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韓印從睡夢中驚醒,他拿起放在枕邊的手表瞄了眼,才早上5點45分。似乎預感到什麽,他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接著打開賓館的房門,便看見陳鐸站在門口,身後的葉曦等人都已整裝待發。

韓印慘然一笑,問:“是蔡小潔?”

陳鐸一臉疲憊地搖搖頭:“不是。”

天光微亮,焦金山下警笛聲此起彼伏,一輛輛警車接踵而至。兩位早起結伴晨跑的市民,在靠近西山坡登山口的路邊,發現一具**女屍,隨即撥打報警電話。

屍體仰躺在路邊的草叢中,周身衣物被撕成碎片,隨意拋在一旁,頸部環繞著一道深紅色的扼痕,頭發被剪碎,兩邊腮幫子鼓鼓的,嘴角溢著泥土和草根,更紮眼的是胸前的“×”字符,不是1個,是5個,幾乎占滿整個上半身。

“應該還是那個凶手吧?”陳鐸盯了會兒屍體,抬眼望向韓印問。

“肯定是。”葉曦先接下話,“手段比先前殘忍了,看起來更有信心了,也急於把自己的傑作展示給世人。”

“不,是憤怒。”韓印輕輕搖了搖頭,解釋說,“雖然他完成了犯罪標記性動作,但條理性變差了。衣物很明顯是被胡亂撕扯下來的,身上的字符也彼此出現交接,是在盛怒之下急促完成的。”

“韓老師說得對,這一次作案沒有上一次嚴謹。”蹲在一邊,正翻查一個女士背包的艾小美,搖晃著手中的一張信用卡,說,“凶手應該帶走了手機和身份證,但忽略了信用卡也可以查到受害者身份。”

“扼死方式與上一個案子也略有不同,陳美雲頸部的扼痕是橫行的形態,我們稱之為虎口扼痕,也即是單手扼頸造成的。眼下的受害者,脖頸上留下的則很明顯是雙手扼頸所致的圓形扼痕,這也能佐證韓老師剛剛的觀點,凶手被受害者激怒了,用力更猛了。”顧菲菲一邊對屍體進行初檢,一邊介紹道,“受害者沒有遭到暴力性侵,頭麵、雙手、雙臂、雙腿等體表處,隻有輕微擦傷,感覺上她沒有盡力與凶手抗爭。或許被下藥了,喪失了抵抗能力,具體還要等毒化檢測結果。綜合屍體肛溫、屍斑、屍僵狀況判斷:受害者死於昨夜9點至11點之間。”

“這就奇怪了,受害者沒有反抗,凶手怎麽反而惱羞成怒,他這個憤怒的點是什麽?”陳鐸微微仰著頭,皺緊雙眉說。

“您這是正常人的思維邏輯,但咱們麵對的是一個心理變態的連環殺手。”杜英雄接下話,“受害人體表損傷不大,很有可能是因為她預感到自己要麵臨險境,對凶手采取了順從姿態,但這恰恰與凶手的訴求背道而馳,讓他覺得是受害者在控製局麵,從而暴怒。”

“對,是這樣的。”韓印點點頭,以示肯定,稍微整理了下思路,接著說,“這反映出凶手開始作案的刺激性誘因,是因為現實生活出現巨大的波瀾,某個對他意義重大的平衡被突然打破,讓他產生無法抑製的應激反應,他需要一個渠道來重塑他對命運和生活的掌控感。”

在銀行方麵的配合下,警方調取受害者隨身攜帶的信用卡信息,獲悉受害者叫馮靜姝,24歲,外省人,手機號碼是156……緊接著又通過電信部門,打印出該手機號碼一段時期內的通話記錄。當然通話記錄對追蹤凶手用處應該不大,前麵的案件都顯示出凶手在這方麵很小心謹慎,是不會留下任何相關線索的。警方的目的是想據此梳理出與馮靜姝聯絡較多的聯絡人,從而透過他們深入了解馮靜姝的背景信息。艾小美也故技重施,將該手機號碼做了遺失補辦處理,從而可以重新設置微信密碼,登錄到馮靜姝的微信上。

不出所料,無論是通過手機號碼聯絡到馮靜姝的朋友得到的信息,還是她微信上的支付交易記錄特征,以及她在微信好友名字後麵的備注信息(好客人;變態客人),都顯示馮靜姝與陳美雲一樣,也是一個通過微信招攬客戶的賣**者。

甚至同樣,馮靜姝昨夜與凶手接頭的路線也和陳美雲大致相同。韓印一開始也隻是抱著試試的想法,建議陳鐸派人前去調看麥當勞金馬路店的監控錄像,結果真在其中發現了馮靜姝的身影。她於19點41分進到麥當勞店中,離開時是20點15分。周邊交通監控最後拍到她的蹤影,也同樣是她行走在焦中路上的畫麵。

此時,除顧菲菲在法醫科監督屍檢、艾小美去了電信公司之外,韓印、葉曦和杜英雄則一同圍在電腦前,查看陳美雲(6月15日)和馮靜姝(6月25日)遇害當晚焦金山周邊的交通監控錄像。當監控畫麵上的時間點顯示在(6月25日)22點31分時,一輛車牌號為“東BX6658”的奧迪A6型轎車,映入三人眼簾。畫麵中能看到這輛屬於陳嘉峻的私家車,正行駛在焦北路以東大約一公裏處的中華路上。距離案發現場如此之近,時間點也處在馮靜姝被害的時間範圍內,本就被列為嫌疑人的陳嘉峻,作案的可能性進一步加大,葉曦便立刻通知陳鐸,正式傳喚陳嘉峻。

支隊審訊室裏,陳鐸和葉曦坐在長條桌背後,對麵坐著陳嘉峻。

“昨天21點到23點之間,你在哪裏,在做什麽?”陳鐸先開口問道。

“我在家啊!”陳嘉峻不耐煩地說,“你們有完沒完,我不就那時想和張燕玩一玩,又沒得手,她跑哪兒去了跟我有什麽關係?你們三天兩頭到單位找我,讓領導和學生怎麽想我?”

