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珩心想:“你要問我什麽,自然不會瞞你,又何必動蠻?”當下答道:“不可正是從佟家莊來的,老前輩想必為了孫老爺子被害之事,聞訊趕來的?”

孫大娘獰厲的道:“你是佟家莊的人?”

趙南珩方才吃過苦頭,瞧她要作勢抓來,趕忙道:“小可隻是在佟家莊做工的,今天早晨,小可第一個發現孫老爺子遇害……”

孫大娘冷厲目光上下一瞧,叱道:“小子,你敢在我老婆子麵前胡說,想是不要命了,別說你一身內功,不是做工的人,就是這身打扮,也是不像?”

趙南珩道:“小可峨嵋門下,至於這身衣服,還是雲兄剛才替小可買的,老前輩……”

孫大娘道:“我不管你峨嵋少林,快說下去!”

趙南珩從自己被八方鏢局中途解雇,到佟家莊做工,今天早晨,發現莊外死屍之事,簡扼說了一遍。

孫大娘沉思著道:“血影掌,除了商綏,決無別人,隻是他最多也不過四十出頭的人!”

說到這裏,忽然抬頭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趙南珩道:“小可說的,句句是實。”

孫大娘又道:“你如果再遇上佟家莊那個老莊主,也許他已經不是老莊主模樣,他的聲音,你是不是還聽得出來?”

趙南珩聽得好生奇怪,佟家莊老莊主又不是妖怪,怎會變成另一個人?一麵卻點點頭道:“老莊主的聲音,小可聽得出來。”

孫大娘點頭道:“好,那麽,你跟我老婆子上鼠狼湖山去!”

趙南珩在這半日工夫,江湖上的事兒,已經知道得不少,聞言不由吃驚道:“老前輩要上鼠狼湖山去找東怪?”

孫大娘厲笑道:“不錯,商綬縱然變易容貌,但變不了聲音,何況‘血影掌’是他家傳的獨門武功,武林中隻此一家,你隨我前去,毋須害怕。”

趙南珩這才知道東怪叫做商緩,一麵卻為難的道:“老前輩,小可另有……”

孫大娘不待他說完,截著道:“不用多說,目前聽過佟家老莊主說話的聲音的,隻你一個,老婆子言出如山,要你同去,你就有天大的事,也得放下來跟著我走,我決不要你白跑。”

趙南珩道:“這個……”

孫大娘厲聲道:“老婆子好言相商,你莫要不識抬舉!”

趙南珩抗聲道:“老前輩要找東怪,小可也急於去找西妖,各人有各人之事,你豈能相強?”

孫大娘冷哼道:“憑你這點微末之技,也想去找西妖?”

她身形絲毫不動,探手之間,又已一把扣住趙南珩手腕,道:“小子,你就是要找玉皇大帝,也非等老婆子辦完正事再說!”

趙南珩心頭甚是氣惱,暗想:“武林中人,怎麽都是毫不講理的?”心念轉動,立即手腕一反,企圖掙脫她的手爪。

兩天前,柴房中那個瘦小老人,切了趙南珩腕脈,曾說他體內真力,少說也有三十年功候,隻是“百匯穴”閉塞不通,無從發揮,甚感驚詫。當時連趙南珩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此事後文另有交代。

不過他自幼練習峨嵋派正宗內功,後來又經少林方丈百愚上人授以“達摩易筋真經”,雖然功候尚淺,還不到自己衝開穴道的境界,但此時心頭一急,反腕一掙之下,卻也行氣如珠,運勁若鋼。

孫大娘抓住他手腕,經他這一掙,還幾乎被他掙脫,心中暗暗吃驚,心想:“這小子功夫還真不錯!”

