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賈天玄
魔塔的四層與先前那三層的構造不同,隔出兩間屋子,徒留下樓梯和一條走廊。屋子繪有符咒的機關門上,一邊寫了“鏡”字,一邊寫了“蜈”字。我想,那“鏡”字便代表了左護法鏡妖,而相對的,那右護法或許是隻蜈蚣精。真是……惡心。
繼續往上,便是魔塔的頂層。這一層的布置十分繁複。出了樓梯口,便是一扇石門,石門兩邊站了門衛,是兩隻金眼豹子精,擁有人類的身形和豹子的皮毛。他們見是鏡妖,什麽也沒有問,同時扭動起手邊的圓形石塊,隨即,石門便升起打開。門內是一條狹窄的走廊,看似空空如也,但從地板上的縫隙和牆麵上的小孔來看,我猜測這裏殺機四伏,遍布機關。
“跟我走,一步都不能踏錯。”
鏡妖這樣說,看來我的猜測沒有錯。她開始一步一步極快地踩在地板上,我尚且沒看出她循的路數,隻知是相當複雜,幸而跟廉不愁學習那會兒偷偷吞食的不忘丹,讓我能將她的每一步都記得清清楚楚。走過一段半彎形的回廊,又是一道高大的門出現在麵前,木質的框,糊了紙,門欞雕成一幅圖,巴蛇吞象。我不知道這圖的意思,隻是還不及細想,門便無人自開。鏡妖走在前麵,絲毫沒有猶豫便跨了進去,我也沒本事逃走,隻得乖乖跟上。
這是一個大殿,進深甚厚,昏暗異常,中央一條大道直通一個高台寶座,兩邊布置著些紫色的空蒲團,以臥倒的石獅一一間隔,我不敢過多地東張西望,隻直直的將視線放在正前方。高台之上,一人穩坐寶座,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一直盯著我,自我踏入這魔塔便已開始渾身不自在。高台兩邊是兩座一人多高的丹爐,雕著龍鳳的,卻因是青黑色,倒沒有了本該有的神聖莊嚴,倒有一股子邪氣平白生出來。爐火此時正燃得極旺,而高台上那人的臉,也在這火光的映照下清晰起來。那是怎樣一張精瘦無肉的臉,溝壑叢生,好似枯槁的樹皮,凹陷的眼窩內,一對三白眼帶著凜冽的寒光,是仿若實質的怨毒,鐵鉤一般的鼻子更是增添了他臉上殘忍的氣息,還有自光禿禿的頭頂延伸到眼下的暗紅□□狀疤痕,猙獰可怖令人生畏。
一點也不好惹的樣子……
他還是端坐於寶座之上,半分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上下打量我,似乎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便能將我看透。我心中惴惴,低下頭,不願與他有任何視線的碰撞,一者他眼神銳利恐怖,二者,我不希望有任何信息從我這雙並不多會掩飾的眼睛裏泄露。
“這就是你說的人,叫什麽?”高台上的人首先開口,聲音渾厚,中氣十足,與他那張頹毒的臉無法匹配。
“回首領,此人姓楚名盼娘,鏡陣之中,屬下聽常問夏與她言語親昵,想必是有不尋常的關係。”
“不尋常的關係?”首領的話語裏嘲諷之意顯而易見:“我還當那蝶妖是如何專情。怎樣,蝶妖真能為她孤身赴險?”
什麽意思?他說的專情,是專的那個常念雪麽?
“這……”鏡妖居然結巴猶豫起來了!難道她覺得常問夏和我不過是逢場作戲壓根兒沒什麽真感情?
