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珩心中暗想:這大概就是羅髻山了,此山深處群山萬壑之中,自己幸虧有兩人帶路,否則就是向人訊問,隻怕也說不清楚。

當下一握真氣,輕蹬巧縱,跟在兩人身後,朝峰上躍去。

這座山峰,一路都是危岩亂石,除雜草高可及人,隻有矮小灌木,月黑山深,草木迷離,雖然不慮被人發現,但趙南珩還是不敢過份逼近。

一會工夫,便已到達峰頂,藉著小樹掩蔽,悄悄躍上。就在這一瞬之間,但見兩人身形閃動,倏然往峰後落去!

趙南珩略一遲疑,瞧清四下並無動靜,才長身瓊出,直向兩人落處奔去,身臨切近,頓時把他瞧得一怔!

原來這峰後竟是一處幽深絕壑,危崖壁立,黑黝黝不見底,少說也在百丈以上,不知兩人何以一閃不見?

趙南珩躊躇了一下,暗想:這兩人的輕功,分明不如自己,照說他們可以下去,自己該無問題。但事實上,上下無一落腳之處,自己實在無法下去,莫非他們另有秘徑不成!

一念及此,不禁凝目向四下一陣打量,尋思著方才兩人如何閃動身法?該由何處落向崖下?

他這一細心觀察,果然發現崖下左側五六丈處,岩壁上有一株橫生老鬆,古幹拿雲,斜出崖外。

趙南珩心中不由大喜,前麵兩人很可能借這株鬆樹落腳,自己何不下去瞧瞧,再作計較?

一時哪還怠慢,微提真氣,身子淩空直落,等到雙腳踏實,方看出此處乃是一塊凸出的崖石,鬆根處還有許多粗細不等的山藤,向壑底垂去。

趙南珩微微一笑,正待援藤而下。

忽然想到此處已是西妖巢穴,自己雖有她的紫金符令,但臉上還塗著易容藥丸,自己既假冒他們辛香主而來,該把藥物洗去才對。

當下忙從懷中取出小木盒,依照遊老乞所說用法,把白藥丸在掌心抹了少許,然後兩掌搓勻,像洗臉般在臉頰上拭擦了一陣,收起盒子,援藤往下落去。

到得壑底,舉目朝四周一瞧,又把趙南流珩怔住了!

在他想像之中,這絕壑下麵,必然也和東華山在似的,蓋有一座廣大莊院,因為這是西妖羅髻夫人的老巢,規模自然比東華山莊要龐大。

哪知到得壑底,竟是一條荒蕪狹穀,除了草長及膝,亂石成堆,細流涓涓,蟲聲卿卿,什麽也沒有。

連方才兩人也早已不知去向?他近來經曆了不少事故,見識漸廣,深知對方巢穴,必在近處,隻是自己不得其門而已。

好在自己目能夜視,壑底雖然幽暗,還可瞧得清楚,這就暗提真氣,凝神戒備,一麵搜索前進,緩緩走去。

這壑底地方不大,他來回走了兩遍,依然找不到他們巢穴所在,不禁暗暗焦灼,目光隻是朝四周石壁打量。

忽然給他發現自己援藤下落之處的右首石壁上,離地七八大光景,隱隱有一個黑影,極似一個石窟。

因地勢較高,看不真切,心中不由一動!

暗想:這如果真是一個石窟,那麽由上麵援藤而下的人,隻要稍微向右**去,即可落到洞口。

難道這黝黑山洞,就是他們的入口了?

方才自己因垂直而下,直落壑底,是以忽略了過去。

他雖未能完全確定上麵石窟,準是西妖的巢穴,但既經發現,哪肯輕易放過。

雙臂一劃,身子平空拔起,一手抓住山藤,疾援而上。同時腳尖在右壁上輕輕點動,山藤往有**去,臨近洞口,雙手一鬆,翩然落在石窟前麵。

凝目瞧去,隻見這座山洞,深透黑暗,不見絲毫光亮,心中不禁感到一陣猶豫。但繼而一想,壑底隻有這座山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好歹也得進去瞧瞧。

心念一決,立即舉步向洞中走進。初入尚覺寬敞,走了一段路,洞徑漸漸狹窄,轉折極多,壁上又到處凝結著鍾乳,鋒利如刀,稍一不慎,極易撞傷。

若非趙南市經鬼手仙翁打通奇經八脈,使他身上原有的數十年功力,化為己用,目力特強,幾乎是寸步難行。

饒是如此,他在這條黝黑曲折,深遽狹窄的山洞隧道中,足足走了頓飯光景,前麵才隱約可見微光。知道已近出口之處,心頭不禁微感緊張。

自己此行,獨闖魔窟,深入腹地,不僅武功和對方懸殊,就是憑這段艱險的石窟隧道,要想全身而退,隻怕也難如登天。

同時他心頭也泛起一個始終想不通的道理,峨嵋一派,掌門師尊和四大長老,都是練劍數十年,功力精湛的高僧,加之全派上下,武功極高的同門,也不在少數。為什麽不和羅髻夫人一較短長?自甘退出江湖,封山二十年?難道羅髻夫人真有這般厲害不成?

