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泡沫
美麗的山城c市。
人常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這座有3000多萬人口的國際化大都市裏,每一個外來的遊客體會最深的隻有四個字:悠閑、安逸。路上沒有別的城市隨處可見步履匆匆的人們,取而代之的是街邊小店裏幾人環坐,一份噴香的麻辣燙並幾瓶酒,呼朋引伴高談闊論,充分發揮吃飯皇帝大的吃貨精神,仿佛世外桃源般,讓你來了就不想走,人走了心卻還留在這裏。
c市友誼中學坐落於c市郊外不遠處屬於巴縣轄區的鳳山之上,是c市最有名的一所私立初中,建校不過三十年,師資力量雄厚,管理嚴格,每年這裏考入市重點高中的學生都占到半數以上,一時間讓c市及其周邊的家長都削尖了腦袋想把孩子送到這裏上學。卻因友誼中學是封閉式管理的私立中學,選擇學生上完全由學校自己說了算,再加上高昂的學費,一時間讓許多家庭條件一般的人望而卻步,除了極少一部分學生因為成績突出被特招入學外,剩下的大多數學生非富即貴。
當然了,有錢人家的家長也不會眼看著自己的寶貝孩子到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友誼中學在收學費上狠宰人一刀,這硬件設施建設方麵嘛,不缺錢,當然建得很能說得過去。兩排整齊的教學樓,小班授課,一個班最多不超過20人;五幢宿舍樓,全部是酒店式公寓格局,每間寢室都是兩室一廳,兩人一室,一間寢室住四個人,當然,這個是學校強製規定的,即使你掏再多的住宿費。對不起,想一個人一間啊?換間學校吧;一間幹淨衛生的食堂,主廚都是請的二級廚師。做出來的飯,隻要不是太挑嘴的人。都會覺得好吃,如果你實在太挑,不好意思,家長拎回去吧,這們這裏是學校,不是托兒所;不管是教學樓還是宿舍樓,都配套安裝了中央空調。孩子們來這裏,肯定是冷不著也熱不著,再加上初中學生到底年紀不大,自理能力較差。學校還專門配備了洗衣房,當然了,全自動洗衣機一溜排開,想洗衣服?扔進去總會吧?洗完了拎回寢室晾起來總會吧?友誼中學地處偏僻,占地極廣。除了一處平整好的標準800米跑道操場外,還有好幾片生長得鬱鬱匆匆的樹林,這些樹林在友誼中學沒建校前就有,是被學校直接租用了土地圈進學校來的,仲夏之夜。山風吹來,是避暑消夏的好去處。所以總而言之一句話:學生來這是上學的,學校為他們力所能及地提供了條件,能受得了就在這好好讀書,受不了滾蛋,所謂店大欺客,反正後麵排隊等著上學的學生有的是,有那麽一兩個太嬌生慣養的走了也就走了,還省得麻煩。因為學校的強硬態度,所以大多數學生即使入學之初抱怨兩句,哭鬧幾聲,未果後都夾起尾巴老老實實學習去了。
今天,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周三夜晚,九點剛過,安靜的校園裏在一道下課鈴聲後沸騰起來,隻見教學樓各個班的學生像離開籠子的鳥般三五成群往外走,有那累了的直接回寢室休息,有那餓了的轉道去餐廳選份愛吃的宵夜,還有那精力過旺,實在不想睡覺的,各自選了操場的一角,掏出些零食,席地而坐邊吃邊聊,更有那同命鴛鴦,不怕黑地往那更隱蔽的樹林鑽去。對此學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鳳山地處偏僻,周圍隻有一條從山底直通學校正門的寬闊馬路,學校一月放三天假,除了那時會有各式各樣的車來接學生之外,平常山路上安靜得連個鬼影子都不多見。以前偷偷跑出去的學生全都灰頭土臉地跑回來了,次數多了,學生們也都長記性不跑了。
不到11點,不管在哪的學生都開始往寢室方向移動,11點剛到,熄燈鈴響三遍後整個宿舍區陷入一片黑暗,整個學校開始安靜下來,隻有正門口的警衛室和兩間老師寢室還亮著燈,幾點微弱的亮光在這四周無處不在的黑暗中更顯得分外渺小。
“吱呀~”有些年頭的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股穿堂風從門縫中吹出來,配合上門的響聲,在寂靜的黑夜中不禁讓人心底發寒,一名看起來六十多歲的老者探頭探腦地進來,順手想打開燈開關。
“別動。”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教室角落裏突然傳出一聲低沉的男聲,老者卻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似的沒有被嚇到,摸開關的手慢慢縮回,卻站在門口不動,不再往裏走一步,並且側著身子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
“你到底是誰?引我前來什麽意思?”老者的手下意識握緊此時還攥在他手掌心裏的信,信很短,不過百來字,第一次剛看到時卻讓他越讀越心驚,他以為那件事已經過去十五年,當事人也四散離開學校,當初的知情人也沒有人再願意講述當年發生的事了,一直壓在他心頭的秘密是會被他帶到棺材裏去的,卻沒想到,時隔這麽久,還是有人找上他了。
“我什麽意思相信於老師您心知肚明,您為人師表多年,最基本的職業操守難道已經被金錢同化了嗎?”那人依舊隱在暗處,讓於訶看不清樣子。
於訶原本就老態畢露的臉一瞬間更蒼老了,他定定地望著聲音發出的地方,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樣子,深深歎息:“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還有誰會在乎?所謂真相,說出來又對誰有益處呢?年輕人,你何必如此執著?”