“這恐怕還需問她本人。”鏡妖看向我,好一個順水推舟。
上麵那位領主從來沒有把目光從我身上挪開過,此刻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默地等我回話。
幸而這問題先前便有了考慮。我雖信任常問夏,但此刻若說什麽我倆情比金堅的話,無疑是讓他們抓住了把柄,常問夏殺過來,還真當我是個萬能的人質了。可若說我跟她是萍水相逢隨便處處沒多大交情,回頭這一看便知心狠手辣的首領見我沒多少用處把我一刀殺了,倒也算好的,可要是鬧不愉快了隨手往下麵兩層塔一丟跟那可憐的孩子似的被活活肢解了,我這輩子加下輩子都不能抬頭做人了吧。
所以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把話說滿了,裝傻最好。於是乎,我半真半假摻了幾許懼怕道:“我和她認識三年,感情還算親厚,可要問她會不會為我生為我死,我心裏也沒底。”
首領眯起眼,冷光乍現,忽而又平複下來,給我下了判決書:“還有七日,她若毀約,我便……”他也不說下去,叫我自行想象?我心裏隻有兩個字,撕票,而且是撕得十分慘烈。
“敢……敢問首領,如若常問夏被你擒住,你可會放過我?”雖然這話說得極其不厚道,但我就是要讓這首領認為我不厚道,認為我分分鍾可以背叛常問夏,認為我不是非她不可,且或許她也不是非我不可。
“是生是死,就看你怎麽做。”首領說著,竟吐出開叉的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他話中有深意,也不點透,轉而對鏡妖道:“左護法,帶她去養魔陣,但是,別弄死了。”
養魔陣?什麽地方?!
“首領,屬下早前已用濁氣將她身上的真元力打亂,進了養魔陣恐怕無法保全……”
那首領又看我一眼,頗是不屑一顧:“憑她的修為,就是恢複了,在養魔陣裏也翻不出天來。”
“屬下明白。”鏡妖說完,便將我帶了下去。我心中忐忑,即使將要恢複功力,但那據說是不會弄死我的養魔陣帶來的未知恐懼也足夠讓我心情抑鬱。
拾階而下,方才那孩子早沒了人形,成了一堆怨氣鑄就的碎肉殘骸,為妖陣提供純粹的邪惡能量。這樣的魔窟,一日不剿,天下便一日不得太平。我憤懣,又害怕,敵眾我寡,如若常問夏當真孤身前來,必定又是一場苦戰。可如若她帶上援軍,那我和她的情義又算什麽……我不敢多想,隻努力說服自己,不管她如何選擇,都是慎重思量的結果,我不應對這份承諾過天長地久的感情產生質疑。
出了魔塔,鏡妖並沒有第一時間幫我恢複功力,而是拽著我的胳膊飛往了山下的深潭。那是一潭烏黑烏黑的死水,深不可測,且沒有生命的跡象,水麵上方,浮著一層灰色的毒霧,給人的感覺很不好。而水潭邊上伏著一些動物的屍骨,黑色,劇毒入髓所致。
“這裏就是養魔陣?”我問鏡妖,起碼在此刻,我覺得她不會拒絕回答我的問題。
“在潭底。”她答得簡明扼要。
“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很危險麽?你真的能保證我的安全?”養魔陣這名字十分籠統,普天下間叫養魔陣的陣法千奇百怪,規模大小更是差異極具。
“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艸。
“隻能保證你不死。”這大喘氣兒!
“不對,隻是不死麽?!”我這到底是要去受多大的罪?
鏡妖見我情緒激動,卻是冷漠淡定,拿出一塊圓圓亮亮的鏡子,給我道:“你將這塊護心鏡戴在身上,生命垂危之際,我便能有感應,將你從魔陣帶出來。”
“那我要在這裏呆多久?”
“要麽快死了,要麽蝶妖來,要麽……蝶妖不來了。”
“……”
“好了,我帶你下去。”
“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不怕死地問,反正都這會兒了,況且那首領說我不能死,至少是目前,那這鏡妖也不能拿我如何。
鏡妖皺起眉,雖然在她那張黑色的臉上並不那麽清晰了然:“說。”
“你們首領到底是……方才那情況你也見了,我根本沒有機會問。”
“告訴你也無妨。首領是修為高深的黑蛇妖,在人界化名賈天玄。”鏡妖見我一臉震驚,又補一刀:“他和蝶妖的恩怨,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我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在常問夏口中一度出現的名字,害死常念雪的罪魁禍首。一陣無力感席卷全身,我反感常問夏和常念雪之間的一切恩恩怨怨,因此自從與她在一起,我便不曾主動打聽她之前的情史。兩人心照不宣,將過去放在一邊,將目光放在將來,但有些事情,一日沒有一個了結,便埋下一日的禍患。而今,仇人上門,你死我亡,總歸是到了了斷的時候。我還記得當年那場大戰,兩敗俱傷,便是說明蛇妖和常問夏實力相當,而經過這許許多多年光陰的洗禮,兩人又將迎來怎樣一番較量?但無論如何,我定會與常問夏同生共死。
作者有話要說:元旦不指望了,過年前能完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