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服過去了十天,趙南珩正好把孫大娘傳授的六式拂脈截經手法練熟,船已駛過長江口岸,進入東海。

漸漸海麵上有了島嶼,孫大娘走出船艙,細數著大戢山、徐公島,等到船進了小衢山,就逼著舟子向南。

那舟子聽說要去鼠狼湖山,竟是十分害怕。

孫大娘沉著臉色,伸手朝船外拍去,說也奇怪,數丈外的海麵上,經她虛空一拍,宛如投下一塊巨石,“砰”的一聲,海水登時激起一丈來高,澎湃有聲。

孫大娘冷笑一聲,道:“你敢違拗我老婆子,就把你劈下海去!”

那舟子嚇得勝無人色,連連應是!

船將近島,四周礁石林立,水勢湍急。

遠望鼠狼湖山,矗立海山,有樹林,也有危岩。

孫大娘命舟子在離島不遠之處落錨,隨手在舟子身上抹了一把,厲笑道:“我已在你身上點了死穴,三日不解,就得嘔血而死,你敢擅自離去,就是自找死路。”

那舟子方才見識過孫大娘厲害,聞言直嚇得爬在船板上,隻是磕頭,口中連稱“饒命。”

孫大娘吟道:“要想活命,就等我老婆子回來。”

說完,招呼趙南珩一躍上岸。

趙南珩隨她登岸,縱目瞧去,敢情此處正當島後,光禿禿的山石,嶙峋陡峻,找不到一條小徑。

孫大娘早已挪開大步,連縱帶躍,朝嵯峨亂石上走去。

兩人盤旋於峻岩危壑之間,忽夷忽險,忽高忽低的足足走了頓飯光景,轉過兩個山彎。

忽見前麵已有一條羊腸小道,從壁立交峙的峰腳上迤邐而去。

孫大娘回頭道:“前麵快要到啦,你踉在我身後,切莫走遠。”

說著當先朝小徑上奔去。

這條小徑,沿著山勢曲折而入,兩邊石壁光滑,地下也極是平坦,想係人工開鑿而成,至少也是經過人工修整。

走了約摸百丈來遠,便已到達山穀出口,眼前一片蔥鬱茂林,小徑就是斜斜穿林而去。

孫大娘奔出山穀,腳下絲毫沒停,筆直朝林中走去,趙南珩跟在她身後,也無暇多看。

隻奔出十餘丈遠,小徑忽然分為兩條,一條朝西,另一條朝東,孫大娘腳下略一猶豫,轉身朝東首一條走去。

過了一陣,小徑又由一分二,一條向南,一條向北,孫大娘記得自己由島北登岸自然循著南首一條走去。

又走了一陣,似覺迷失了方向,又好像回到了原地。

孫大娘發現有點不對,但她乃是生性怪癖的人,發覺不對,哪肯多說?腳下加快,越發朝前急奔。

又走了一陣,隻覺東南西北都有小徑,一時不知走向哪一條好?

趙南珩漸漸也覺出不對,抬頭打量,忽見一棵樹身上,釘著一方木牌,上麵似有字跡,這就叫道:“老前輩,你瞧,那樹上有字!”

孫大娘停住身子,朝趙南斯手指之處瞧去,果然木牌上寫著:“逞強深入,剝皮抽筋,由此退出,網開一麵。”

孫大娘瞧得大怒,尖笑道:“商綬好大的口氣!”

右手楊處,砰的一掌,朝那棵大樹劈去,一陣“嘩啦啦”

巨響,大樹應手折斷,倒了下去。

趙南珩道:“我們迷失方向了,老前輩何不上樹瞧瞧?”

這一句話,突然把孫大娘提醒,點頭笑道:“不錯,我上去瞧瞧!”

腳尖一點,躍上樹巔,朝四下一望,東北首一片濃林,正是自己來路,向西是一座光禿禿的山峰,峰下平疇綠野,依稀似有炊煙!

孫大娘尖哼一聲,回到樹下,道:“真是鬼門道,走,老婆子帶你去!”