心中想著,人已跨出洞口。舉目一瞧,原來這是一處天然的狹穀,地勢不大,兩套山峰夾峙,上豐下削,到了最高之處,已隻有一線天光,隱隱閃著星辰。

是以進出之人,隻有這條幽壑隧道是他們唯一的出口。

迎麵一座削壁下麵,開鑿了一座高大門樓,居然像閥閱人家一般,用人工鑿成簷牙畫棟之狀。

左右兩邊蹲著一對高大石獅子,石階上麵,兩扇漆了朱漆的大門,緊緊閉著,隻有門額上四盞琉璃燈,照得閃閃發光。

趙南珩暗暗哼了一聲,任你地勢隱秘,也終於給自己找到了地頭。

同時忽然想起自己把包裹留在客店之中,以致那件代表辛香主身份的白氅,也忘了帶在身邊。但繼而一想,自己原是找羅髻夫人評理來的,冒充他們香主,隻不過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既已到了地頭,遲早也得表明自己身份。

當下就一挺腰幹,昂然朝大門走去,跨上石階,伸手叩了兩下銅環。

大門上發出兩聲“當”“當”輕響,過不一會,大門開處,從裏麵走出一個勁裝大漢,他一眼瞧到趙南斯,臉上登時流露出驚詫之色,上下一陣打量,沉聲喝道:“你是什麽人?”

趙南珩知道此刻不直露出形跡,這就端起姿態,從懷中掏出紫金符令,揚了一揚,冷冷的道:“我是西寧山辛舒平,奉夫人之命前來,你還不快去向夫人稟報?”

那大漢眼看趙南珩一派倔傲神氣,瞧瞧他手中金牌,又瞧瞧他人,似乎大感意外,但對方說出奉夫人之命前來,一時倒也不敢怠慢,疑惑的道:“你是西寧山辛……辛……”

趙南珩也不禁瞧得暗暗奇怪,這司閽之人,怎會連西寧山辛香主的名字都沒聽過?

這就接口道:“我叫辛舒平,你稟報夫人,自然知道。”

那大漢確不定趙南珩來曆,連忙應道:“是……是,辛爺請稍待,容小的進去稟報。”

說到這裏,依然關上大門?敢請進去通報了。

又過了一會,大門再度開啟,那大漢身後,跟著走出一個宮裝少女。

大漢往邊上一站,它裝少女瞄了趙南珩一眼,輕啟櫻唇,抬目問道:“辛爺要見夫人,不知有何貴幹?”

趙南珩聽得又一怔,心想:自己來此,雖是假冒辛舒平之名,但辛舒平乃是奉羅髻夫人紫金符令之召而來。

這宮裝少女想必是西妖的貼身侍婢,照理不該不知,心中想著,又從懷中掏出金牌,答道:“辛某奉夫人之召而來,夫人有何吩咐,辛某也不得而知。”

宮裝少女眼光落到金牌之上,忽然伸出纖手,嬌聲道:“辛爺既是奉夫人之命來的,我就去稟報夫人。”

趙南珩隻當她要驗看金牌,便自遞了過去。

宮裝少女接過金牌,又瞄了他一眼,才道:“辛爺請稍待。”

說完,轉過身子,俏生生往裏走去。

這會,勁裝漢子並沒再關上大門,隻是挺胸凸肚的站在門邊,好像自己會趁機逃走一般!

大門裏麵,是一座鑲花屏風,擋住視線,瞧不到裏麵情形,趙南珩隻好靜靜的站著等候。

又過了一會功夫,隻聽屏後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宮裝少女才姍姍走出,輕笑道:

“夫人有請,辛爺請隨我來。”

趙南珩跟她進入大門,轉過屏風,是一塊略呈方形的空地,和普通人家的院落相似。迎麵石階數級,兩旁圍以雕欄,中間是一座圓形洞門,湘簾低垂。

宮裝少女當先跨上石階,打起簾子,側身道:“辛爺請進。”

趙南珩不再遲疑,跨上石階,舉步朝裏走去,目光掠過,隻見裏麵一間陳設精致的客廳。燈光柔和,地下還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

上首一張繡披交椅上,端坐著一個滿頭珠翠的貴婦,看去大約四十出頭,五十不到,生得眉目如畫,皮膚白皙,絲毫不見皺紋。

趙南珩心頭暗自嚼咕,這貴婦當然是西妖羅髻夫人,但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覺得眼熟?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西妖羅髻夫人,自己今晚好不容易找到這裏,哪會在什麽地方見過?

