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殘光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竹心院,在接受了武經七書全方位無縫隙的熏陶後,短短一日便踏入了四大皆空,隨時都有可能升天的階段——簡稱“生無可戀”。

他將君子箋讓顧墨玧轉交給的信完好送到月九齡手上,隨後便趴在桌子上,一副飽受摧殘的模樣。

月九齡見狀笑了笑,打開仔細看了戚霖對“萬能丹”的分析......

每多看一行,她的眸色就變得更深。

直到看完最後一個字,秀眉微蹙——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樣,與其說這是“萬能丹”,不如取名“十全大補丹”更為恰當。

這丹藥成分除了平時常用的活血化淤、促進傷口愈合的草藥外,大部分都是補藥,既有養顏美容的,也有穩護心脈和滋陰補腎的,還有幾味世間比較珍稀的藥材。

要將這麽多不同作用的藥材結合起來且藥性不衝突,製造丹藥的人確實煞費苦心,但長期服用頂多也就起到保養和延緩衰老的作用,絕沒有傳說中的服用一顆就有什麽功力大增之類的逆天功能,更不可能讓月星兒爛掉的臉“再生”。

也就是說,那位葛大夫根本不是用這顆中看不中用的丹藥讓月星兒恢複原貌,而是用了別的什麽手段,而且還欲蓋彌彰地用萬能丹做幌子。

那個葛振,究竟是什麽人?萬能丹糊弄世人,又有何用意?就為了炒出天價賺錢麽?

趴在桌上的殘光察覺周遭許久沒有動靜,便抬頭看向月九齡,隻見她皺起眉頭盯著信上的文字許久沉思不語,視線卻不曾聚焦在任何一處。

屋裏陷入了沉寂,殘光受不了這種沉默,心想任務完成了,他也該給侯爺回話了——雖然這是他好不容易跟侯爺求的放風,但也不能久留,畢竟他還差八遍武經七書沒抄呢!

思及此,他便起身打算告辭,但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開口打斷月九齡的思緒:

“還有,李鑫確實入了秋闈留在皇城準備春試,不過昨日紅鳶樓人太多了,那隻孔雀又不讓花劍繼續查探......”

月九齡發現信箋裏還有一張紙,抽出來打開,神情微微一怔,隨即笑著對憤憤不平的殘光說:“不用查了,是李鑫。”然後將手中的紙攤開舉起給他看。

殘光頓了一下,看清紙上寫的是李鑫昨日一天的行蹤,最後一個記錄是“紅鳶樓”。

他磨了磨牙,惡狠狠地對君子箋這個人做出評論,“這孔雀不僅花心,還心機深沉!”

與此同時,皇城的朝廷驛站。

“.......憑什麽不讓我們進去!”

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用盡了全力想要突破門口守著的高大護衛,然而她那點力氣於來魁梧的男人說不過杯水車薪,輕而易舉就能將其掀開。

婦人被推得連退幾步跌坐在了雪地上,身旁兩個孩子看到娘親被欺負了,嚇懵之後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霎時間,驛站門口雞飛狗跳。

婦人一邊哄著哭個不停的孩子,一邊用手撐地想要起身,但不知是一天沒進食沒力氣了還是手被凍得失去了知覺,她試了幾次都沒能從地上起來。

聽著小孩愈發鬧心的哭聲,婦人心情也跟著煩躁起來,有些自暴自棄。

這時,有人扶了她一把,婦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順著托著自己手腕的白皙手指看向來人——是個衣著講究的貌美女子,雙眸噙著溫柔的笑意,“沒事吧?”

婦人幾乎下意識挪開視線,自卑雖然在作祟,但身體卻比心思誠實——她已經借著來人的力氣從雪地上起身。

不過有些奇怪,這美貌女子雖然看起來瘦弱,但力氣卻不小,心中正疑惑時,便看到女子後麵還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察覺到好奇的視線,遠遠地衝她頷首,既禮貌又不唐突,與方才粗魯無禮的護衛截然不同。

婦人一時怔愣多看了他幾眼,發現此人五官拆開來都很出色但結合在一起卻並不出眾,而且整體給人一種莫名的不協調感,但周身氣質溫和,莫名地讓人信服......

男人對她的打量並不惱怒,反而衝她笑了笑,這反倒叫婦人有些局促,倉皇收回視線。

而方才扶了她一把的女子已經開口在問守著驛站護衛:

“官爺,這怎麽了?”

“多管閑事”四個字已經到了守衛的嘴邊,但在看清來人時轉了個頭又咽了回去,再次開口語氣平靜了許多,“青橙姑娘啊。”他早就聽聞明空會的青橙姑娘琴技高超又溫柔體貼,今日得意親眼見識,心裏有再大的火在看到她那張貌美如花的臉都燒不起來了。

“是這樣的,朝廷有規定,從今日起到春試結束之前,閑雜人等不能進入這個驛站!可這刁婦非要闖,若是出了意外,倒黴的還不是我們這些當差的!”

婦人一聽就跳腳,“什麽閑雜人等,我的夫君是舉人老爺!舉人你知道嗎?”方才因為彬彬有禮男人而難得的矜持在這一刻隨風而去。

官差聽到她這番的“威脅”,忍不住冷笑反駁:

“嗬,住在這驛站裏的誰不是‘舉人’?你說的是哪一個啊?”

入了秋闈的考生說好聽點是舉人,但那又怎樣?進不了殿試就隻是戴了個“舉人”的頭銜而已,在皇城還有沒有他們這些官差說話好使;就算走運進了殿試,如果領不到好的官職一樣白瞎。

婦人顯然沒料到這種光耀門楣的大事兒在這個看門的嘴裏竟然一文不值,氣得語塞:

“你......”

“大姐息怒。”青橙從兩人的對話裏推出個大概的來龍去脈,上前低聲勸婦人,“既然是朝廷明令禁止,那確實不好為難官爺,否則出了事咱們都擔當不起。”

青橙語氣真切,聲音溫和,很快就讓暴怒的婦人冷靜下來。

“我看你帶著孩子和細軟,是來皇城尋親的?”

婦人看了一眼被扔在雪地上打著補丁的包袱,身子一僵,卻沒有回答。

但青橙已經了然,安慰她道,“如果您的親人是住在這驛站裏麵,恐怕一時半會兒是沒法相見的,不如先找個落腳的地方,等過了春試再相認也不遲。”

婦人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可......”臨到頭又住了嘴。

青橙看出她有苦衷,但沒有急著詢問,而是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對她說:

“官爺說的沒錯,這驛站住的都是今年參加春試的貢生,離考試也沒幾日了,這會兒估計都在用功,您也不想讓您家老爺在這個時候分心吧。”

說著她又抬眸看了看已經暗了下來的天色,擔憂道:

“天黑了要起風,大姐還是趕緊找個客棧住下,別把孩子給凍著了。”

婦人這才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知何時被青年男子安撫下來,隻是臉早就凍紅了,而且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

她猶豫了一下,點頭,“多謝姑娘......”

青橙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大姐可是有難處?”

婦人終於將將自己的處境如實相告:

“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客棧的路?”

青橙聞言餘光掃過自始至終未曾開過口的男人身上,臉上笑容更甚,聲音動聽:

“大姐若是不嫌棄,不如隨我和先生一同去‘明空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