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這樣的任務,牧園說心裏不緊張那才是瞎話。畢竟這樣的場合是第一次親曆。她感覺到自己緊攥著推車握把的手直發涼,心裏還一陣陣地亂顫。她想回頭再看看邱毅,看看丁瑞成和注視著自己的人們,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她竭力控製好推車的頻率,衝著貴賓室大門走了進去。

人的潛能真是個奇怪的玩意兒,平時用不著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可一旦突生壓力和危難,這種潛能的爆發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同時還能伴隨著爆發出來的能量,衍生出許多奇思妙想。牧園就做到了。當她進入貴賓室裏迎麵遇到小寶的槍口後,立時調動起這種潛能,把自己是公安處文藝宣傳骨幹的事想起來了,臉上頓時現出副驚恐的表情,睜大眼睛盯著黑洞洞的槍口一動不動。這個表情很到位,完全是受驚嚇後標準的恐懼神情。小寶晃動著手槍連拉帶拽地把她和小推車一起拽到了裏麵,剛要動手搜牧園的身,牧園立時喊道:“啊!你要幹嘛?”雙手緊護住前胸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這個聲音其實是喊給張雨田聽的,背靠著牧園的張雨田馬上反應過來了。他連頭都沒回便衝著大虎說道:“大虎兄弟,你提的要求我們可是辦到了,就別難為人家女服務員了吧。”大虎把眼皮一翻說:“我不想難為她,可我得小心點兒。小寶,讓窗戶旁邊上的那個蹲著的胖娘們兒過去,讓她搜身。你別動手摸人家。”小寶答應一聲,拽過去個女服務員來到牧園麵前。牧園迎著哆哆嗦嗦的女服務員小聲地叫了句:“張姐,今天怎麽讓您趕上了呢。”“大妹子,誰說不是呢,我這是缺了什麽德啊……”

“都閉,閉嘴。讓,讓你們說話,話了嗎?”沒等張姐說完,小寶連忙攔住,“你搜,搜她,仔細點兒,點兒,我看著。”

被稱做張姐的服務員哆哆嗦嗦地伸手劃拉著牧園的身體,牧園則露出害怕的神情配合著對方。貴賓室裏服務員的所有資料,牧園在進來前已經用強迫記憶背得滾瓜爛熟,一聲張姐就把距離拉近了。張姐這個時候已經是看誰都一個模樣了,哪有心思分辨眼前俏麗的牧園自己是否熟悉呢。等張姐把手放下,一直盯著張雨田的大虎突然說話了:“把你的上衣脫下來轉一圈。”牧園照他說的做完後大虎又說:“把兩個褲腿提起來。”牧園依舊照他說的把褲腿提了起來,她知道這是對方在檢查自己到底是不是服務員,看看身上有沒有暗藏著武器,幸好槍藏在手推車的夾層裏,要不然非露餡不可。自己得想個辦法給張雨田一個暗示。

貴賓室外麵的王處長越來越焦慮了。隨著時間不斷地推移,他麵部肌肉抖動得越來越厲害。從牧園進去接應張雨田之前他就不停地打電話進行請示,可是市局領導的電話總是占線。查看網絡輿情的民警還不斷地向他們報告著最新動態,什麽平海車站警方和匪徒對峙中,什麽談判正在進行中,什麽搜尋爆炸物工作還在繼續等等,警戒線外麵的記者還在不停地四處照相,八下裏亂竄地探聽風聲,還有網上的這些照片,究竟是怎麽流傳出去的?攪得他恨不得把這幫記者抓過來挨個兒罵個狗血噴頭。

技術隊的人也緊張地報送著最新的情況,一是按照兩個嫌疑人的模樣和條件,資料庫裏沒有相匹配的資源。二是車站範圍太大隻能逐房逐屋地搜尋,現在剛查找到站台。快速69次列車也在一步步地逼近平海車站,到現在也沒有要改變線路的通知。王處長終於沉不住氣了,他猛地揮了下手說:“不能再等了。按照原定方案拿喇叭喊話,準備攻擊!”