冷嘿一聲,左手突然加勁,右腕始處,迅疾拂上趙南珩肩頭。

這一下,孫大娘便的正是她獨門“拂脈截經手法”,趙南珩一來功力和她相差太遠,二來右手被對方牢牢扣住,來不及化解,也不知如何化解才好?但覺半身一麻,手少陽三焦經,立被孫大娘製在,再也動彈不得。

要知他前天初遇瘦小老人之時,曾被點上“靈台”“鳳眼”

兩穴,自己絲毫不覺有異。那是因為瘦小老人不知道趙南珩體內會有數十年內功火候,他隔空虛點,出手極輕,體內其氣,還可自生抗力。這會孫大娘抓住他手腕,差點被他掙脫,發覺趙南珩武功不弱,出手自然加重。

何況拂脈截經手法和點穴不同;點穴隻不過是製在某一穴道,拂脈截經卻是挑閉整條經脈,趙南市體內縱有數十年內功火候,也無濟於來了,閑言表過。

卻說孫大娘一拂出手,馬瞼上得意的笑了笑,道:“小子,你替我安靜點吧,隻要老婆子辦完正事,會有你好處的!”

說著,一把扶起趙南珩,朝店外走去!

趙南珩經脈受製,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孫大娘的話,卻聽得甚是清楚,眼睜睜任由她挾在脅下,衝出客店,往大街上疾行而去。

此時雖在大白天裏,但孫大娘身法奇快,健步如飛,許多路人,最多也不過覺得眼前人影一晃,除了隻當自己眼花,誰能瞧得清楚她的影子?

眨眼工夫,便已出了城門。

趙南珩隻覺孫大娘一路朝東疾奔,因為她實在走得太快了,除了嘶嘶風聲,打耳邊擦過,連路邊景色,都無法瞧得清楚。

趙南珩唯一可以感覺到的,孫大娘隻是抄著小路,有時根本就沒循路徑,隻在山林曠野上,像一頭野馬似的奔馳。

快接近傍晚了,孫大娘八寸金蓮,還是足不點地,馬不停蹄的急奔,這半天工夫,怕不已跑出百裏之外了?

天色愈來愈黑,陰暗的蒼穹,沉重地壓在群山峰頭,夜幕低垂。

孫大娘腳下總算緩了下來,昏暗之中,她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向四下略一打量,舉步朝一處山助走去。

原來這荒僻的山拗間,正有一座小廟,依山而築,此時黑漆漆的不見一絲燈光,敢情久無人住?

趙南珩被孫大娘挾在肋下,漸漸走近廟前!

隻見兩扇廟門,早已破損不堪,小天井中草長過膝,瓦礫成堆,簷下蛛網密結,石階上也生滿了厚重的青苔。

孫大娘可不管這些,邁開大步,踏著瓦礫,走上大殿,放下趙南珩,伸手一拍,解了他受製經脈。

同時右手又迅速在趙南珩右膝佛了一下,一麵尖聲道:“小子,咱們今晚就在這裏過夜,老婆子要出去弄點吃的東西來,你乖乖坐著,好在上身經穴已解,以你的武功,也不怕有野獸侵入,隻要別妄想逃走就好!”

說到最後一句話,人已轉身出去,一閃而逝!

趙南珩目送孫大娘身形消失,知她業已走遠,雙手試一活動,果然穴道已解,這就一下站了起來。

哪知道他坐著倒也並不覺得什麽,這一站,不但身子並沒站起,同時隻覺雙腿酸軟如廢,絲毫用不上力!

心中暗想:是了,她方才說過“上身經穴巴解”,敢情她怕自己逃走,才製住自己腿上脈穴。

當下隻好坐著不動,同時也因這半天來,自己一直被孫大娘挾在脅下跑路,此刻上身經脈已解,正好趁機休息。

心中想著,索性閉上眼睛,養神調息。

半輪新月,緩緩從殘破的椽瓦之間,照上大殿。

荒山破廟,倍增淒清,屋角裏塵封土積,一陣陣陰暗潮濕的氣味,撲鼻而來,正當此時。

忽聽一絲極其輕微的聲息,飄落簷下!

