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九齡在睜眼之前意識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她一向謹慎。

尤其是在五感逐漸能感受到外界的聲響時,她沒有立馬“醒過來”,而是控製著又輕又綿長的呼吸不變,用除了視覺以外的感官感受著周遭的情況。

不過從有了感知到睜眼也隻是片刻的功夫——她現在急需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昏迷了多久?所以在察覺到沒有危險的時候,便“醒了過來”。

睜眼第一個看見的人是林熙之,她便心中有數。

那日林熙之逼迫她與符沁的屍體共情,她在感同身受母親生產的巨大疼痛衝擊下強行五感近乎失去知覺,不得不強行斷開共情,緊接著耳鳴、頭疼、七竅流血隨之而來……

她兩眼一黑,隻來得及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說了句,“放他們走。”然後便無知無覺了。

如今看來,那之後她就被林熙之和慕容賦帶走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放過小蓁幾個?不知道顧墨玧得知她不見了會不會焦急難過?不知……

月九齡雜亂的思緒被打斷,林熙之重複了一遍她方才的話,“墨梅?”見她聞言渙散的瞳孔有了焦點,便對身後隨從下令,“來人,去請宮裏的畫師畫一幅來!”

說完也不給她否認的機會,便讓侍女上前,給她喂水,溫暖的水流順著幹涸的喉管而下,總算沒有那麽燒得慌了,月九齡忍不住喝了好幾杯。

直到喝夠了,她動了動無力的手,侍女才作罷,退下。

緩過勁兒來的月九齡才想,也是,這世上就那麽一株墨梅,此處怎麽會有?

沒等她惆悵上心頭,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林國師大概沒見過真正的墨梅吧,天底下就那麽一株,在下有幸見過一次,真是堪比國色天香。”

月九齡難以置信:“君…..君子箋?”

一身緋色勁裝的絕美男子緩緩走近,狹長的鳳眼不再狡黠,雖仍舊噙著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君子箋怎麽會在這?

就算是學富五車的林熙之,也從未聽說過有墨色梅花,但君子箋沒理由拿這個來消遣他,而月九齡也不像是隨口一說。

於是缺席了月九齡人生十六年的林國師聞言,也不管有多不切實際,他也想討女兒歡心,“在哪?齡兒若是想要,我這就去……”

沒等月九齡開口,君子箋嗤笑一聲搶了先:

“安國侯府,哦,現在應該是皇城顧府。”

提及顧墨玧,林熙之怔了怔,很快便將墨梅與他聯係起來——想到月九齡是在暗示想回到顧墨玧身邊,喜悅與慈愛瞬間消失殆盡,仿佛又變回了那個逼著她給屍體號脈的偏執男人。

君子箋沒給他拉臉發作的時間,這會兒站直了身子收起手中鐵扇,微微向**的月九齡頷首,打了個久違的招呼:

“夫人這一睡可睡得夠久的,若非戚霖從皇城趕來,你還想繼續睡下去麽?”

月九齡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從皇城到西南,腳程半個月左右,所以她,已經昏迷了半個月麽?

她神色複雜地抬眸,看著這個說著玩笑話卻不再是開玩笑的妖孽男人——自她與顧墨玧大婚後,君子箋便無影無蹤,偶爾會有消息傳來,但也隻是雞毛蒜皮,沒人知道他身在何處,正在做什麽?

月九齡沒想到這次遇險,他的反應倒快,否則也不會出現在這裏,而且竟然能與林熙之相安無事地共處一室?

戚霖,他也來了麽?

說曹操,曹操到。

“夫人。”戚霖裹著厚衣進門,因為走得急了呼吸急促,但臉色卻煞白,看上去跑這一趟受了不少罪。

月九齡昏迷多日初醒,腦子雖然清晰,但全身乏力,隻能靠在床頭衝他頷首回應。

戚霖昨日次抵達南蠻,若是往日不至於走半個月,隻是他身子本就不大好,是一邊紮著針一邊趕過來的。

而大燕與南蠻這半個月裏戰事從未停歇,如今兩國邊境交界查得十分嚴厲。

那日戚霖想要越過邊境時碰到了熟人,巡營的將領恰好的是秦琰,於是露了個臉,這才沒有多被盤問。

然而當時戚霖也不知道君子箋火急火燎讓自己來南蠻所為何事,還以為他在南蠻被人下了蠱,出了南蠻就會毒發身亡呢。

等來到之後,才發現原來是月九齡被林熙之擄走帶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而且還昏迷不醒了。

若是早點得知,他也能想辦法給秦琰傳遞點消息,至少,告訴顧大帥夫人還活著,邊境也不至於天天開戰。

不過後來他被告知,這一路上護送他到南蠻都是林熙之的人,一旦他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恐怕就會立即被滅口。

如今想來還真是心有餘悸,他差點就在不知不覺中喪命了。

月九齡任由戚霖為自己把脈,心思卻轉得飛快——雖然這些人同在一個屋簷下,但卻不是一條心。

從對她的稱謂便可看出,君子箋與戚霖仍舊喊她“夫人”,而侍女卻喊她“少主”,林熙之更是將她當作未出閣的女兒看待,半點不願提起顧墨玧……

顧墨玧,他,還好嗎?自己不在的這半個月裏,他是怎麽過的?

戚霖的咳嗽聲打斷了月九齡飄遠的思緒,隻見他神色凝重:

“夫人之前因氣血逆行而昏迷,昨夜我用針試圖引導緩解,看來有了成效,因而清醒了過來,不過氣血仍舊凝滯,恐……”

說著又忍不住咳了起來,君子箋替他倒了杯水,然後他才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補充完整,“恐是體內‘妄心’之毒作祟。”

對此,君子箋率先開口提出疑問:

“不是說那玩意兒在她體內十六年都未曾發作,怎麽好端端地會毒發?”

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月九齡心想,桃花眸閃過一絲嘲諷,卻沒開口。

她不說,戚霖卻開口替她做了解釋:

“之前確實無礙,這次毒發,應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而且是同源的刺激。”

“同源?”君子箋忍不住發問,“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