他緩緩走入廳中,貴婦人也已自椅上站起,臉含微笑,點頭說道:“少俠遠蒞寒山,能夠找到一線穀,大非易事,請恕老身失迎。”

趙南珩聽得微微一驚,暗想自己持她紫金符令,乃是以西寧山辛香主的身份求見。不想自己沒說明來意,聽她口氣,似乎已經知道了。

這就傲然一笑,拱手道:“在下冒味求見,夫人是否感到驚奇?”

貴婦人淡淡一笑,兩道清澈目光,有意無意的瞥了趙南珩佩在腰間的倚天劍一眼,抬手讓坐道:“少俠遠來是客,快請坐了好說。”

趙南珩大大方方的在她下首一把椅子上落坐,早有它裝使女端上一盅香茗,放到幾上。

貴婦人轉過臉去,吩咐道:“你去叫張火龍,史傑兩人進來。”

宮裝使女領命退下,一會工夫,她領著一個四旬左右矮小精幹的漢子,和一個勁裝大漢走入。那精幹漢子自己並沒見過,但勁裝大漢卻是跟蹤而來的兩人之一。

他們走入廳中,神色極為恭敬,幾乎連頭都沒敢向上抬一下,隻在進門處站定,躬下身去。

由那精幹漢子說道:“夫人呼喚屬下,不知有何吩咐?”

他這一開口說話,趙南珩頓時聽出他原來就是那個粗衣青年。

心中暗“哦”一聲,自己在靈光殿果然聽他說過,目前江湖上情形極為複雜,老爺子一再交待,在路上不準稍露形跡,他是化裝來的!

貴婦人微“哼”一聲,連正眼也沒瞧他們一下,隻是冷冷的道:“這位少俠是跟著你們進來的咯,你們當其一點也不知道?”

兩人一聞此言,登時駭得麵無人色,撲的跪在地上。

精幹漢子卻抬頭瞧著趙南珩,遲疑的道:“屬下該死!屬下好像在雅州府酒樓,和寧遠府客店,見過這位相公,隻是……麵貌並不像……”

貴婦人微笑道:“這就是了,你懂得易容之術,人家當然也懂,老爺子因你平日為人精細,這一趟才派上了你,你到底是為什麽來的?也不瞧瞧這位少俠腰間掛著的是什麽劍嗎?”

精幹漢子目光轉到趙南珩腰間,突然額聲道:“是倚……倚天劍……”

趙南珩再也忍耐不住,劍眉微揚,朗笑道:“峨嵋門下佩帶師門寶劍,夫人何須驚奇?”

貴婦人並沒理會,隻是繼續說道:“我們這裏從不許外人進來,你們泄漏一線穀秘密,該當何罪?”

她雖然緩緩說來,但地上兩人,已自心底起了一陣顫栗,連連叩頭道:“屬下一時不察,望夫人開恩。”

貴婦人揮揮手道:“好了,你們下去吧!一線穀難得有貴客光臨,老身瞧在這位少俠份上,姑且免去你們死罪,春蘭你替我關照卜總管,按律輕一等發落就是!”

它裝少女躬身應“是”,兩人好像得到皇恩大赦一般,在地上叩了幾個頭,才起身跟著使女身後,一齊退出屋去。

貴婦人盈盈一笑,抬目道:“少俠原來還是峨嵋高弟?”

趙南珩傲然道:“不錯,在下趙南珩,正是峨嵋門下。”

貴婦人點點頭道:“原來是趙少俠,老身方才好像聽他們說少俠姓辛?”

趙南市俊目放光,朗朗說道:“夫人難道還把在下當作你手下香主不成?”

貴婦人心中暗暗一怔,這少年人輕輕年紀,內功居然會有這般精湛?她臉上同時飛過一絲奇異之色,徐徐笑道:“老身手下哪有什麽香蘭?哦!趙少俠找上寒山,不知有何責幹?”

趙南珩大笑道:“夫人何用明知故問?在下來意,隻怕夫人比在下還要清楚得多!”

貴婦人凝視著趙南珩,微笑道:“這個老身倒是不大清楚。”

趙南珩心頭暗暗冷笑一聲,道:“那麽夫人可知峨嵋派已經封山了麽?”

貴婦人道:“老身聽他們說過,貴派封山已是一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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