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困境 (5)

“遲董事長,我老頭子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你對祁北集團的職工缺乏感情啊!”領導班子中最年長的申副總經理站起來說,“中國的老百姓最老實,最通情達理,他們要能活得下去,誰願意上街請願?何況是一幫老頭老太太。你出去看看他們的衣著,看看他們讓蜂窩煤熏黑了的臉龐。我們這些人一個個穿得光鮮亮麗,山珍海味早吃膩了,國內的風景名勝走遍了,公費出國是家常便飯,是誰養活了我們?在座的各位能到今天的位置,都是憑本事嗎?地位比我們低的人也不見得都沒本事,人和人的差別沒道理可講,除了個人奮鬥,時也命也運也。可我們每個人都不應忘本,不能眼看著身邊的職工,尤其老職工活不下去無動於衷。作為集團公司現任領導班子的一員,我覺得對上無愧於心,可是對下,我無顏見江東父老。假如不能為外麵請願的那些老哥哥老姐姐們做點兒什麽,我沒臉見他們,這會兒要讓我從辦公樓大門走出去,我寧可跪倒在他們麵前請罪。如果說集團公司領導班子不能為這些離退休職工和他們子女做些實事,我寧可辭職——我本來年齡也快到站了。”

申副總經理說罷,用手拭去眼角的淚。他的一番話使會場氣氛格外凝重。

“我的話說完了,散會。”遲勝愚鐵青著臉宣布。

領導班子其他成員麵麵相覷。黨委書記穆平霍地站起,一拳頭擂在桌麵上,然後也黑煞著臉退席了。

哥們弟兄

葉毛終於有了一百塊錢可以自由消費。那是老娘故意和老爸賭氣才給他的,老娘說:“你爸是個老畜生,咱娘兒倆不理他。媽給你一百塊錢,拿去花,甭幹壞事就成。”

一百塊錢夠幹啥呢?盡管一百塊錢對葉毛來說是一筆“巨款”,他手上難得有這麽多錢。要麽請最要好的程劍、黎飛飛去吃頓飯?三個人很節省地吃幾個小炒菜夠了,加上煙酒錢卻不夠,光吃飯不喝酒好像不合規矩。要麽一起去唱卡拉OK?KTV一般都收包廂費,酒水、小食品價位也很高,一百塊錢顯然不夠。想來想去,還是去那種大眾化的、以年輕人為主要消費群體的酒吧,喝點兒啤酒,再買包煙,在大廳裏唱歌不要錢,一百塊錢還能大大方方消費呢。

葉毛邀請程劍和黎飛飛去酒吧:“劍哥、飛飛哥,今兒我請客。”葉毛語氣中充滿豪氣。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黎飛飛有點兒不相信。

“兄弟你哪兒來的錢?還是我埋單吧。”程劍說。

“不不不,你倆經常請我,今兒讓我請你們一回成不成?我真有錢,不是偷的搶的,你們放心吧。”

“劍哥把你女朋友小胡也叫上。”黎飛飛說。

“咱哥仨一塊兒玩,不叫她。”程劍說。

“想認識一下小嫂子,哥哥不給機會。”黎飛飛一臉壞笑。

於是哥兒幾個興衝衝去了酒吧。走在路上,葉毛蹦蹦跳跳很高興,程劍在他頭上摸了好幾把,表達讚許的意思。

不料,這次喝啤酒卻喝出了事端。

起先一陣狂飲,喝到半醉,葉毛酒後吐真言,說:“我天天都不想回家,一到家就煩,煩得要命。跟劍哥、飛飛哥在一起玩最高興了,喝酒,說話,管他啥球煩惱,都忘了。”

