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兵敗,南蠻叛變,與外敵裏應外合重創我軍,四殿下身負重傷,被手下拚死救回,生死未卜……
一連串的噩耗傳回大燕皇城,引起朝廷上下一片嘩然——
南蠻竟敢公然違背兩國誓約反咬大燕一口,實在令人震驚,也實在是卑鄙無恥!
我軍損失慘重,南蠻倒戈他國一同進犯大燕,勢頭迅猛,若不早日采取措施,邊境恐將淪陷!
西南軍如今群龍無首,該派哪位將軍領兵前去迎戰?
……
諸如以上種種問題均在朝堂上引起熱議,但沒人提及那位受了重傷的四皇子。
此時此刻,在皇帝咯出了一口血,正清宮總算有片刻安寧。
他前幾日才強調要明霆必定拿下這場勝利,結果這麽快就被打臉,能不急火攻心麽?
明晟漱了口後,那張短短半月裏衰馳下來的臉更顯蒼老慘白,隻有眉間無比陰鷙,將他所剩無幾的柔和祛散,唯有暴戾憤怒。
張欽暗暗觀察了皇帝的神情,見他鐵青著臉,想著自己如今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底氣足了些,便出列開口:
“依臣之見,當務之急還是應當盡早派大將前往鎮壓,以安撫人心。”
音落,便立即有人附和:
“張大人所言不錯,南蠻及眾國雖勉強能湊出四五萬人,但畢竟是一盤散沙,若正麵交鋒,他們必定討不到半點好處,我大燕也可趁此機會收服這些不識好歹的叛徒!”
此話說得振振有詞,皇帝卻依舊麵色如晦,其他人拿不準,便不也不敢吭聲。
另一邊的江國公卻不以為然,給張欽和他的狗腿子澆了一盆冷水:
“現在說什麽收服還為時尚早,朝廷該派哪位將領出兵才是關鍵。”
果然,此言一出,皇帝眉頭擰了起來,像是在思索他的問題。
張欽咬了咬後槽牙,但還不忘想在皇帝跟前表現,便提議:
“秦家軍曾在西南邊境駐紮五年,比其他將士熟悉南蠻的情況,臣認為秦家軍是首選。”
如今身為秦家軍統帥的秦琰在武官隊列之首,聞言不由皺眉。
見其他人議論紛紛,讚同秦家軍前往西南的聲音占了大多數。
江國公冷靜道:“張大人可別忘了,秦國公已經隱退,而且秦家軍也已退出西南近十年,十年足以改天換日,談何熟悉?”
是啊,皇上已經應允了秦國公卸任秦家軍統領,怎能出爾反爾讓他回朝帶病呢?
張欽被噎得漲紅了臉,卻仍舊嘴硬辯道:
“如今邊境緊急,秦國公向來憂國憂民,在家國百姓麵前,告老這種小事自然可以推後再議,重新領兵。”
一向最能隱忍的秦琰聽到張欽這番言論,竟有種上前揪起他衣領暴打一頓的衝動,若不是在正清宮,他估計已經動手了。
他正要開口反駁,但江國公沒給他插嘴的機會,冷笑著搶了先:
“秦國公是以身體有恙告的老,張大人認為隱退與複出是兒戲麽?想不作數就不作數?”
秦恒辭官前後還沒有一個月,若是朝廷重新啟用,那將聖旨置於何地?
日後若是有人以此效仿——不高興了就用辭官來做要挾,之後朝廷缺人手了就給哄回來,那朝堂會變成什麽?小孩子過家家麽?
張欽看著皇帝臉由青變黑,也知道此計不可行,然而頭回統領百官的滋味太好了,偏偏這江起峰要與他作對,他怎麽能忍?
“那依江國公的意思,該派誰去打這一仗呢?安國侯麽?”
於是他幹脆破罐子破摔,口不擇言。
提到顧墨玧,皇帝終於按捺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龍案:
“夠了!”
底下便頓時跪倒一片,誠惶誠恐地請“陛下息怒”。
秦琰如今身在其中,看著這些人錦衣玉食地站在這裏耍嘴皮子,頓時有些明白父親與顧墨玧以前的感受了。
他忽然覺得這朝堂太可笑了,還不如上陣殺敵來得實際,於是上前一步。
“陛下,臣父年老體弱,能力恐不如前,還望陛下與諸位大人看在臣父為大燕打了大半輩子仗,負傷累累的份上,讓他老人家告老頤養天年。”
眾人聽他說起秦國公的身子狀況,也啞口無言了,誰還能再開口讓一個滿身傷痕病重老人帶兵出征呢?
明晟一聽便也知道秦國公是絕對不願再領兵的,或許他早該知道,在爆出顧霄為自己默許被暗殺的時候。
秦琰跪下,鄭重道:“臣願代父出征,秦家軍定全力以赴,死而後已!”
“這……”
眾人錯愕,看著腰板挺直的年輕將帥,麵麵相覷。
雖說出戰的也是秦家軍,可秦琰到底沒有領兵的經驗,連在西南待了三年的明霆都吃了這麽大的虧,若這次不能給予南蠻等小國致命一擊,那大燕豈不顏麵無存?
眾臣雖然確實對誰能領兵應戰一事為難,但也不能拿大燕邊境開玩笑啊,秦琰確實勇氣可嘉,可他們不能冒這個險。
於是便有老好人出來相勸:
“秦統領所言有理,但也不必如此著急,帶兵打仗可不是小事,還需從長計議。”
皇帝也開口,“朕既然許了秦國公告老養病,便不會收回成命,秦愛卿的忠心朕已明白,你先起身。”
秦琰心底冷笑了聲,在眾人勸阻中起身,麵無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於是朝堂之上,又開始新一輪的爭吵。
*
安國侯府,庭軒苑書房。
月九齡聽著探子帶來的消息,偏頭問正在看西南與南蠻交界的邊境地圖,“侯爺有何感想?”
“沒有。”顧墨玧抬眸,認真地回道。
其實張欽說的不錯,舉國上下,熟悉西南情況又有帶兵經驗的將帥,隻有顧墨玧了。
所有人心知肚明,卻又不敢提——這種感覺仿佛顧墨玧真的是那掌管生死的“活閻王”,既令人敬畏,又離不開他的庇佑。
而“活閻王”並不像人們認知裏那樣凶神惡煞,反而十分謙遜善良。
月九齡忍不住笑了笑,看他不假思索地在地圖上標出敵軍埋伏的地點,心念一轉:
“不如,我們先去西南?”
顧墨玧筆下一頓,抬眸看向月九齡,對上她熠熠的桃花眸,眼角也不自覺地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