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殺了我三十幾個弟兄,這口氣不出了,老子不舒服,”宋濤也恨恨地說。

根本沒覺得,彭劍鋒這樣的大話有什麽不妥。貌似大部分人都在衝鋒的時候,隻有彭劍鋒是在周應德的保護下躲在後麵的。

彭劍鋒自己說這話的時候,都有些心虛,看到沒有人反駁他,才覺得心安了些。

“這群該死的東西,你咋就那麽不省心,”當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陸續的抬過自己的身邊,當看到他們身上的致命傷口時,宋濤忍不住又痛心疾首地開罵了,“叫你們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你們現在知道了?可知道了又能如何,你們到了那邊了也沒有後悔藥吃了。”

“抬走吧,都抬走吧,”彭劍鋒也想不到,宋濤這樣的糙漢子,也會有不小心流眼淚的時候,隻見他揮揮手道,“都是好兄弟,希望還有下輩子,下輩子我們還做當兄弟。”

也難怪宋濤會如此的傷感,死去的弟兄,大多是跟他一塊從青州走出來的好弟兄啊,他們一起打過漁,一起討過飯,一起前來投奔,他們還一起做過各種美好的夢。可是,他們的夢在這裏就嘎然而止了,剩下的,還有誰能陪宋濤一塊去夢?

打仗的時候,青州兵是最悍不畏死的,也因此如此,他們的死傷是最多的,死去的三十一個兄弟,居然有二十個是青州來的。都是跟著他來奔生活的啊,可現在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宋濤都不知道回去後,該如何麵對他們的家人。

可他們還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傷悲。

後續部隊慢慢的跟了上來,當看到當場慘烈的一幕時,不少新兵蛋子們,甚至也忍不住反胃嘔吐起來。

“不要怕,想吐就吐出來,沒什麽丟人的,等吐過了這次之後,以後就不會吐了。”老兵們這樣告訴新兵們說。

雖然戰場上已經有了近萬人了,卻出奇的安靜,大家默然的準備著安營紮案,後麵來的,主動的加入到了打掃戰場,收集屍體的過程中。

當幾千具匪兵的屍體卻抬到一處,幾乎成了一座小山。然後,他們去周邊的山裏砍來了柴禾,當火被點燃,當匪兵們的屍體被點著後,漸漸收縮起來,然後慢慢的被火苗吞沒,不少人也動容了。

他們原本都是極其普通的農夫、漁民,或者匠人吧?可自從跟了秦宗權作亂之後,或許風光過,或許得意過,可如今也隻能成為這塊地方的無家可歸的孤魂啊。又想起自己的命運,也不禁有些唏噓起來。

雖然,身為一名兵士,他們明知道這樣不應該,但是,不少人還是痛恨起戰爭起來。若是都不打仗該多好,若是不打仗,大家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每日裏種地放牛,沒事的時候和打打孩子和媳婦造造人,或者調戲一下隔壁的小娘子,那小日子何其的美妙,就如同現在許多彭城人的日子那般。

甚至朱瑾和李克用的兵,也厭惡起這場戰場來。他們也想象彭城的百姓一樣,過著雖然疲憊,但至少是心安的日子。可天知道,這該死的戰爭還要持續多久。

雖然有心想結識一番彭劍鋒,但又怕彭劍鋒真的進城來了。畢竟,人家是來援助自己的,進城歇息一番,這要求很正常。

可是,如今的光州百姓們,經過數次戰鬥之後,已經變得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任何不是他王緒的兵,他都怕會引起百姓們的聯想。所以,他隻有緊張的呆在城頭上,忐忑的注視著城外的一幕。

當他看到,哪怕是那群原本騖傲不馴的沙陀人,也在彭城兵的帶領下,井然有序的在城外安營紮寨,甚至為了引起城裏人的猜測,故意離城邊遠一點,王緒不得不更加佩服起彭劍鋒起來。

盡管城內的糧食仍是入不敷出,王緒還是一咬牙,讓府裏湊出了幾百斤的糧食,顧不上自己已經上眼皮不搭下眼皮了,親自押送著來到城外了。

終於見到了自己景仰的彭劍鋒,王緒也變得緊張起來。

有些意外的是,彭劍鋒不是他想象中的濃眉大漢,反而身上的書卷味更濃一些。在他身上,他見不到殺死黃巢時的決然和冷咧,反而覺得異常的平靜和隨和。

“王刺史辛苦了,”看著這位消瘦的漢子,彭劍鋒忍不住動容地說。

他印象中,所有的屠伕都是滿臉橫肉的,可眼前的這位前屠伕,卻已經消瘦得不象樣子了。難道真的如古人所說的那樣,仗義每多屠狗輩?