刑警隊員們都知道,這是行動預案裏早就部署好的程序,隻要像今天這種情況一出現,裏麵的人聽到高音喇叭宣講政策,那就意味著要做好配合攻擊的準備了。丁瑞成此刻跟被火爐烘烤的燒餅似的,裏外都冒著熱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真不想再和王處長發生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爭執,他甚至都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就是抗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不同意見,總是和處長擰著來,這會讓王處長怎麽想呢。自己還沒提級就不聽話了?事事和他對著幹?可是以目前的局麵硬要往貴賓室裏進攻,結果真是吉凶難測成敗未知,人血不是紅墨水可以隨便地流淌,得想辦法勸阻王處長別下這個命令。

想到這兒丁瑞成拿眼使勁兒地瞟著馬馳,希望他能領悟自己的深意勸阻王處長。哪知道馬馳不錯眼珠地盯著貴賓室大門不搭理自己。他再看看兩位談判專家,倆人好像也沒了主意。丁瑞成的眉頭又擰起來了,這是頭疼的前奏,他不得不用手按住自己後腦上的風池穴,用這樣的方法來暫時緩解疼痛。他想聽聽監控器裏麵傳出來的聲音,可耳邊總是嗡嗡地作響。他看見民警把大號的帶著擴音器的喇叭遞給了王處長,看見身著黑色製服、頭戴鋼盔的特警隊員蹲伏在貴賓室的大門兩側,他隱約能感覺到貴賓室屋頂、窗戶外麵、通向站台的門邊,埋伏著的特警隊員都已經做好了攻擊準備。他仿佛聽見了破窗聲伴隨著木門被撞開的巨響,人們的驚呼和子彈射出槍膛的聲音。他相信特警隊員們的身手,相信他們是千錘百煉彈不虛發的,但萬一有個微小的閃失給歹徒按動遙控器的時間,那樣即使把傷害控製到最小,解救也不能算是成功的。

丁瑞成使勁兒地按了按發麻的頭皮,終於沒有按捺住自己,他還是說話了:“王處,我請您再等等吧。牧園剛進去也許還沒和張雨田聯係。沒有裏麵的接應進攻太冒險了呀。”

此時的王處長與其說是不耐煩不如說是很憤怒。這個丁瑞成太不像話了,屢次三番地幹擾領導的決心,眼裏還有自己這個處長嗎?他剛要發作,忽然口袋裏的手機急促地響起了起來,他瞥了眼丁瑞成掏出手機張嘴就說:“你誰呀,打電話也不看看什麽時候。”

電話裏傳出來的聲音比他還厲害:“王哲,現在給你打電話正是時候。我告訴你,上級領導已作出決定,快速69次通過平海在前方站平海新站停靠。你們要確保列車通過時不能有絲毫的紕漏。所有行動待列車平安通過後再實施。聽明白了嗎!”

列車不在平海站停靠了。這個消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喘出口大氣,懸在頭頂上的雷算是暫時緩解了。可搜尋爆炸物的工作仍須加緊進行,誰知道下一個炸點在哪裏呢。必須趕在嫌疑人動手之前找出它們,就算是大海撈針也得撈出來。

貴賓室裏麵的大虎又一次低頭看手機,這個舉動讓張雨田繃緊了神經,不知道他突然間又會出現什麽幺蛾子,隻能悄悄地打起精神做好準備。果然,大虎看完手機後先朝他嘿嘿笑了一聲,猛然間抄起手槍指著他說:“你們他媽的非要逼著我殺個人才能答應條件嗎?”

張雨田挺直身子急忙向大虎張開兩手喊道:“你別衝動,有什麽話慢慢說。到底怎麽回事?”

“說個蛋!”大虎站起身用槍頂住張雨田的胸口,“你說,這貴賓室上下左右的人怎麽還沒撤?你們他媽的想幹嘛?想要偷襲老子嗎?”

張雨田穩定下急速跳動的心髒,腦中閃出一個念頭,看來他們外麵的同夥真活躍,能及時地跟他們交流消息。“大虎兄弟,你著急沒道理了啊。你想想看,這麽多人讓你們倆關在屋子裏還饒上我這個警察,我們外麵的人當然要進行保護了,屋裏進不來隻能在門外守著。這是現場戒備,你說說要是無論誰都能靠近貴賓室這塊地,那不就煎餅果子翻車,亂了套了嗎……”

“我不跟你說這個。我是說外麵的特警怎麽回事!”大虎說完把手機朝張雨田扔過去,“你他媽的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往後撤出一百米,要不然我先殺個小日本!”說到這大虎朝小寶喊道:“拽個小日本出來。”小寶邁步跨進人堆裏提溜出個日本人朝地上一扔。這個日本人倒是很配合,吧唧一下坐地上了。張雨田連忙定睛觀看,原來人已經給嚇傻了。

他忙舉起電話示意大虎冷靜,電話撥通了。張雨田朝著話筒不由分說地喊著:“我不管外麵是哪位領導接的電話,讓咱們的人後撤五十米。”

