好東西,曾經做過大逆不道的事,讓自己離他遠點。
他一向聽十三哥的話,自然是再也沒有與她對視過。
所以這次,他也沒有理會她,大步往前,走進了宮中。
魏氏看著他沒有什麽不好的模樣,心滿意足。雖然不可能天天看見,但每次見到他安好,她就能放鬆下來並生出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想到一會之後他還會出來,她立刻更加放慢做活的速度,但為了防止被十三阿哥注意到,還是去了比較偏的位置。
十三阿哥永璟很快就帶著永琰走了出來,永琰滿眼都是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跟在他的身後興奮得腳步都輕快了許多。永璟長的與皇後更像一些,皇後是當年的滿洲第一美人,他的長相自然也是極好。但比起皇後總有些小家子氣的感覺,他爽朗明亮,明明才十二歲,卻已經有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對永琰並不是特別體貼,至少他的速度如果能更慢一些,永琰就不會那麽辛苦。但他走路向來橫衝直撞,就連太後也管不住他。於是包括永琰在內,大小奴才都要小跑著才能跟上,看得魏氏格外心疼。
她真的很想過去拉住永璟,讓他慢些走,不要害永琰那麽累,但她不敢。永璟外表活潑任性,實則心思細膩手段狠辣,明明太後沒有把自己的事告訴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在自己曾經想要靠近永琰時冷冷的將自己教訓了一頓,讓她從此害怕與他對上。隻能就這麽看著他們走遠。
她知道,接下來就輪到新皇後宮的嬪妃們來給太後請安了,她再也不能留在這裏,於是立刻幹完了手上的活,回到後院,開始倒馬桶。
每每做這份活的時候,魏氏總是在心裏一次又一次的詛咒著!她詛咒著一切!詛咒太後,詛咒皇上,甚至就連在圓明圓裏休養一直沒有回宮的太上皇都是她詛咒的對象!
曾經的一切就像是過眼雲煙,富麗堂皇的宮殿,美麗精致的衣裳,漂亮璀璨的首飾,聽話忠誠的奴才,可愛乖巧的孩子,溫柔體貼的皇上,一切一切,每每想起,都會讓她的臉如惡鬼一般的扭曲起來!
她是害過人,是對不起皇上,是做了許多錯事,可她知道,永琪根本沒膽子謀逆!小燕子那個蠢貨也不可能是來刺殺皇上的!一切都是借口!是將她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的借口!隻是因為她不討那個該死的奴才的歡心,所以她就被打落到如今的地步!
就連她唯一的希望,那個孩子,他都狠心將他奪走了!至今,他還不知道他最喜歡的額娘不是他的親母!
眼淚滑下來,她不敢用手,隻能歪頭在肩膀上隨便抹一下。咬著牙繼續。
這時,聽到有奴才開始低聲傳消息,太上皇回宮了!
太上皇!他回來了?
魏氏剛剛愣了一下,一個低級管事就過來將她叫走,拿一塊抹布,讓她讓雨後潮濕的台階全部擦幹!
她隻能接下來,走到前麵一點一點細心地擦起來。
在她幹完活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報太上皇到。
她站在角落裏偷眼看過去,就看到那個男人牽著一個人手,慢慢走了過來。他對他溫柔地笑,聽他很開心地說著什麽,滿眼的疼愛與寵溺。
而他牽著的那個人,仿佛不會變老一般,仍然是那個模樣,眼角甚至都沒有一絲紋路,甚至比起以前,看起來更亮眼了。那種被愛嗬護,被自由自在的生活熏陶的悠然模樣,實在是刺眼至極!
站在門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始整理身上的衣服,事實上他的衣服很好,而且絕對不是一個奴才配穿的好料子,甚至是魏氏,也沒有在宮裏見過那麽柔軟漂亮的布料。她看到太上皇停下來幫他理了理衣領,還好笑地低頭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他並沒有害羞閃躲,而是開心地笑著,滿眼刺人的幸福。
她還看到,他們身後的李玉手上抱著一個小包裹,非常小心地抱在懷裏,小心地嗬護著,不讓雨後的涼風吹到一絲一毫。
魏氏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個孩子!他們怎麽會有一個孩子?難道是太上皇的?