那人輕笑:“奇怪了,我原本以為,錯就是錯,不管過去多久,真相被如何篡改,公道自在人心,難道你們做得,我卻連問都問不得?知道都知道不得嗎?於老師,人在做,天在看,您沒聽過一句嗎?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當年他們欠他的,一個都跑不了,統統要還!”男人語氣中寒意森然,顯見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
“罷了,該來的躲不開,雖然當年我沒有親手對他做過什麽,卻因為我的不作為,害了他的性命,確實像你說的,枉為人師,這個講台站了這麽多年,我也站夠了,更沒臉再站下去了。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後悔藥,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吃上一顆。”於訶蒼老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懊惱和疲憊,“你想知道什麽,我全告訴你。”
校園內,還是像往常一樣寂靜,那間教室裏曾經發生的一切,從來不為人所知,那個神秘男人仿佛從來沒有出現在校園過一樣,友誼中學平靜的校園生活繼續著……
直到三個月後的一天早上,初二一班的學生仇煥連早起第一個趕到教室開門之後,才驚訝地發現他們班班主任於訶老師正安靜半趴在講台桌上,左手前伸,暗紅色的血布滿整個講台桌,已經半幹,於訶身子被仇煥連輕輕一推直直地向地上倒去,顯然已經死亡多時了。
藍白相間的警燈一閃一閃,晃花了仇煥連的眼,他已經不記得他是怎麽離開那間教室的,滿腦子都是於老師平時可親的笑臉,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個樂觀向上的老頭居然就這樣死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想想自己做為特招生進入學校,家境貧寒,在學校內被其他學生排擠,別的任課老師也僅僅在乎自己的成績,隻有於老師,對自己無微不至地關懷,一時間,淚水從這名隻有十三歲的孩子臉上無聲地劃落。
於訶以這樣決絕的方式消逝在他鍾愛的教育事業裏,警方鑒定結論係自殺無疑,可惜,自殺的動機到底是什麽,卻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從於訶的老師宿舍找到一封遺書來看,他是因為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才選擇自殺的,但是於訶從教將近四十年,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他對每個學生都很和藹,在教這些學生書本上知識的同時,也教會了他們做人的道理,凡是他教出來的學生都對他印象極好。
人死不能複活,還是讓逝者入土為安吧,由於於訶一輩子沒有結婚,無兒無女,所以學校出麵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將他直接葬在學校操場邊上的樹林裏,希望這位為友誼中學奉獻了一輩子光和熱的老人在這兒能得到安息。
初二一班的講台上,又站上一位年輕的語文老師郭昭,他接過於訶手中的教鞭,繼續著教育工作。
一名戴著墨鏡的青年男子手拿白菊,靜靜地站在樹林裏新多出來的墳頭前,他凝視著墓碑上老人麵帶慈祥微笑的照片,喃喃說道:“您這又是何必?”他的目光順著照片往下看,卻忽然怔住,良久後才扯出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於老師,您的良苦用心,看來要白費了,即使那是一條死路,我也走得心甘情願,當然,在那些該死的人沒有死光之前,我絕對不會去見您的!”
男子大步流星地離去,一直沒有回過頭。
於老師的墓碑,在生卒年旁邊寫有一行小字:我一人的命,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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