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隨著軍報附帶而來的,顧大帥的家書。

殘光聞言,嘴張了大半天都沒合上——大帥如今竟然也會“夾帶私貨”了?

而且,大隊人馬不是才剛從駐地離開兩日麽?

大帥什麽時候這麽粘人了?

不對,不是粘人,是粘夫人。

月九齡的目光觸及信箋上龍飛鳳舞的字體後便沒挪開,自然沒注意到殘光與小蓁對視時眼裏的揶揄,兀自地拆開信封,展開信紙,內容一目了然——念齡,切切。

加上落款的“墨”,一共五個字,居於信紙中央,實在單薄。

但捏著信紙的手卻輕輕顫抖了起來,仿佛承受不住這一紙家書的重量。

一旁的殘光與小蓁見夫人盯著這五個字看了許久,心裏也不是滋味——大帥與夫人本就情深,雖然才分離了兩日,但這會兒睹物思人,思念泛濫也是情有可原。

正打算出聲安慰她幾句,抬起眼看去,結果怔住——夫人她臉紅了!

殘光驚恐地扭頭與小蓁對視,睜得老大的眼睛分明是在咆哮——咱們夫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麵對葛振那種喪心病狂的瘋子都能鎮定自若,這會兒竟然因為大帥寫的四個字就棄甲丟盔,這……合理嗎?

小蓁到底跟著月九齡的時日比殘光長,她很快反應過來,衝他翻了個白眼——你這種不解風情的愣頭青懂什麽?

殘光忿忿瞪了回去——他怎麽就不懂了?不就是情話嘛。

月九齡確實因為那四個字心跳加速,連帶著血液流速加快,麵部發熱。

明明再尋常不過的四個字,組合到一起,她卻莫名地從那一筆一畫裏,感受到了顧墨玧執筆時的心境。

這人可是越來越會了,隔著半天的路途,也能用四個字就能將她撩得臉紅心跳。

月九齡揚著嘴角將信紙疊好重新放入信箋裏,抬眸時對上殘光與小蓁頗有深意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顧左右而言其他:

“大帥應該也收到了慕容賦要隨軍出征的消息,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一提起戰事,殘光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小腦袋瓜轉得飛快,“夫人的意思是,慕容賦可能耍詐?”

月九齡這會兒已經恢複冷靜,沉思了一會兒,對慕容賦此舉做出了一些猜測:

“國君慕容徵年少時忍辱負重,回國之後又蟄伏了十幾年,暗地裏與他國暗度陳倉,無非就是對當年在大燕質子時心懷芥蒂,你覺得他籌謀多年,會就此功虧一簣麽?”

殘光醍醐灌頂——先前南蠻連占了大燕七座城池,還沒捂熱又一一被大燕收複——那個老謀深算的林國師就沒有算到大燕會派大帥過來?

如果早有預料,那麽肯定也能料到了會有今日的境地,不可能無動於衷,一定會采取相對的措施的!

“我這就讓傳令兵回去記得提醒落影大哥!”

說著他便急忙告退,去找送完軍報和家信要回去的傳令兵。

月九齡心想顧墨玧應當也能根據慕容賦的動作想到這一點,但多提醒一句總歸不會錯,因此也沒有阻攔殘光。

目的達到,她將顧大帥的家書收好,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出聲問:

“葉嬤嬤可有來信?”

小蓁神色一滯,隨即很快恢複,回道:

“皇城侯……府上一切都好,夫人不用擔心。”

葉碧雲沒有跟著他們來西南,一來是因為身子不宜舟車勞頓,二來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顧府也需要有人打理,她便留在了皇城。

臨走前,她還是將藏了十六年的秘密告訴了小蓁。

小蓁震驚之餘並未質問過半句,隻是對葉碧雲有些冷淡,這也情有可原。

任誰知道自己的親娘明明在身邊,卻眼睜睜地看自己像個孤兒活了十六年,心裏都不好受。

她不是不懂事理的孩子,知道這一切都是形勢所迫,可是心裏那道坎沒法輕易就邁過去,接受現實也需要些時間。

月九齡看著她垂眸斂目的模樣,便知道她還沒能完全原諒葉碧雲,她也沒想勸,隻是小蓁得知真相後,就啟程到西南,又一直在趕路,到了也有許多瑣事耽擱了,她們還未坐下來就此事好好談談。

此時帳裏也沒別人,月九齡讓她別拘謹,坐下說話。

“若月府沒倒,我定是要替你拿回該有的身份與地位,可如今月府沾上關係沒什麽好處。”

在這個權勢至上的時代,出身地位,有時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

然而這伶俐的小丫頭卻搖了搖頭,“小蓁隻想跟著夫人身邊侍奉左右。”

她自幼在月府長大,親眼見證了月府上下連月九齡一個名義上的嫡女都能受到如此苛待,因而比旁人更不在意這些身份名頭。

月九齡將她當親妹妹看待,見她如此懂事,心中一軟,忍不住說:

“你本可以當首輔之女的,雖不是嫡女,好歹也有個千金小姐的身份,至少不必伺候人。”

小蓁眼裏噙著真誠的淚水,“夫人言重了,小蓁自幼與夫人一同長起,雖名義上是主仆,但卻情同家人。夫人也從未曾將小蓁當作下人看待,小蓁很是感激,也想一直跟在夫人身邊。”

她沒有正經讀書識字,這番話雖不夠動聽,卻是她發自肺腑之言,無論是之前膽小懦弱的“月九齡”,還是如今名揚天下的“月九齡”,待她都是極好的,她覺得這比做什麽首輔千金要好多了。

月九齡見她可憐兮兮,唯恐自己不要她的模樣,不由笑著安慰她道:

“別緊張,我就是看你與殘光情投意合,想著你也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

小蓁臉蛋還掛著未幹的淚痕,聽到那些令人臉紅的字眼,忙著出聲否認:

“沒有的事!”

說完之後對上月九齡似笑非笑的神情,才支支吾吾地解釋:

“我,我才沒有喜歡他,是他整天捉弄我,我實在忍無可忍才搭理他的。”

月九齡狀似恍然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

“也是,你們雖同歲,但男子十六歲還是有些年輕了,等上三五年也耽誤你了,還是找個大幾歲的,穩重也會疼人,你看落影如何?”

一聽夫人要給自己與落影拉紅線,小蓁急得臉都漲紅了,著急地想要讓夫人打消這個念頭:

“不行!我,落影統領才貌出眾,文武雙全,我配不上的。”

“哦,”月九齡想了想,“不喜歡冷冰冰的,那花劍……”

小蓁看夫人今日不知怎的,像是鐵了心要給自己婚配,大有將大帥身邊四大統領都問個遍的意思,忙阻止道:

“哎呀,夫人,我不想嫁人!我就是想留在您身邊!”

月九齡看她急得滿臉通紅,卻還是忍著笑,繼續使壞:

“如果你與落影他們其中一個成親,也是能在我身邊的啊。”

小蓁被噎住了,看著月九齡認真的神情,急得都語無倫次了:

“我,我還小呢!不著急,您就再留我幾年吧!”

月九齡見她都快要坐不住了,這才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發燙的臉頰:

“逗你的,你若想等過幾年,那就過幾年吧,我不會逼你的,成親當然是要跟喜歡的人。”

既然不想離開,那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