“是一百米!”大虎說。

“整個車站大廳的寬度就一百米,還不算貴賓室占的麵積,撤一百米人都掉站台邊上去了誰還跟我說話。”張雨田對大虎說完又朝話筒道,“快點,如果不按要求做讓人家知道了,人家就先殺個日本人。”

事情就是這麽巧,張雨田的電話打出來時,王處長正接到暫緩進攻的指示。早已嚴陣以待的特警隊員們又退回到了原地。倒是張雨田的這句話提醒了一直關注在儀器旁的範廣平,“如果不按要求做讓人家知道了,人家就先殺個日本人。”他清楚這是張雨田的暗示,他在發出警告,貴賓室外麵還有歹徒的同夥。範廣平馬上將這個想法向王處長和丁瑞成匯報,王處長先是一愣,然後對丁瑞成說:“把你的便衣都召回來,在候車大廳內外給我挖地三尺,一定要把這個混蛋揪出來!”

邱毅仰頭看了看四麵玻璃裝潢的候車大廳說:“王處,咱們這裏可是眾矢之的呀,萬一人家用其他的手段呢?”

“別吞吞吐吐的,有話直說。”

丁瑞成環顧下候車大廳四周透明的玻璃,外麵幾座高層建築映入他的視線,麵向陽光的玻璃窗上,星星點點地閃著刺眼的光斑。他有點明白邱毅的想法了,“王處,小邱的意思是說,可能是有人在高處窺視咱們。”

邱毅肯定地點點頭。

這個發現真是讓人後脊梁骨直冒涼氣。螳螂捕蟬該死的黃雀竟然離現場這麽遠,而且還不間斷地發送著信息。這可有點太離奇了。王處長緊繃著的臉上又增添了一絲難堪,他揮揮手說:“你們繼續在站內盤查,我去協調市局的同誌請他們檢查周邊的高層建築物。”

自從打完電話後,張雨田就默默地觀察著大虎的一舉一動。他知道自己這個暗示傳遞出去,外麵的丁瑞成、戰奇、邱毅他們肯定會使用各種方法,不遺餘力地排查這個發送信息的人。最好能盡快地切斷大虎與外界的聯係,這樣他就無法探知我們要采取的行動。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焦慮,張雨田不得不用連續地抽煙來緩解緊張。久違了的煙草味道刺激著他的氣管和肺部,他好幾次忍不住想咳嗽出來但還是強迫自己咽了回去。

借著煙霧他偷眼觀察大虎,發現大虎雖然也在注視著自己,可當他假裝煙霧熏了眼睛用手揉搓的時候,大虎的眼神迅速地遊離開,目的地卻是那幫蹲坐在角落裏的旅客。難道他是想找個人質威脅我們?“大虎兄弟,把你的手機給我。”張雨田靈機一動朝大虎說,“我再催一下他們。”

大虎把眼神移回到張雨田臉上:“你的話我能相信嗎,你們警察的嘴都他媽的跟賣假藥搞傳銷似的,橫豎都能使。”

張雨田笑了笑說:“兄弟,這你可就是胡唚了。我敢保證至少從我進來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也是設身處地為你和這些旅客著想……”

大虎拿槍朝張雨田晃動一下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指著站在旁邊的牧園說道:“這個小娘們兒是你同事吧?跑進來給你送雞毛信?”

早有思想準備的張雨田先是回頭看看牧園,再回過頭來對著大虎說:“你神經過敏了,我不認識她。再說了我們公安處裏的警花基本上都是四十五歲以上的大嬸,沒這麽年輕的。就算有也是騍馬上不了陣,兄弟,你別緊張。”

大虎哼了聲抄起手機鼓弄了一下,隨手扔到桌子上對小寶說:“你讓那兩個女服務員把吃的給這幫人分分,剛進來這個女的不許動。張警官,既然你們很有誠意地撤離了特警,錢的事我也不著急逼你們。一個小時以後吧,拿到錢我就帶著你和三個老外上車。怎麽樣,時間夠寬裕了吧。”

這肯定是同夥送信息進來了,告訴他們特警已經撤離。張雨田緊張地盤算著,他提出的最後時間看似緊迫,但總有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覺。一般劫匪為了達到勒索錢財的目的,會盡量縮短時間,盡量避免有可能發生的激烈衝突,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鋌而走險同歸於盡。因為他們都會存有個僥幸心理,那就是既能達到目的又能全身而退。可眼前的大虎好像並不拿這些常理當回事。冷眼看上去他還有些從容不迫,甚至是在向警察挑戰,特別地有恃無恐。

張雨田的思路有些紊亂,他不由得茫然地掃視著四周,當目光滑到牧園身上,牧園手指間幾個看似無意識的動作讓他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