“謝大人關心了,都是為一方百姓的安危,此乃王某的本份也。隻是,王某幹得太差勁了,若不是大人前來救援,王某隻怕就要辜負這一方百姓的托付了。”王緒麵帶愧色地說。

“這個功勞,王大人可不能歸到我的頭上,”見到朱瑾風塵仆仆的過來,顯然也是將秦兵攆出了好遠之後才回來的,彭劍鋒指著朱、李二人道,“這次能解光州之圍,還得多虧我這兩位義兄了。我隻是順便來打個醬油的而己。王大人要謝,就謝我這兩位義兄吧。”

“謝過二位將軍了,”王緒愣了一下,暗道,打醬油又是什麽梗。但看著朱、李二人同樣風塵仆仆的樣子,也趕快拱手行了個禮道。

“王大人同樣也辛苦了,咱們之間,就不要這樣客氣了。”二人大大咧咧的雙手抱拳,算是回了個禮。

“王大人確實是不要太客氣了,”看到王緒局促的樣子,彭劍鋒趕快說道,“王大人很快就要和我這位二兄經常相處了。想必朝廷的旨意很快就要過來了。我二兄已經被朝廷任命為宣武軍節度使,王大人治下的光州,正歸我二兄節製。二兄此來救援光州,也算是救他自己的子民吧。王大人就真的不要客氣了。”

“啊,莫非這位李大人,便是圍殲了黃巢的李大人?”王緒大驚失色道。

“正是,”彭劍鋒臉帶微笑,讚許的點點頭。

“倒是王緒失禮了,王緒這便見過上官,”王緒不得不凜起了神色,依足了禮數,向李克用行禮道。隻是,那神情間未免有些淡淡的失落。

雖然李克用據說也是位英雄人物,但畢竟是異族,哪裏有在彭劍鋒手下幹事舒爽。更何況,彭劍鋒還如此年輕,未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雖然隻是初次見麵,王緒內心裏已經有了清楚的比較了。

“俺李克用可是粗人,不要這些俗禮的好。就如我和三弟大哥相處的那樣,不要和我什麽什麽心機,我自然會把你當自己人相處。要是學那些漢人那樣,正事不會,專門就會玩陰的,老子玩心機玩不過你,可不代表老子打不過你。”李克用大大咧咧的擺擺手。

“二哥,我們可也是漢人,”彭劍鋒有些幽怨地。

“原來李大人也是爽快人,那就好,那就太好了。”王緒聽罷,偷偷長鬆了口氣,王緒自己認為自己也是個粗人,就怕的就是有玩弄權謀的上官,如果李克用真如他自己說的那樣,那就舒服多了。

王緒立即眉開眼笑起來,“俺王緒是個殺豬的,也是個粗人,最不喜歡那幫讀書人玩那些陰的了,處起來多累啊,以後俺若有冒犯大人的地方,請大人多多見諒,俺王緒一定不會有壞心的。”

看著彭劍鋒文文靜靜的,可不就是讀書人麽,又覺得有些不妥,趕快解釋道:“彭大人自然不是他們那樣的人,彭大人也自當是響當當的男子漢。”

“那可不,要不然,若是我三弟是那酸不溜丟的讀收人,我李克用這樣的粗人怎麽會和他稱兄道弟呢。”李克用不無得意地說。

“隻是,我還想請問一下幾位大人,”王緒猶豫了一下道,“隻是不知幾位大人們接下來會有什麽安排。”

“宜將剩勇追餘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彭劍鋒脫口而出,“秦宗權新敗,正是我們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這東西壞事做盡,咱們絕對不能讓他有任何喘過氣來的機會。”

“三弟果然妙人,好一個宜將剩勇追餘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朱瑾一愣,由衷的讚歎道,“隻怕和三弟處久了,俺朱瑾也變得文縐縐了,那時候,小翠姑娘不會再說我粗鄙不堪了吧,三弟你可要多教我。”

“罷了,就不要掉書袋了,”一聽說讀書,李克用就陣陣頭痛,“咱們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出發,非得要殺到秦宗權的老巢去,活捉了那廝不可。三弟說得對,這時候就不該給他們 的機會。”

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正當三人計議著如何直搗秦宗權的老巢之時,他們當夜接到的一個消息,卻不得不打斷了他們的計劃。

“看來咱們不得不改變計劃了,”彭劍鋒恨恨地說,“秦宗權,這筆賬先記著,老子先放你一馬,總有一天,老子要來找你算總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