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日,皇後要出宮親臨九齡縣主笄禮並親自為其加冠禮的消息,便和溫之慶高中後拋妻棄子另攀高枝、發妻攜子上門討說法還被齊氏“趕盡殺絕”的事一同傳遍了皇城的大街小巷。

天兒雖然一日比一日寒冷,但閑暇時間得到極大娛樂的皇城百姓一點也不怠倦,幹起活來都比平時有勁兒。

此事還驚動了月銘,翌日月九齡就被叫去了書房問話,月銘旁敲側擊一番,得知是皇後自己臨時做的決定而不是月九齡耍的花樣後,沉思了許久決定要親自督辦,包括但不限於場地、宴席、賓客等,不一而足。

於是原本就備受矚目的縣主笄禮,因為要招待皇後,地點從前廳換成莊重的祠堂,笄禮預算更是翻了不止兩倍,規格堪比公主,令全皇城的千金小姐們豔羨不已。

聽說月星兒得知此事後,氣得將最喜歡的玉簪都摔碎了——消息來自愛蹲姑娘家屋頂的殘光,畢竟如今的月大小姐已經“今非昔比”,不能再任性妄為了,這些蠻橫舉動是不便傳出去的。

而在別人眼裏已經能比肩公主的當事者——月九齡剛從主院書房出來,神情淡然得教人看不出絲毫波瀾,與前些日子從江南回來後被月銘叫去書房時的神情並無兩異。

這讓前頭領路的小丫鬟有些摸不著頭腦,若不是她親耳聽到月銘叫管事匯報笄禮事宜的籌備進度,還以為皇後不日要駕臨月府是她的幻聽呢!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寵辱不驚?

小丫鬟是在月九齡去江南後進府的,還不到半年,因為做事還算機靈被調到主院幹些通報領路的活兒,以前並未見過月九齡,但從府裏不少老人口中聽過一些關於三小姐的事兒。

在此之前她以為月九齡是個嫻靜甚至有些軟弱的同齡女子,但這兩次接觸下來發現,九齡縣主是話少,但軟弱這個詞著實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倒不是月九齡總是不苟言笑,相反她大部分時候神情是柔和無害的,說話語氣更是不緩不急——比時不時就會忍不住提高音量的大小姐和總是夾槍帶棒的二小姐好相處多了!

但不知為何時她麵對三小姐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緊繃,她那透徹得近乎犀利的桃花眸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人們內心深處的最真實想法,教人一碰上就會本能地畏懼,躲避。

就在小丫鬟心不在焉地胡思亂想時,兩人穿過角廊,經過後花園,往竹心院走去。

但這時,月九齡發現了湖邊佇立著一個人——看衣著不是月府的下人,身形是個成年男子,所以也不是她那九歲的庶弟月朗。

還未等她完全猜出這個男子的身份,那人就似乎有所察覺,轉過身來,對上月九齡打量的目光並沒有絲毫驚詫,而是彬彬有禮地衝她傾身頷首。

月九齡一頓,出聲問小丫鬟:

“那人是......”

小丫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如實答道:

“是葛大夫,夫人請來為大小姐治傷的。”

“哦。”月九齡漫不經心應了一聲,而後垂眸,微不可見地低頭,算是回應。

然後沒有逗留,徑直往竹心院的方向走。

原來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葛大夫,月九齡心想,此人相貌平庸,氣質卻出眾,他剛剛看到自己時一點兒也不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可她記得來到這裏後沒見過這個人,記憶裏也沒有,但是他剛剛微笑著衝她打招呼的舉動,讓她生出一種陌生的熟悉感,身子也下意識地繃緊警惕。

他到底是誰?

十月廿五這一天很快就到了,因為月銘親自從林氏手裏接過了笄禮的籌備,原本敲定下來的一切幾乎都換了一套,隆重得仿佛首輔大人又要娶妻了。

林氏對此氣得好幾天都沒睡著,嘴上都起了好幾個泡,但也不敢有二話——誰讓皇後已經閑到插手娘家雞毛蒜皮的瑣事了呢?

不可避免地,月九齡大半夜就被挖起來梳妝打扮了,比進宮還要早。

於是她全程按捺住自己時刻都想暴走的心,耐著性子放任葉碧雲和小蓁等人圍著她團團轉——反正就這麽一天,忍一忍就好了,她這樣告訴自己。

雖然她在穿衣裝扮時忍住了怒火,但是沒想到笄禮上的更挑戰人的底線,好在她本就沒認識幾個人,跟在月銘林氏身邊,對著賓客扯出個微笑就算敷衍了事。

然而在座各位也不是傻子,被她敷衍了當麵不敢言,暗地裏卻在腹誹:這九齡縣主還沒嫁入侯府呢,怎麽就已經同冷冰冰的顧侯爺越來越像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

笄禮宴席十分無聊,不過能聽到皇城裏的不少是非,比如關於溫家那事的後續。

據說齊氏大概是因為丈夫溫之慶因此停職,不敢再明目張膽地作惡,而是悄悄地用錢財將人給打發了。

總之這兩日已經沒在皇城看到那對可憐母子的身影,糟糠之妻和高門之妻,像溫之慶這種為了往上爬都敢騙婚的人會作何選擇,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

而那對長途跋涉北上尋夫,滿心歡喜以為能得到一家人團聚的圓滿結局的母子能怎麽辦?在皇城無錢無勢有無依無靠,耗下去或許連小命都要保不住,還能怎麽辦?

若那原配還想活下去,還想把孩子養育成人,她也隻能選擇拿錢走人,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苟活餘生。

席上推杯換盞,言笑晏晏,在場都是位高權重,過著榮華富貴的日子,沒人會去為一個鄉下來的野婦唏噓,當八卦說過便算。

自然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在這偌大月府中,不為人知的角落裏,有一雙眼睛,正隨著今日穿著一襲紅色冠服,嬌豔如同國色天香般的月九齡而移動,灼熱且深沉。

回到竹心院,月九齡便不再顧及形象地扶著脖子,迫不及待地對小蓁說:

“快把我頭上那玩意兒拿下來!”

也不知道是誰做的這頭冠,重得跟秤砣似的,都快把她脖子壓斷了。

小蓁聞言頗感可惜,小心地提議:

“侯爺待會不是要來麽?您今天多美啊,侯爺沒看到太可惜了,要不您再忍一忍。”

月九齡麵無表情:“......你不幫我我可就自己來了。”到時候發型被她禍害成什麽樣就很難說了。

這邊剛將頭頂那千斤重的頭冠摘下,房頂便傳來輕微的聲響:

“叩叩,叩——”

兩短一長,是殘光的暗號,有時他擔心竹心院有訪客,怕被人撞見了,就會用這個方法來詢問。

月九齡嘴角上揚,抬手叩了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