“呦嗬,毛毛你小小年紀,哪兒來的煩惱?”程劍一副大哥哥的口吻。

“你要是煩惱,哥就更煩惱。”黎飛飛說。

後來酒喝得有些高,平時不怎麽唱歌的葉毛興之所至,竟然從正唱歌的一個女子手裏奪了麥克。不過他對那女的態度挺好,嘴也甜:“姐姐,您唱累了,讓兄弟來兩句兒吧。”他奪了麥克風,女子的同夥——正在鼓掌喝彩的兩個男青年覺得不好玩,畢竟葉毛掃了他們的興。葉毛唱歌水平不怎麽樣,一開口就唱破了,唱著唱著忽然變成尖嗓子,粗細不勻、跑調,於是那一夥裏麵有人大聲喝倒彩:“兄弟,你還是個小公雞娃子嘛,打鳴都沒學會,唱啥歌呢,趕緊一邊兒待著去!”弄得葉毛麵紅耳赤,黎飛飛有些忿忿然。

葉毛唱罷,對方留了小胡子的男孩兒唱歌,麥克風快吃進嘴裏去了,弄出十分刺耳的效果,黎飛飛也不失時機給人家喝倒彩:“哥們兒,你唱得好,比驢叫喚難聽十倍!下去,趕緊下去!”

“你罵誰哩?誰是驢?”小胡子扔了話筒跑過來,指著黎飛飛的鼻子。

“你們說我兄弟是公雞娃子,算不算罵人?你明明唱得像驢叫,製造噪音嘛!”黎飛飛不示弱。

“你找打是不是?”小胡子橫眉立眼,那夥人隨之圍過來。

“打就打,誰怕誰呀!”黎飛飛霍地站起身來,變成好鬥的公雞。

“坐下。”程劍聲音不大,卻很威嚴,他扯了黎飛飛一把,“坐下喝酒,好好的吵架幹嗎?”

“你個小兔崽子,敢罵老子是驢?我看你欠揍,沒教養!”小胡子對黎飛飛不依不饒,“有本事你出來,咱倆到外麵去單練怎麽樣?”

“兄弟,客氣點兒成不成?”程劍頭沒有抬,但口氣狠狠的。

“這個小兔崽子找事兒。”小胡子指著黎飛飛說,“讓我客氣點兒?也成。讓他道歉,讓他當著酒吧所有人大聲說‘我是驢’,連說三遍,算完事。”

小胡子趾高氣揚,他身邊的哥兒們也附和:“對對對,讓這小子道歉,說他是驢!”

“你媽的!”程劍突然站起身來,一杯啤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潑到小胡子臉上,厲聲說,“老子沒見過你這麽霸道的。飛飛、毛毛,揍這狗日的!”

黎飛飛動作倒挺快,舉起酒吧的休閑式竹椅朝對方兜頭砸去。另一方的人大喊大叫,找家夥要和程劍黎飛飛開打。葉毛手裏舉著一瓶啤酒,比劃著想砸小胡子腦袋,又不敢下手。對方兩個女伴嚇得尖叫,酒吧其他客人有的躲避,有的看熱鬧,亂作一團。

很快,小胡子和他的男伴個個頭破血流。這夥人明白了程劍、黎飛飛是下死手的主兒,他們根本不是對手,於是奪路而逃。程劍手裏拿著拖布把,黎飛飛手裏掄著竹椅,葉毛提著啤酒瓶,從酒吧追出來,在街道上窮追不舍。這樣,兩夥小青年變成了狗攆兔,個個跑得氣喘籲籲,實際開打的機會並不多。街道兩旁站了許多看熱鬧的,有的嗷嗷叫,喊著“把狗日的往死裏打!”

酒吧老板打了“110”,不大會兒,“嗚兒嗚兒嗚兒”的警報聲響起,警察趕來了。

“趕緊走,甭讓警察抓住,要不然很麻煩!”程劍聽見警車的聲音趕緊提醒兩個小兄弟,然後,他和黎飛飛分頭逃竄,鑽進酒吧門麵之間的小黑巷子裏。

小胡子和他的弟兄先被警察抓住了。

“警察叔叔,警察大爺,您幹嗎抓我們?是他們打人,您沒看見我頭上開口子了,血都快流完了!您應該趕快去抓打人的人。”小胡子辯解說。

“你少貧,血快流完了還跑這麽快?”