不待趙南珩答話,一把扶起他身子,飛身上樹,淩空渡虛,腳踏樹巔,連縱帶掠的朝西飛躍而去。

要知從前的人,所謂六壬奇門,乾坤倒置,無非是一種高深數學,使你身入其中,不知不覺的隨著他的布置,步入迷離之境,於是越走越不對頭,轉來轉去,離不開原來的地方!

但如果飛上樹巔,再認定一個方向奔去,身既不在分歧複雜的幻境之中,耳目不受幹擾,自然就能脫困而去。

閑言表過,卻說孫大娘淩空浮掠,去勢何等快速,不消片刻,便已掠到樹林盡頭。飛身落地,同時放下趙南珩。

隻見一座高峰之下,綠野平疇,呼陌交通,陌上夾道,盡是桃柳。

時當二月中旬,柳綠如幄,桃紅似錦,歐畝之間,有不少人正在趕犢耕田。

鼠狼湖山這四個字,在江湖上可說談虎色變,人們一定會把它聯想成是一個殺氣森森的魔窟。沒想到身曆斯境,竟然是一幅恬靜如畫的世外桃源!

孫大娘帶著趙南流朝中間一條較為寬闊的路上走去。

這一瞬之間,在田裏操作的人,業已發現島上來了外人,不禁紛紛停下工作,抬頭瞧去!

大路盡頭,現出碧波能滋的一個大湖,沿湖放著許多水車,想是灌溉之用,湖邊都是整潔的泥牆茅舍,舍內還聽到機車紡織之聲。

雞犬桑麻,景致幽靜!

隔湖一片草坪盡頭,蓋著一座莊院,花木扶疏,甚是氣派。

兩人剛一走近湖邊,就有人好奇的圍著上來,其中一個農夫打扮的人,迎著兩人,一陣打量,抱抱拳問道:“老婆婆,你們怎會到島上來的?”

孫大娘寒著一張馬瞼,哼道:“難道老婆子來不得嗎?商綬住在哪裏?”

那人怔得一怔,問道:“老婆婆找少山主有什麽事嗎?”

這島上的人,敢情以前把東怪商紫宸稱做老山主,那麽商綬自然是少山主。

如今商綬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老東怪也去世了幾十年,但他們叫慣了不易改口,還是以少山主相稱。

孫大娘沒好氣的道:“快去叫商綬出來,沒你們的事。”

那人臉色微變,冷笑道:“老婆婆到鼠狼湖山是找事來的?

那你可找錯了地方!”

孫大娘尖笑道:“一點也沒找錯!”

右手一探,朝那人手腕抓去!

那人怒笑道:“你敢……”

孫大娘出手何等迅速,那人想說“你敢動手”,但“動手”

兩字,還沒出口,手腕已被人家抓住。

他驚“啊”一聲,右掌一立,動作也相當迅疾,吐掌朝孫大娘肩頭就劈!

試想孫大娘是何等作人,哪會被他劈中,手中略一用勁,喝道:“你想跟我老婆子動手還差得遠,商綬人在哪裏?快說。”

那人直痛得“啊”’‘啊”連聲,朝地上蹲去!

“啊,這老婆子出手傷人哪,你們快來呀!

有人大聲喊著,立時有許多人吆喝著一擁而上。孫大娘氣得桀桀尖笑,身形晃動,朝人叢中搶去。

這當真身發如風,舉手踢足,隻是拿他們穴道。

這些人中,武功好的,還抵擋得一招半式,其餘都是還沒看清來路,身上穴道,已被閉注。

也有一見勢頭不對,拔腿想逃,但身上好像被套上了一條無形的繩索,孫大娘隻要一招手,就把他懸空拉了過去,隨手一拂,丟到地上。

不過片刻之間,地上躺下了十幾個人,不是肩頭脫臼,就是頭頸扭曲,痛暈在地,動彈不得。

趙南珩站在一旁,看孫大娘使的正是教自己的六式截脈手法,但在她使來,當真疾逾閃電,快得連自己都無法瞧清,心頭不由又驚又喜,怔怔出神!

孫大娘也好像是有意示範一般,點倒眾人之後,拍拍身上灰塵,回頭笑道:“小子,你瞧清了沒有?”

她一下點倒了許多人,早已驚動屋中的老少男女,但大家都不敢近前,隻是遠遠的站著。

這時,忽聽一個蒼老聲音唱道:“來的是什麽人?”

