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射功夫堪稱一絕的顧老侯爺竟然曾從馬背上摔下來?

年輕一輩如太子明蔚之流,聞言不由心底嗤鼻,還說什麽老侯爺“驍勇善戰”,“戰神”不過如此嘛。

當然,顧霄率顧家軍南征北戰救萬千黎民於水火的時候,他們還沒投胎呢。

但在場大多曾與顧霄同朝為官,就算不是同僚,也聽過不少關於老侯爺的豐功偉績,其中就有他從馬上摔下來摔斷左腿的。

秦國公秦恒瞥了一眼明蔚臉上輕蔑的神情,冷聲道:

“二十年與西域諸國一戰,顧霄為主我為輔,那時朝廷可不像如今這般兵強馬壯。西域聯合突襲,我與顧霄臨危受命,傾全國之力也才湊出八萬將士,其中一半是老弱病殘。”

往前二十年,那時還沒有秦家軍,他也曾是顧家軍麾下,還是顧霄的副將,兩人一同出生入死,又一起娶了岑家姐妹,結為連襟,情感深厚。

他說這話時語氣嘲諷,但沒人敢出言打斷,因為他說的是事實,二十年前的大燕財政或許雄厚,但在兵力方麵卻日漸衰弱,直到顧霄的出現。

“西域諸國養精蓄銳多年,此戰是有備而來,我們與之鏖戰了三天四夜才守住了邊陲六城。就在雙方撤退之時,敵軍將領耍詐突然射箭,好在顧霄閃避及時,但坐騎被射中要害突然暴走,顧帥這才從馬背上摔下來。”

回憶起往事,秦恒似乎回到了年輕時,連對顧霄的稱呼都變了,因為那時他就是大燕軍的統帥,無人能敵。

在場眾人也聽得入了神,經曆過那一役的老臣們如今想起來也仍舊心有餘悸——當時西域十幾個小國聯合起來想要從大燕手裏擴張領土,勢頭迅猛很快就攻克了玉門關南下,若非顧霄帶兵苦戰,恐怕皇城都危在旦夕。

秦恒繼續道:“當時他都站不起來了,卻還是咬牙拽下一旁嚇呆了的將士自己翻身上了馬,呼應將士們乘勝追擊,他自己吊著一條腿衝鋒陷陣,雙方又大戰了兩天兩夜,這才把那幫孫子打回老家。”

明方才腹誹顧霄摔斷左腿的明蔚等人早已無地自容。

“他這條腿也錯過了醫治的好時機,從此落下病根。”

音落,秦恒歎了聲,他的眼裏有許久不見的亮光也有淚光,那是他這一生中最艱苦最難忘的歲月,可天妒英才,如今再見卻早已是天人兩隔,真是造化弄人。

月九齡下意識地去看顧墨玧,他立在一旁垂眸沉默,像一座精致的冰雕,周身寒氣繚繞,教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她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觸及皇帝同樣隱晦不明的神情,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皇帳裏響起:

“老侯爺為國為民,戎馬一生,令人敬佩。”

顧墨玧習慣了內斂,有什麽不滿與悲憤都很少通過言行表露出來,但月九齡作為他的妻子、顧霄夫婦的兒媳,雖然緣慳一麵,但早已是一家人,她自然是要為家人講句公道話的。

既然老侯爺左腿上的舊傷天下皆知,那她也不必再贅述,繼續屍檢。

月九齡:“除此以外,我還發現男……屍骨的手、腹、胸和肩骨有多處損傷,均為利器所致,從傷口來看,應該是刀、槍或箭之類常用的兵器造成的。”

這不就是常年行軍打仗之人會有的傷麽?

一時之間,眾人錯愕不已:

“這真是顧霄!”

“老侯爺怎會被埋這兒?”

“那親信果真是叛賊?”

“…...”

皇帳內因為這個顯而易見的推論引起不小的**,月九齡冷眼聽了幾句,然後出聲:

“最後請各位看這根胸骨。”

江聰算是在場對屍體有幾分了解的人,聞言看了過去,便看到她手中的那條胸骨上,約心口處有一塊拇指大小的裂口,不由問道:

“骨上有個黑色缺口,也是舊傷麽?”