太上皇雖然已經四十多,但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也仍然隻有三十多歲的模樣,之前說他身體不好腦子中長了個東西會威脅到性命什麽的,魏氏是不信的。重病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好氣色!再看吳書來的脖子上的痕跡,怎麽可能是一個重病的人弄出來的?可這兩人關係如此之好,太上皇還會有孩子?
他們一行走進了慈寧宮,沒多久魏氏聽到了消息,吳書來撿到了一個孩子,聽說吳總管很喜歡,太上皇仍然是萬事順著他的,就打算養著了。
魏氏聽得暗恨!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他們打算養在身邊,而自己的永琰,卻送給了那個麵慈心狠的女人當兒子,至今仍然不明就裏,認賊作父!隻是想到永琰,她就心痛的幾乎不能呼吸!可即使眼淚滾滾而下,也不能說出一字半語來!
接過宮女扔過來讓她綁補的衣裳,她縮著肩膀坐在一處能照到一些陽光的地方,埋頭做針線。她因為熬得厲害,眼睛其實沒那麽好了,做起針線來,已經非常辛苦。可她所有的活計中,針線算是非常舒服的了。
做了一陣,她抬頭看了看天,雨後的雲飄在蔚藍的天空上,那麽有潔淨。恍惚中,她還記得,她懷著孩子的時候,兩個女兒在花園裏玩鬧,她挺著肚子靠在溫暖的椅子上,抬起頭,看到的也是這樣的天空。
“作死呀!又在偷懶!還不快把這些活都做完!過會去搬柴,再把所有的屋子打幹淨!後院還有一堆髒衣裳要洗,那兒,那兒,還有那兒也要全部用布擦幹淨!敢偷懶,我就打斷你的腿!”一個剽悍的中年嬤嬤叉著腰怒吼著,魏氏連忙站起來,點頭哈腰地應了下來,因為她在這個宮裏,是唯一沒有拒絕權力的奴才,再多的活,也要承擔下來。
深夜,好不容易幹完一天的活,她隻敢用涼水將自己擦洗一下,然後蹣跚地回到自己住的那個偏僻漆黑的小柴房裏。
然後,門被推開,兩個一臉□的奴才走了進來!她不敢掙紮怕換來毒打,隻能任由他們將自己的衣裳撕開,揉捏自己的身子,用肮髒的舌頭和那惡心的東西觸碰自己的身子,她流著淚忍不住推搡著,卻隻換來狠狠的幾巴掌和痛罵!
過子幾天,那兩個太監被人發現淹死在井裏,到底是怎麽死的,卻沒有人知道。
太後知道了,冷笑了兩聲,擺擺手說:“死就死了,那兩個東西也該死的狠。不過她倒是挺能耐的嘛。這樣,說也手腳不幹淨,打她四十棍子好了。”
四十棍子下去,她半死不活的趴在草堆上,傷口上被灑了草木灰。她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神智已經不清楚了,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她並不害怕,卻不舍得永琰,可再一想,又覺得不用自己擔心,皇上和永璟還是厚道的,舒太妃也靠著永琰養老呢。這麽想著,雖然心苦,卻也能放下了。
可第二天,她被一腳踹醒,“懶貨!死賤人,還躺著裝什麽柔弱,還不給老娘去幹活!”
原來沒有死,原來她還要繼續這樣的日子,原來她連死,都死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昨天買了兩條魚,泰國鬥魚,很漂亮,尾巴很大的那種。一條紅的一條藍的。
結果,這兩個家夥打了一天。
昨天,藍魚把紅魚啃得尾巴斷了一半!今天,紅魚追著藍魚咬了一天!
昨天那麽漂漂亮亮買回來的魚,今天變得坑坑窪窪的!不好看了!氣死我了!我從來不知道魚竟然也是這麽好鬥的!難道這就是它叫鬥魚的緣故嗎?他娘的要不要這麽坑?你是魚呀!啃什麽同類呀!相煎何太急呀!
也不知道尾巴能不能找好,好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