“警察大哥,確實是人家打我們,打人凶手鑽到小巷子裏去了,我帶您去抓。”小胡子的夥伴說。

“就是就是,他倆是挨打的,警察同誌要主持公道啊。”小胡子的同夥兩個女的也上來幫腔。

“你倆是什麽人,為什麽幫打架的流氓說話?跟他們是一夥的?是不是賣**的‘小姐’?再喊連你們一起帶走!”警察這麽一說,兩個女的立即噤聲。

“警察大哥快看,前麵跑的那個是那一夥的。”小胡子的同伴眼尖,發現葉毛正在馬路前麵不遠處逃竄。

“少羅嗦,你們幾個先上車再說。”

結果,小胡子及其男伴讓警察塞進了警車。

張秋秋和郭楓被人請去吃飯。開書店的王老板喜歡附庸風雅,請祁北市若幹文化名流餐飲娛樂,想找幾個美女作陪。王老板覺得張秋秋、郭楓雖是風塵女子,但談吐不甚粗俗,扮出淑女相也無不可,尤其她倆能喝酒,陪一般酒量的男人毫無問題。

王老板打來電話:“楓楓、秋秋,王哥請你們吃飯行不行?”

“你要請吃飯?單獨請我倆?”郭楓問。

“除了你倆,還有我的幾個朋友。”

“男的女的?”

“男的多,都是文化人,很有品味的。你倆認識一下他們也好啊。”

“好啥子好喲?王哥,不就是讓我倆去當陪酒女郎嘛!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平時鐵公雞,算盤打得可精啦,從來不說請我們吃飯、唱歌,今兒做啥子大方了?日頭從西邊出來了呀?”郭楓言辭犀利,頗有點兒川渝妹子的辛辣。

“天地良心,郭楓妹子說話不給哥留麵子,我請你們吃飯錯了嗎?”王老板趕忙叫屈。

“不去,當陪酒女郎堅決不去。你太看不起我倆,給多少錢呀?改天你單獨請我和秋秋,我倆肯定去,秋秋你說是不是呀?”

“就是就是,我們不去。”張秋秋也在電話上喊。

“別別別,楓楓、秋秋,千萬給哥麵子,一定要來。改天再專門請你們也成。”

“不行,我們沒那麽賤,當陪酒女郎要收費的。”郭楓說。

“你這個瘋妹子、辣妹子!好好好,我答應你們,給小費成不成?”

“多少?”

“一人五十。”

“哼!”

“一百,每人一百。”

“用車接我們來。”郭楓掛斷電話。

“咱還真去呢,楓姐?”張秋秋問。

“去,白吃白喝,還掙一百塊錢,劃算。”

“喂,妹子,我還有話要說。”王老板又把電話打過來,“楓楓、秋秋,你倆再給哥點兒麵子,把自己捯飭得淑女一點兒,不能濃妝豔抹,暴露身份。”

“啥子身份不身份的?我們這種人沒得身份,誰讓你情願請我們啦?我倆要把臉整成綠的,把眉毛染成紅的,弄得比婊子還婊子,嚇死你!”郭楓沒好氣說。

“千萬千萬別,妹子,拜托了。”

“王哥放心吧,我倆會按你的要求辦。”張秋秋看不下去,搶過話筒說,然後把電話掛斷了。

“你看你,賤不賤!他明明看不起咱倆,還讓我們去給他撐麵子,什麽人啊。”

“王哥平常待咱倆不錯,給他點兒麵子吧。”

“秋秋你太沒出息,見了男人就心軟。”

