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半夜,雨果真如顧墨玧所言,從淅淅瀝瀝變成風雨交加,豆大雨點拍打門窗的聲響伴著陣陣悶雷聲,倒是讓月九齡睡得格外安穩。

於是被管事從被窩裏挖起來的大夫一邊靠濃茶提神,一邊不停跑茅廁;後廚溫著的薑湯也還派不上用場。

內心安定下來的月九齡雖然有發熱症狀,但因為有小蓁的細心照料,倒也沒有那麽難受,相反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又回到了剛剛穿越的那晚,身在二月的冰冷河中,掙紮著想要奮力上遊,身子卻越發往下沉,就在她以為要葬身護城河底時,突然瞥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衝著她遊來,沒有半絲猶豫,似乎就是為救她而來的,黑夜的河裏看不清事物,自然也看不清來人的麵容,可那雙灼灼眼眸卻異常分明,就像兩簇烈火,堅定且熟悉,莫名吸引著她。

隨著那人的靠近,月九齡漸漸地看清了那是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如同星空一般深沉閃耀,然後是飛揚的劍眉,筆挺的鼻子,緊抿的薄唇,刀削般的輪廓.......

是顧墨玧!

無論是現實還是夢中,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始終是顧墨玧!

顧墨玧離她越來越近,最終來到她的眼前,伸手環住她的腰帶進懷裏,深情地望著她,貼近她......

就在月九齡閉上雙眸準備接受親吻時,突然睜開了雙眼......

她,醒了。

清醒的瞬間桃花眸並沒有焦點,盯著虛空的某一處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由可惜醒得不是時候:到嘴的侯爺就這麽飛了!

月九齡不滿地偏了偏頭,看著屋內的情形,頓了一下,她又一次占了某個人的床鋪了。

此時雖然下著雨,但也能透過窗紙看到微弱的天光——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小蓁聽到動靜連忙上前仔細詢問月九齡可有哪裏不適,得到否定回複後又扶她坐起,伺候更衣洗漱。

昨晚到後來顧墨玧不得不讓月九齡昏睡,用輸入內力的這種耗費心神的法子替她解藥,為此讓她少受了許多罪,因而除了因為冷熱交替受了風寒外,身子並沒有其他不適,反而因為內力在經脈遊走過,覺得身子輕便了些。

梳洗完畢,小蓁端著水盆開了門,便見門口除了守了一夜的緋刀,還有年近中年的一男一女,中年男子背著醫箱,想必就是緋刀口中的大夫,另一個則是仆婦打扮,想必是郡守府內院的下人,受主人之托前來聽命。

緋刀頷首向月九齡請示,“夫......”因為昨夜顧墨玧對月九齡珍視的態度,他一時嘴快差點就直呼月九齡為“夫人”了,好在他及時刹住,改口:

“咳,縣主,您昨夜回城受了寒,侯爺吩咐過您醒了就讓大夫過來為您診脈。”

月九齡聞言:“......”除了嘴唇有點疼她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她剛剛自己探過體溫,燒已經退了,便不想讓大夫號脈——也不知道這大夫口風緊不緊,她可不想整個臨安城不日都知道她曾中了情 藥,而且她的嘴角還破了,又住在顧墨玧房裏,就算兩人有婚約在身,婚前不規矩傳出去夠被人戳脊梁骨了。

她是不在乎閑言碎語,但不必要的麻煩能免則免,尤其是她在月府的地位還那麽尷尬。

“侯爺呢?”

於是她選擇自動忽略大夫與仆婦,直接問緋刀。

緋刀一怔,內心欣喜:縣主一醒來就找侯爺也太粘人了吧?平時看不出來縣主這麽喜歡侯爺啊,不過既是兩情相悅,那便不是壞事!

於是緋刀想也不想就將侯爺行蹤雙手奉上:

“侯爺一大早就與趙郡守去衙門了。”

衙門?想必是去提審章楓了。

思忖片刻,月九齡站了起來,叫小蓁準備馬車想要外出。

眾人不明所以,麵麵相覷,緋刀也愣了,“縣主,您這是?”

“我有些事想當麵問問章楓。”月九齡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往外走。

在場兩個男人聞言語塞,向來聽月九齡話的小蓁也不敢違抗她的意思,好在還有第五個人在——此人裝扮不似尋常仆婦,月九齡曾在趙敏兒的詩會上見過她,想必是趙夫人身邊的心腹。

仆婦見狀不慌不忙地開口勸道:

“外邊還下著雨呢,縣主昨夜剛生了病,若要再淋了雨,那身子哪受得了啊?”

不敢出聲阻攔的三人聞言連連點頭,看向嬤嬤的眼睛放著光。

月九齡正欲反駁,嬤嬤又開了口:

“且縣主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想必身子尚且虛弱,還是先讓大夫瞧瞧,身子要緊,要是您的病情加重了,侯爺定要怪罪的,其他養好了身子再說也不遲。”

嬤嬤麵目和善,總是帶著笑容,目光透著慈愛,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還搬出了顧墨玧,月九齡也不好直接撫了她的好意——也是趙德瑞夫婦的好意,頓時猶豫了。

緋刀見情況突轉,不由對侯爺肅然起敬:侯爺果然有先見之明!定是早就知道縣主吃軟不吃硬,又對年長者的關懷勸說沒有招架之力,否則也不會今日破例放郡守府的下人進來,實在是高!

月九齡想了想便停下了腳步,看著忐忑看著自己的眾人,最終點頭:

“也好。”

反正章楓人關在大牢,也不用急於一時。她倒不擔心章楓會意外死亡——就衝著昨夜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顧墨玧絕不會讓在牢中的章楓死於非命。

而且像章楓那樣頑固不化的人,審訊過程必然不會太順利,古代審問犯人大都會用到刑罰,既然他不想讓自己看到那些血腥場麵,那她也不能辜負了他這份好意。

於是月九齡轉身重新坐回位上,笑著讓大夫進門:

“那就有勞大夫了。”

眾人見月九齡突然乖巧地伸出手讓大夫診脈,皆鬆了一口氣。

而月九齡卻心事重重,她想起昨夜章楓在顧墨玧闖進來之前跟說過的一句話——“你果然是特別的,我特意為你加了一倍的香......”

又因昨晚的夢,突然想起了她與顧墨玧初遇時,顧墨玧當時明明是中藥狀態,可嚐到她嘴角的血之後便清醒了過來,當時以為是他內力深厚的緣故,如今想起來,或許不是因為內力,而是因為她的血。

過後她也曾用各種已知方法試驗過體內的血,能確定的一點是有毒,但不確定是什麽毒,旁敲側擊過葉碧雲與小蓁,從她們的反應來看應該是不知情的——而這毒很奇怪,雖然是毒,但卻十分溫和,在這具身體內存在這麽久,既沒毒發過,也對身體沒有任何害處。

之前臉上的印記大概就是這毒在她身上的唯一影響了,可這毒是誰下的?又是什麽時候下的?她至今沒有一點頭緒,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想要來江南,了解生下“月九齡”的符沁的出身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