趙南珩隻當孫大娘回來了,他心中對她有很大的反感,是以依然枯坐如故,並沒理會。

但在這一瞬之間,鼻孔中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有人帶著輕微喘息,壓低聲音叫道:“趙兄弟,你……怎麽了”

那是雲玖的聲音!

趙南珩心頭一喜,急忙睜開眼來,應道:“是雲兄……”

站在麵前的不是雲玖是誰?黑暗之中,隻見他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瞧著自己,胸頭還在起伏不停。

敢情他一路尾隨孫大娘下來,跑得大累,才會這般氣喘!

雲玖拭拭額上汗珠,說道:“我方才瞧她朝山下而去,才趕了來,這老婆子功力當真驚人,我空著雙手,還被她丟落老遠,哦,趙兄弟,你是不是被她點了穴道?”

趙南珩點點頭道:“小弟上身穴道已解,隻是雙腿若廢,一點也使不上力氣。”

雲玖道:“她定是怕你逃走,才點了你腿上穴道!”

說話之時,一彎腰,伸手在趙南珩腿上,輕輕拍了兩下,道:“趙兄弟,你快站起來試試,是否好了?”

趙南市依言往上一站,隻覺兩腿酸軟如故,哪想站得起來?這就搖搖頭道:“小弟站不起來。”

雲玖臉上飛過一絲驚奇之色,一聲不作的擄起油管,伸出一雙纖纖玉手,落指如風在趙南珩腰股之間,連揉帶拍,接連拍了幾處大穴,依然無法解開趙南珩腿上穴道,不由攢攢眉道:“這老虔婆使的是什麽手法?會有如此古怪?”

趙南珩瞧著他焦急之狀,心中甚是感激,抬頭道:“雲兄高誼,小弟感激不盡,隻是既然解不開大道,雲兄還是快走吧,孫老婆婆隻是要小弟踉她上鼠狼湖山去,似乎也並無惡意,小弟就跟她去吧!”

雲玖低哼一聲,道:“她是要你到鼠狼湖山認人去的?”

他話聲冷峻,秀美的臉上,飛過一抹殺機,隱藏抽中的右手,駢指如戟,緩緩舉起,正待往趙南珩“咽喉”點去。但他目光落到趙南珩臉上,不禁幽幽一歎,低聲道:“唉,我爹。”

“爹”字出口,忽然似有警覺,急忙改口道:“真急死人,我師傅又不在這裏,我就是背著你逃走,隻怕不出十裏,也必被老虔婆追上……”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柔懦,俯首瞧著趙南珩,和他冷漠高傲的個性,完全不類,不自覺地流露出兒女之態!

趙南珩哪會知道方才刹那之間,差點就死在這位雲兄指下,聞言忙道:“雲兄,孫老婆婆已經走了一會,快回來了,你不用再顧小弟,還是快走吧!”

雲玖冷哼道:“你當東怪是好惹的?鼠狼湖山,有去無返……”

“嘿!”一聲短促的怒哼,起自身後。

雲玖驀然一驚,身形迅速橫閃數步,舉目瞧去,隻見孫大娘兩手捧著許多食物,似笑非笑的站在身後。

不知她什麽時候來的?黑暗之中,看去恍若鬼魅!

“小子,你是什麽人?敢在老婆子背後,危言聳聽,鼠狼湖山,有什去不得的?”

口中說著,把右手的東西,交到左手,伸手就往雲玖肩頭抓來!

她左手捧著一大難食物,出手卻是快速無比。

雲玖早已留上了神,但見她出手這般快法,也暗自吃驚,雙腳點動,向後麵躍退四尺。

趙南珩身不能動,睹狀更是大急,叫道:“老前輩,這位雲兄,是小可好友……”

孫大娘一抓落空,桀桀怪笑道:“小子,他不是你好朋友,此刻哪還有命在?哼,你跟了我老婆子來這,當我老婆子不知道?”

