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人質的歹徒主動要求談判。這個消息有點讓丁瑞成他們幾個人意料不到,好比是想吃冰下了雹子,有點天上掉餡餅的感覺。
張雨田咧咧嘴笑了,朝丁瑞成說:“師傅,這事挺哏呀,咱們這邊剛琢磨著怎麽給他們台階,人家倒主動把梯子給咱順上了。”
幾個人快步來到站長值班室內,桌子上的電話靜靜地躺在那裏,好像是對方伸出的問號。意思是說,看你敢不敢接招?丁瑞成穩定下情緒,調整好呼吸頻率,抄起電話放在耳邊:“裏麵的人聽著,我是平海鐵路公安處刑警支隊的丁瑞成,現場指揮由我負責……”
話沒說完聽筒裏傳來對方的聲音:“你們警察行動真他媽慢,接個電話還這麽半天,跟他媽出席新聞發布會似的。是在商量怎麽對付我們吧?”
囂張的語氣把丁瑞成噎得瞪圓了眼睛,剛要發作張嘴訓斥,忽然感覺身後有人拽自己的衣服。回頭看見張雨田正做著手勢,提醒他不要發火。他哼了一聲對聽筒說:“出席新聞發布會的事不歸我管,我能說的就是這裏已經被包圍了,還是認清形勢出來投降,我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警察先生,這套詞你背得還挺熟。我也請你認清形勢。貴賓室裏男女二十多個人,還有三個老外。如果你們能答應我的條件,我也保證人質的生命安全。”
電話裏的回答讓丁瑞成喜怒參半。高興的是對方的嘴也夠大的,無意中說出了被劫持人質的數量,並透露出其中還有三個外國人。怒的是嫌疑人竟然敢和自己這樣對話,這簡直是拍桌子叫板。但是多年的從警實戰和處理突發現場的經驗,讓他輕輕地吸了口氣,緩緩地調整著對話節奏:“裏麵的人,你們應該清楚眼前的形勢。任何頑抗都是沒有用處的。放下武器走出來,公安機關會給你們應有的人道待遇。”
“警察先生,我的話你沒聽懂嗎?現在是我提條件你聽著,不是你給我宣講政策。我再說一遍,答應我的條件,我就保證人質的安全。”
“我不知道貴賓室裏的旅客現在是否安全。怎麽相信你的話?”丁瑞成字斟句酌地回應著對方。
“你們能答應條件,我保證裏麵的人都不受傷害,如果跟我玩心眼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丁瑞成心裏清楚,現在他和歹徒已經進入了實質性的接觸,需要自己臨機決斷弄清貴賓室裏麵的情況,為後續的營救措施做準備。他向站外臨時指揮部的方向看了一眼,情況瞬息萬變不能按部就班地匯報了。想到這他堅定了下自己的決心,對著話筒說:“你們手裏有槍,旅客手無寸鐵,我怎麽知道他們沒有受到傷害呢。既然要談判,就得表現出些誠意來吧。我們派個人進去和你們當麵談。”電話的另一端猶豫了一下,好像是在商量如何應對。少頃,裏麵有了回音:“你們派個人進來吧。但不許帶任何東西和武器,要是讓我們查出來,你們就等著給他收屍吧。兩分鍾,快點!”說完啪的一聲將電話掛斷了。
進去談判,這個消息雖來得突然但還算是意料之中。沒等丁瑞成張嘴說話,戰奇就已經躍躍欲試了。他張羅著手下的弟兄給自己帶上電台,將手槍別在褲腿下麵,嘴裏還不停地說:“師傅,機會來得正好,讓我上。”這個場麵嚇得張雨田趕忙伸手攔住他:“我的大哥呀,你這是要幹嘛?談判最忌諱的就是談判手變攻擊手,你這麽進去人救不出來不說,弄不好還把自己扔裏麵。”
戰奇使勁往外一推張雨田的手說:“大嘴,別認為你看了幾本破書就能當專家。趁著他們能讓咱進去,抓住機會我就繳了他們的械。”
張雨田焦急地連揮手帶跺腳:“我知道你散打搏擊是強項,可人家不跟你拚胳膊根子。你再看看你槍的位置,還沒等你做動作拔出槍你就犧牲了。老大,咱是想辦法擒拿歹徒解救旅客,可不是往裏端菜……”
“你放屁!”戰奇把眼睛一瞪話開始不好聽了,“戰機稍縱即逝,淨長別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又沒他媽讓你去,你給我躲遠點。”
張雨田唉了聲,連忙轉過身對丁瑞成說:“師傅,裏麵的人讓咱進去談判肯定做好了準備,戰奇這樣進去不僅救不出人質還有可能導致事態往更嚴重的方向發展。第一,裏麵人質位置不清,人質周邊是否有爆炸物也不清楚;第二,嫌疑人手裏除去槍支以外,是否還有其他能造成傷害的武器咱也不清楚;第三,談判是偵查手段不是攻擊方法,不僅是敵我雙方的緩兵之計,也是為處置方案的籌劃贏得充分時間的辦法。您……您讓我去吧!”