孫大娘抬頭瞧去,隻見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年約七旬出頭,手上提著一支竹根煙管,從人叢中走出!

這些人似乎對老頭甚是恭敬,紛紛讓路,也有人歡叫道:“好啦,好啦,念九叔公來了!”

那念九叔公走出人群,瞧了地上東倒西歪躺著不少島上的人一眼,不禁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這是老子山向家的獨門截脈手法!”

孫大娘冷冷的道:“你倒有點眼力!”

那念九叔公目光一抬,兩道精光奕奕的眼神,盯著孫大娘,拱拱手道:“老朽商念九,大嫂如何稱呼?鼠狼湖山,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動,大嫂找上島來,不知有何見教?”

孫大娘瞧他人雖老態龍鍾,但眼神充足,顯然內功極是精深,心中暗想:此人倒是不可輕敵。一麵冷冷的道:“老婆子正是老子山來的,商綬人呢?”

商念九道:“少山主不在此地,大嫂有活跟老朽說也是一樣。”

孫大娘目射凶光,淩厲喝道:“商綬可是躲著不敢見我?”

商念九怫然道:“大嫂怎好如此說法,大嫂和少山主究有什麽過節?”

孫大娘厲笑道:“老婆子是要命來的,血債血還,旁人代得了嗎?”

商念九聽得臉色一變,驚詫的道:“少山主見時和大嫂結下血仇?”

孫大娘不耐道:“就在半月之前,商綬在租徠山下,殺害咱們孫老爺子師徒兩人,老婆子特來找他算帳。”

商念九神色一鬆,嗬嗬大笑道:“大嫂錯了,少山主三日之前,才離島地往,哪會殺害孫老爺子師徒?”

孫大娘怒道:“難道東怪的‘血影掌’,還會有假?”

要知“東怪”這兩個字,是島上的忌諱,她這一聲“東怪”,聽得商念九臉色驀地一沉!但迅速又忍了下去,依然拱拱手道:“血影掌雖是老山主傳下來的絕藝,但江湖上也可能有類似的功夫,大嫂想是看走了眼?”

孫大娘道:“老婆子雙眼沒瞎,哪會看錯,你少在我麵前搪塞,再不叫商綬出來,莫怪我心狠手辣?”

商念九似乎一忍再忍,正容遣:“少山主確實離島隻有三天,此事全島之人,都可證明,大嫂如若不相信,不妨問問他們。

說著用手朝身後之人指了一指。

果然,那些人全都點頭應是。

孫大娘尖笑道:“你們鼠狼湖山之人,自然幫襯著商綬說話,老婆子如何能信?”

商念九氣憤的說:“那麽大嫂意欲如何?”

孫大娘發發飄動,滿臉獰厲的道:“老婆子就是血洗鼠狼湖山,看他出不出來?”

商念九再也忍耐不注,任笑道:“老朽不過因你丈夫徒兒,遭人殺害,才好言相勸,你倒認為鼠狼湖山真是怕你了嗎!”

孫大娘道:“這是再好不過!”

話聲出口,腳下往前欺去,右手一揚,直向商念九肩頭拂去,她出手奇快,一招之間,連藏幾個變化。

商念九口中喝了聲:“來得好!”

右手疾舉,旱煙管斜削而出,左手化掌,沉肩上封,兩手招式,全是防守之勢,但卻有如兩人使將出來,異常沉隱。

孫大娘暗暗一驚,心想:“這老兒武功果然不弱,出手奇絕,竟然嚴密得無懈可擊,哼,我再試他幾把看看!”

心念一動,煥然踏步顛身,右手一探,直拿對方下顎,左手問電斜出,朝商念九持旱煙管的右手關節拂去!

商念九冷哼一聲,腳下斜退半步,不理敵人抓來左手,右手旱煙管一吞一吐,登時灑出數點杆影,參差不齊的直取孫大娘身側穴道,左手一招“直指天門”,“呼”的一聲,當麵劈去!

孫大娘沒想到這名不見經傳的老地,武功竟然極高,心頭不禁狂怒,身形一偏,旋風似的踏開兩步,左手卻在身形閃動之前,對準來掌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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