月九齡搖頭,“不是。這個傷口與其他各處的傷相比較深,沒有愈合的跡象,應該是死前不久所致。而且發黑,這是毒已入骨的情況。”

秦國公一下就聽出了結論,脫口而出:

“凶器上有毒!”

眾人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月九齡不置可否地回道:

“從傷口外粗內尖的形狀推測,我想凶器應當是一支淬了毒的羽箭。箭深入骨,或許還刺中了心髒,因此毒素迅速蔓延。能夠一擊斃命,說明此乃劇毒。”

不僅有毒,而且還是非常罕見的劇毒,隻沾上一點片刻就毒發。

秦國公聞言氣憤不已:“真是卑鄙猖獗!”埋伏行刺不算,竟然還用了毒,簡直無恥至極!

江聰不由地眉頭緊鎖,問月九齡:

“若是……另一具屍骨也是這種現象,那死因就能確定了?”

“當是如此。”

“那夫人請吧。”

月九齡放下手中胸骨,來到女性屍骨旁,朗聲開口:

“誠如江少卿與秦統領所見,死者右腳有六根腳趾,脛骨發現了同樣的箭傷,右肩胛骨也有一處,共兩處。”

她在屍檢的過程中盡力地隻闡述事實,語氣客觀,是不想讓有心人以此為把柄做文章。但同時卻也讓她看起來像個冷漠無情的仵作,即便檢驗的兩副可能是她公婆的屍骨,她也沒有半點波瀾,不為之所動,教人細思恐極。

就在這時,說完“亡母”便一言不發的顧墨玧突然問:

“所以她可能遇襲時被毒箭傷了右腳行動不便,導致肩上又中了一箭。”

月九齡一怔,如實回道,“也有可能是肩上先中了箭落地,然後再被射中右腳。”

音落,皇帳再次凝重沉寂下來。

月九齡靜靜地看著他,所有人都在看著顧墨玧,畢竟這極有可能就是他幼時失去的雙親屍骨,在場沒人比他更有發言權了。

但過了許久,他都沒有再開口。

於是月九齡了然,上前一步:

“啟稟陛下、諸位大人,臣婦的驗查結束了。”

雖然世間的結果大受震撼,但也有人不依不饒,發出質疑:

“那這究竟是不是……”

秦國公冷哼一聲,徑直打斷,“縱然過去十五年,可就連營中參軍年頭最長的老兵,身上都不可能會有這麽多……傷,普天之下,除了顧霄,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話已至此,這兩具白骨的身份基本確定,就是顧霄及其夫人岑芮的骸骨。

皇帝坐在虎皮椅上,燭火照得他有了歲月痕跡的麵容更加滄桑幾分,他緩慢開口:

“十五年前,顧帥回皇城途中突遭襲擊身亡,朕聞之悲痛不已,聽顧帥親信口述遇襲經過,不疑有他,竟連骸骨都未能找回,便為顧帥夫妻立下衣冠塚,以表敬念。”

當初大燕江山能打下來,少不了顧家軍的支持,人不能忘本。

明晟像是感慨萬千,語氣沉痛:

“不料十五年後,顧帥及夫人的屍骨竟出現在獵場,當日朕不曾懷疑那親信竟是包藏禍心,幹出殘害國之忠良這種不仁不義之事,朕心甚寒呐……”

明蔚這會兒倒是會賣乖,“父皇當時沉浸在痛失將才的悲傷中,一時不察也是情理之中,都怪那賊人狡猾多端,其罪必誅。”

但並也沒有得到明晟一個好臉色,畢竟他之前各種沒有事實依據的質疑的發言也很叫人心寒。

皇帝重重地歎了口氣,惹得群臣下跪聽訓。

“這就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啊。如今朕當著顧侯及眾人的麵下旨,傳朕旨意,著大理寺即刻起重查顧霄遇襲一案,務必徹查到底,無論如何都要真相大白,絕不姑息!”

大理寺卿江聰出列,鄭重領命:

“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