丁瑞成的腦子在瞬間飛速旋轉著,他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也知道作出決定會帶來的後果和責任。談判不僅是智慧和勇氣的較量,更多的還需要隨機應變的快速反應和敏銳的洞察能力。戰奇和張雨田比起來,張雨田更合適。這個時候他不禁又想起了老疙瘩邱毅,他比粗獷勇猛的戰奇沉穩有謀略,比聰明機智的張雨田有衝勁有韌性。要是他在當然是談判的第一人選。可是現在……丁瑞成猶豫了。他沒法下這個決心。
張雨田仿佛看出對方內心的焦灼,他不由得抓住丁瑞成的手:“師傅,他們說兩分鍾,時間來不及了!讓我去吧。這個時候您別再猶豫了,我比戰奇合適。”
丁瑞成使勁咬咬牙下定了決心。他拍拍張雨田的肩膀手指著門口說:“大嘴,你進去。進去以後一定要注意觀察,注意安全,我讓戰奇在外麵策應你。記住,隨機應變保證人質安全。”
聽到這個指示張雨田立即興奮了,邊點頭答應著邊整理著自己的西裝。低頭瞧見皮鞋上有些灰塵,趕忙別過腿,在兩邊的褲腳上分別蹭了蹭。這個舉動看得戰奇直衝他翻白眼兒,心裏話說你這是去和歹徒談判嗎,咋跟見丈母娘似的。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幫毫無解救人質經驗的鐵路公安民警,卻偏偏趕上了這麽個棘手的案件。最要命的是麵對情況的突然變化,丁瑞成竟然把向上級領導請示拋在腦後,懷著一顆勇敢無畏的心,自己做主派人跟劫持者談判去了。
就在張雨田邁步走進貴賓室後不到一分鍾,平海市局的特警隊和技術大隊像蜂群似的趕到現場,得知已經派人進去這個消息後,他們趕忙請示如何處置。得到的答複是密切監控原地待命。這下倒好,兩撥人馬雖然湊到一塊可是各自忙活各自的,還沒等他們相互通報認識對方的時候,丁瑞成忽然覺得警戒線外多出了一幫人,隨著這幫人的出現,他眼前哢嚓哢嚓地星光亂閃,是閃光燈,這幫人是媒體的記者。他們來得真快呀!