郭楓去掉假發和耳環,張秋秋也拿掉假睫毛,把頭發紮起來。兩個人重新洗漱淨麵,抹了無色的潤膚露和唇膏,化了淡妝,看上去一派淑女氣象。隻是工作性質的緣故,每天熬夜,眼圈的青黑難以被遮掩。

郭楓和張秋秋的出現,讓請客的王老板興高采烈,也給被請的若幹男人帶來賞心悅目的享受。她倆的美麗綽約足已達到讓男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的程度,席間幾個所謂文化人都顯得色迷迷,黃段子講得瘋狂。

王老板請人吃飯究竟要幹什麽,郭楓和張秋秋不清楚,她們更專注於美味的海鮮。席間多有勸酒,男人們喜歡**、逼迫女孩喝酒,在逃不掉的情況下,郭楓和張秋秋就喝,好在酒量還行,不至於把自己喝倒。其實她倆的美貌對於男人來說更是一種可供享用的資源,正所謂秀色可餐。吃飯過程中,客人都對郭楓和張秋秋的身份感興趣,王老板打哈哈說“朋友朋友”。也有人直接問她倆在哪裏上班,郭楓、張秋秋掩口一笑,不置可否,故意弄出幾分神秘。估計沒有人把她倆和不良職業聯係起來,因為她們的形象和作派確實很淑女。

酒足飯飽,客人們心照不宣的共同願望是希望身邊的美女不要離開。

“王老板,再安排點兒別的活動。有本事的男人哪兒能吃完飯就回家?顯得我們太沒檔次。”有人說。

“就是就是,和美女一起唱唱歌,OK一下。”有人附和。

書店老板一看,這麽散場客人肯定不盡興,花錢請客的作用要大打折扣。於是趕緊把郭楓、張秋秋喊到一旁:“妹子妹子,能不能先別走,再給哥捧捧場?”

“你還來勁了,得寸進尺呀?”郭楓的臉呼啦一下拉長了,“我們姐兒倆要回去上班,不掙錢拿啥子過日子?”

“妹子妹子,幫幫忙吧。”情急之下,王老板趕緊往郭楓張秋秋手裏各塞了二百塊錢。

張秋秋心地良善,眼神中就有了為王老板求情的意思,郭楓狠狠瞪了她一眼,歎氣說:“我們姐倆賤唄,你拿錢就能買我們的時間。”

書店老板安排客人上了他的私家車,然後給兩位女士擋了出租,一行人趕往“酒吧一條街”,準備到王老板熟識的一家“KTV量販”去唱歌。

車子開到“酒吧一條街”,張秋秋在車裏看見從對麵跑來的葉毛,後有追兵慌不擇路。

“楓姐你看,是不是‘毛毛蟲’?”

“像。”郭楓也來了興致,“把這小子弄到車上來。師傅停車。”

郭楓、張秋秋從出租車上跳下,攔住葉毛。

“嗨,毛毛蟲!”

“葉毛,‘狐臭’!”

葉毛嚇了一跳,仔細一看,說:“是你倆?”

“有人追你?來來來,趕緊上車。”

倉皇之間,葉毛糊裏糊塗被郭楓、張秋秋弄到車上。

“你做啥子?慌裏慌張的。”郭楓問。

“哥兒幾個跟人打架,110來了,他倆跑了,我正準備跑,結果就……”

“結果沒跑掉,被我倆抓起來了。嘻嘻……”張秋秋笑得暢快,意外碰見這個傻小夥兒她很開心,“走,跟我們玩去。”

“不去,我要找我的哥們兒。”葉毛說。

“你傻呀,下了車被警察抓走怎麽辦?你的兄弟都跑了,打架的事你能抗住?”郭楓說。

“那我咋辦?”

“秋秋,我先去KTV,王老板他們等著呢。你把這臭小子弄到咱倆的住處,先躲開警察再說。完了你再來,不想來也行,我跟王哥說一聲。”郭楓關鍵時刻很有主見。

郭楓到KTV娛樂會所門前下車,張秋秋和葉毛急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