“你昨晚在家?”葉曦沒理會陳嘉峻的吐槽,冷著臉說,“確定?”

“確定。”陳嘉峻梗著脖子說。

“認識這輛車嗎?”葉曦抬手舉起從監控視頻中翻拍的奧迪A6車照片。

“這是我的車。”陳嘉峻仰頭,瞄了眼照片,幹脆地說,“我昨兒借給金兆凱用了。”

“他幹嗎用?”陳鐸追問道。

“他有個親戚昨天結婚,借了我的車過去幫忙,今天早上才還我。”陳嘉峻說。

聽了陳嘉峻的解釋,陳鐸和葉曦都愣了下,葉曦身子微微靠向陳鐸,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陳鐸隨即緩和語氣對陳嘉峻說:“我們可以對你的車進行勘查嗎?”

“查唄!”陳嘉峻痛快地說,“不過我能不能問問到底怎麽了?昨晚出啥事了?”

陳鐸躊躇一下,想試試陳嘉峻看到屍體照片有什麽反應,便從手邊的文件夾中,取出一張馮靜姝屍體的存證照片,遞向陳嘉峻:“看看吧。”

“我X,這誰幹的?”陳嘉峻舉著照片,倒也沒有想象中的退卻,飆出一句髒話道,“是一精神病幹的吧,幹嗎往人身上劃這麽多‘叉’?”

“叉!”身處觀察室隔著單向玻璃關注審訊的韓印,突然身子一凜,口中情不自禁重複著陳嘉峻最後說的話。他凝了下神,隨即像自言自語,又像向身邊的顧菲菲等人求證,喃喃地說道:“難道留在屍體上的‘×’字符,實質上就是與對號(√)相對應,代表錯誤的叉號(×)?就這麽簡單?是我先前想複雜了?凶手隻是借用簡單的叉號(×),直白地表達出他認為受害者出賣肉體,是一種錯誤的人生選擇?”

“說得通。”顧菲菲使勁點點頭,“但這麽直白的表達,似乎有些幼稚,凶手應該不是那種高智商類型的人。”

“對,思想單一,笨拙,想象力匱乏。”韓印也跟著點頭說。

“其實也早有征象。”杜英雄稍微揚了下聲,“凶手與受害者陳美雲和馮靜姝接頭的方式和地點應該是有設計的,但在陳美雲案發的情形下,他若以同樣的方式與馮靜姝接頭,還是有一定風險的。但他依然堅持了這種方式,可見他不喜歡改變,或者說不會變通。”

“再延伸下思路,凶手選擇在焦金山作案、拋屍,或許也並非無緣無故,可能是受到了某種啟發,或者心理暗示。”韓印沉吟一下,說,“犯罪、死亡、殺人、拋屍,在凶手根深蒂固的意識裏,會本能地將這幾項與焦金山聯係到一起。”

“明白了,我這就去檔案室查檔案,看看焦金山的曆史上有沒有諸如此類的事件發生。”艾小美說著話,便快步走出觀察室。

杜英雄喊她等一下,也跟著出了觀察室。

望著兩個年輕人的身影,韓印一臉嚴峻,若有所思道:“現在出了馮靜姝的案子,陳美雲的案子就必須要從趙麗娜等人的失蹤案中徹底摘出來,她們倆才是真真正正同一模式的受害人,恐怕咱們實際麵對的,將會是兩名變態犯罪人。”

顧菲菲點點頭,顯然聽懂了韓印的意思,歎口氣說:“咳,繞點彎路也是值得的,爭取一並解決。”

剛剛在審訊中,陳嘉峻提到昨夜駕車經過焦金山附近的是金兆凱,葉曦和陳鐸都覺得應該立即對車輛進行勘查,如果能夠搜集到與馮靜姝相關的物證,再把金兆凱抓了也不遲。

結束審訊後,顧菲菲便帶上工具箱,和葉曦一同前往品文中學,陳嘉峻的車停在了單位停車場。與此同時,陳鐸帶著人趕去殯儀館,布置人手暗中盯緊金兆凱,隻等著顧菲菲和葉曦傳來好消息,然後一舉拿下金兆凱。

事與願違。顧菲菲和葉曦對陳嘉峻的車進行了細致的勘查,結果一無所獲。接到消息的陳鐸,隻能試著與金兆凱直接對峙。未料,金兆凱淡定地表示,昨夜經過中華路時車裏還坐著兩個朋友,他們一起到另一個朋友家,湊夠四人,打了一宿麻將。

這就意味著,陳嘉峻和金兆凱這兩條線斷了,他們被徹底地排除作案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