張雨田走到門口敲敲大門,裏麵沒有回應。他又使勁敲了幾下,大聲地進行著自我介紹:“請裏麵的兄弟把門打開,我叫張雨田,是來和你們談判的。”
話音落地,門微微地打開了一道縫隙,像隻覓食的老虎悄悄地齜了下牙。張雨田整了整自己的西服,挺挺腰杆推門走了進去。剛進屋裏他就感覺腦袋上頂住了個冰冷的槍口。這讓他有點緊張,心髒蹦跳得非常厲害,但他還是強穩住心神緩緩地舉起兩手說:“兄弟,我是來跟你們談判的,你別這麽緊張。”對方的手在他身上上下摸索著。這是搜查自己呢,他索性解開西服扣子,脫下來後把襯衣從褲子中拽出來,又提起褲腿讓對方看個清楚。然後才說道:“按你們說的要求,我什麽也沒帶。就兩肩膀扛一腦袋進來的。”
“算你明白,回過頭來吧。”隨著對方的聲音張雨田轉過身,他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視頻裏搶槍的那個黑夾克。張雨田趁著轉身的機會匆忙用眼掃了下貴賓室裏麵。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旅客都被集中在靠近窗戶的牆角邊,幾排沙發和椅子擋在他們麵前,分不清楚有多少男女老幼。窗戶上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原本是當做裝飾的八扇屏風,一個被移到後門通道上,一個就擋在大門旁邊。再看那些旅客,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個個都跟進了冰窖似的渾身發抖。最誇張的是那兩個貴賓室的女服務員,蹲在牆邊上低眉順眼地有頻率地哆嗦著,跟通上電的機器貓差不多。
“兄弟,我能把手放下嗎?這樣舉著手說話多別扭。”張雨田晃動雙手示意對方。
黑夾克嗯了一聲,手裏的槍朝張雨田晃悠一下:“你是剛才跟我們通話的那個大官嗎?膽子不小呀,敢進來談判。”
張雨田盡量把自己放得輕鬆些,他暗地裏使勁提了口氣,保持著平靜的表情衝黑夾克說:“一看你耳音就不好,剛才跟你們通話的不是我,他出席新聞發布會去了。容我給你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雨田,平海鐵路公安處民警。給你這個看看,這是我的警民聯係卡,上麵有我的電話和姓名,還有警銜和職務。不過你們放心,我既然進來就能代表他。哥倆忙活半天也累了吧?要不咱們坐下談……”
“你別動。”黑夾克被張雨田的這種自如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想到對方會用這樣的方式跟自己展開對話,原本想好的詞句沒地方用了,隻好換了一句,“你倒挺滋潤的。你拿這裏當什麽地方了,你跑這串門兒來了?”
張雨田把手放下朝黑夾克笑了笑說:“兄弟,在外麵當著領導的麵得說官話,進來和你們聊天就用不著繃著裝緊了吧。再說你也看清楚了,我渾身上下連個圖釘都沒有,這就足以表現出我們的誠意,是不是。哦,兄弟怎麽稱呼?”說完他朝後麵在旅客中間晃悠的灰上衣瞥了一眼。這一眼讓他暗自吸了口涼氣,這小子手裏除了槍以外,還握著個類似遙控器模樣的東西。這該不會是引爆器吧。
黑夾克點點頭說,你叫我大虎吧。然後指指吧台邊上的椅子,張雨田整整西服穩穩當當地坐了下來。他用這個極短的時間,在腦中飛速地製定著談話的內容和要采取的語氣。對方要提出什麽條件,自己怎麽去答複,應該堅持鬆弛平和的基調,這樣能讓歹徒感到自己從容不迫而且很有親和力,即使對方手握武器,也不會拒絕與麵露和善的人交流對話。想到這張雨田微微地籲出口長氣說:“大虎兄弟,我想看看你扣押的這些旅客。你別誤會,我是想確定這裏麵有沒有老人和孩子,有沒有身體患病的病人。如果有,我建議你們釋放他們。這樣的人留在你們手裏麻煩,萬一他們發病躺下了,隻能給你們增添累贅,一點用處沒有,是吧?”
沒等大虎答話,遠處灰上衣晃了晃手裏的遙控器說:“虎哥,別,別聽他,他的。多扣個人就多,多……個分量。”
大虎朝身後揮了下手看著張雨田說:“你還挺有愛心的。我這還有兩個日本人和一個加拿大老外呢,你怎麽不說先放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