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太子。”

皇帝寢宮“養心殿”之外，一眾奴才看見楚淳的到來，紛紛下跪行禮。

他們對此也見怪不怪了，自從皇上病重，太子哪怕事務再如何繁忙，邊關如何吃緊，他都會在夜膳之後前來探望皇上，風雨無阻。

“免禮。”

楚淳一邊和煦說道，一邊問向一旁的大內總管：“父皇今日如何？”

大內總管不卑不亢，回應道：“稟太子，皇上今日氣色尚好，並無大礙。”

楚淳饒有深意地點了點頭，一腳踏入“養心殿”。

一座巨大而壯觀的玉帳立即映入眼前，繡著金線龍鳳圖案和祥雲紋飾，在光線下閃爍出迷人的光芒。

當今聖上楚衍龍麵色蒼白，呼吸微弱地躺在龍榻之上，曾經揮斥方遒的一代君王，如今已是瘦弱嶙峋，再無往昔半日龍威。

楚淳到玉帳之前，一把握住楚衍龍隻剩下皮包骨的手，輕聲道：“父皇。”

楚衍龍艱難地睜開眼睛，聲音微弱：“你來了。”

不待楚淳回答，楚衍龍便是繼續道：“這是你最後一次來了吧。”

一句話，讓楚淳的瞳孔驟然一縮，握住父皇的手也不禁微微用力。

“姚千落已死，許清源也被調離慶都……咳咳……”

楚衍龍仿佛已經真的是病入膏肓，每說一句話，都需要用極大的力氣，但他還是不斷地說著，仿佛這是他人生最後一次與這名兒臣說話一般。

“你的目的都已經達到，這是你最好的機會……”

楚淳默然良久，然後輕緩地吐出一口氣，“原來您都知道。”

“借助玄冥教的力量，使姚家軍的戰力倍增，令姚千落心甘情願成為你的鷹犬，替你獲得軍功。”

“然後等姚千落徹底成為我大慶軍神之後，再利用那六欲天魔遺跡，來一招借刀殺人。”

“姚千落一死，我大慶王朝軍方便是群龍無首，大河王朝當然不會放過此等良機，大舉出兵，引得已經不上沙場多年的許清源重新帶兵出征。”

“整個大慶，便再無可阻擋你稱帝之人，不得不說，你這太子，手段有夠厲害。”

楚衍龍如同回光返照，一下子便是將楚淳多年的謀劃悉數吐露出來，內容卻令人心驚。

“我就是不明白，你明明不用做這麽多事的，為何還是要走上如此狠辣之路！”

楚淳的神色開始變得有些猙獰，“因為我要證明，我比他強，我比任何人都強！”

“我不要名正言順繼承大統，我要在大慶最危難之際接過這柄權杖，這樣的話，我楚淳便能‘挽狂瀾於既倒’！”

“我要讓大慶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英雄！”

楚衍龍咳出了一大口血，然後有些失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說的‘他’……是洛紫霄吧。”

想起那個青年，楚衍龍的眼中露出一抹不舍，更多的，是歉意與追憶。

若是他不死，那麽大慶王朝，可保百年無憂。

“你看！又是這種表情！又是這種表情！”

楚淳的神色逐漸開始變得癲狂，他猛然站起來，大聲吼道：“為什麽你們每人提起洛紫霄，都是這種表情！”

“你是這樣，許清源是這樣，星曜學府的老不死是這樣，陸思弦也是這樣！”

“每個人都是這樣！”

“論身份，我是一國太子，論相貌風度，我自認不輸於他，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覺得我比不上他！”

“為什麽！”

一提起洛紫霄，楚淳就仿若有千斤巨石壓在自己的頭上，令他喘不過氣。

他越說越氣，一下子竄到楚衍龍的麵前，揪著對方的衣領，怒氣衝衝：“我才是你的兒子，我才是你的兒子！！”

“是啊……你是我兒子，所以，洛紫霄死了，你還活著。”楚衍龍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話，令楚淳的眼神，有了些波動。

“無論我對洛紫霄抱有多麽大的歉意，無論他為我大慶王朝做出了多麽大的貢獻，當有一天，他與我的親生兒子讓我二選其一，我還是選擇了我的兒子。”

“這或許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讓我在意氣風發的年紀，卻染上了如此重的頑疾。”

“讓我本應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光，卻要經曆一出“子弑父”的悲慘戲碼……”

“可哪怕再重來一次，我還是要選擇你。”

“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啊……”

噔噔噔——

楚淳的步子向後退了幾步，一股巨大的恐慌在他心間沸騰，他算盡一切，唯獨沒有算到，原來這一切，都是楚衍龍在背後心甘情願地配合他的演出！

“你明明知道我在背後所做的一切，為何你不阻止我？”

楚衍龍輕笑一聲，“我的時間不多了，惡病的侵蝕，已經讓我失去了所有的雄心壯誌。”

“我所有的孩子當中，就你最像我，無論是相貌還是手段，所以當初我沒有絲毫猶豫地立你為太子。”

“你勾結玄冥教，毒害大慶百姓，雖心狠手辣，但從另一個方向看，也為我大慶打下了萬裏疆土。”

“我雖然不讚同你的做法，卻又舍不得那卓越的戰功。”

“從某種程度上，我與你是同一種人，所以，今日我被你殺，是我的報應。”

“我認！”

楚衍龍的眼中，突然爆發出一團奪目的精光，這一刻的他，不是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而是統領一國的無上之主！

“你楚淳做了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那麽這皇位，你就有資格坐！”

“曆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所書寫，隻要你的謀劃可以成功，那麽未來的你，就不是什麽暴君，而是一代明君！”

“一切，都看你自己的手段！”

楚淳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瞪大著眼睛盯著既熟悉又陌生的父皇，神情一片驚恐。

他原本以為，今日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謀劃所得。

可如今聽到楚衍龍說的話，才猛然驚醒，他的背後，一直有著一隻幕後黑手，在推動著自己向前進！

而這隻黑手，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楚衍龍！

是他，將自己一手一手扯進地獄！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大慶王朝的千秋功業！

“來！殺了我！殺了我！”楚衍龍突然暴然大喝，如同一頭瀕臨死亡的惡犬，艱難地從龍榻上爬起來，亦步亦趨地走到楚淳麵前。

一把明亮鋒利的匕首，放在楚淳的手中，楚衍龍拉開衣襟，將胸口抵在刀尖之上。

“楚淳，你一定要讓大慶之名，響遍天下。”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說著，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整個人往刀尖坍塌而下。

嗤——

鮮血明豔。

“大慶江山有你執掌，父皇，可安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