左腳一跨,直向雲玖身前欺去!

雲玖一身武功,出自家傳,平日為人高傲成性,此行又奉有乃父之命,不難在人前泄露來曆,是以一再忍讓。

此刻眼看孫大娘朝自己逼來,不由激起他逞強之心,柳眉挑動,腳下一停,反手摘下長劍,冷笑道:“老虔婆,你當我怕你不成?”

孫大娘左手緊緊握著一堆食物,桀桀尖笑道:“你在我背後,一連叫了幾聲老虔婆,今晚就叫你試試我老虔婆厲害!”

趙南珩眼看兩人越說越僵,心下大急,叫道:“老前輩,你上了年紀的人,怎能和雲兄一般見識?”

孫大娘回頭道:“小子,你給我閉嘴,上了年紀的人,是不是就叫老虔婆了?這小輩方才妄想替你解開穴道,現在我就要他親身試試老虔婆的‘拂脈截經手法’,以示薄懲。”

雲玖滿臉怒容,尖哼道:“隻怕未必!”

孫大娘厲聲道:“你試試就知道了!”

倏然跨前,探手向雲玖當胸抓去!

雲玖不再答話,振腕一劍,疾灑而出。

孫大娘側身讓過劍勢,手腕一抬,改抓對方左肩。

雲玖心頭一驚,刷刷刷連劈三劍。

這三劍可是狠辣已極,黑暗之中,但見青光亂掣,十數點寒鋒,分向孫大娘身前大穴襲到。

孫大娘左手捧著東西,沒想到對方一個年輕後生,在劍上會有如此造詣,大意輕敵,幾乎被雲玖急襲而來的劍尖掃中。

不覺激起怒火,厲笑道:“小輩,瞧不出你還有兩手!”

右手一招,掌心突然透出一股吸力,把對方長劍引開,右腳疾上半步,欺入中宮,閃電般扣住雲玖握劍右手!

孫大娘這一招奇異手法,正是她夫婦兩人的成名絕技“雲裏神抓”。

雲玖武功雖高,哪裏能夠防守得住,微一怔神,已被她順手一排,製住經脈,寶劍立時脫手,“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孫大娘像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提起雲玖,放到趙南流身邊,讓他坐下,咧嘴尖笑道:

“你現在明白了吧?老虔婆也不是好惹的。”

雲玖一張俊美的臉上,滿含怒容,冷哼道:“老虔婆,你使詭計取勝,算得了什麽?有本領就和我打上三百個回合!”

孫大娘尖聲大笑道:“老婆子的‘雲裏神抓’江湖上還沒有人說過我以詭計取勝,你真是少見多怪!”

接著又點點頭道:“唔,你方才幾招劍法,著實不錯,你倒說說,你師傅是誰?”

雲玖冷冷的道:“我師傅從沒在江湖上走動,說出來,諒你也不知道。”

趙南珩忙道:“老前輩,小可答應你同上鼠狼湖山去,你……你把雲兄放了吧!”

孫大娘橫了他一眼,道:“老婆子要不是方才聽你跟他說出,願意跟我上鼠狼湖山的話,他早就被我廢了。你毋須多說,今晚就讓他跟你作個伴兒,咱們上路之時,自會放他。”

說著,從手上取下一隻燒雞,七八個熟雞蛋,和十多個饅頭,一麵又道:“小子,你半天沒吃東西,快吃吧,吃飽了,好好睡覺,明天一早,就得趕路,唔,你朋友跟我老婆子跑了來這,肚子想必也餓了,你和他一起吃吧!”

趙南珩這一陣工夫,漸漸發覺孫大娘除了脾氣有點怪,人倒並不算壞。心中想著,隻聽雲玖冷冷的道:“我不餓,我不要吃!”

孫大娘尖笑道:“我老婆子好不容易,從十幾裏外弄來的,你不吃就算了,放著不會環的。”

說著,一手撕下雞腿,一手抓起饅頭,獨自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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