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一個練武的人,內功到了相當火候,該是寒暑不侵的,趙南珩隻當自己連日趕路,也許在不知不覺間受了風寒。

這就在街上找到一家客店落腳,等店夥退出,急忙掩上房門,坐到**,已是冷得忍耐不住,連上下牙齒,隻是零碎打顫,無法控製。

勉強盤膝坐定,感覺到自己內功之中,似被一股陰寒之氣侵襲,一經運氣,全身脈絡,都有運轉不靈之感,心頭不禁大是驚駭。暗想:這明寒之氣,竟有這般厲害。當下咬著牙關,強自忍著愈來愈重的寒冷,提聚其氣,運功逼寒。

天色逐漸黑下來了,房門上起了一陣剝碌之聲,店夥在門外伺候著問道:“相公,該是晚餐的時候了,你老要些什麽?”

房中並沒答應,店夥又問了一句,還是沒人理他,敢情客人正在蒙頭大睡,他不敢驚動,悄悄退走。

夜色漸深,趙南珩的房中,沒有燈火,也沒有聲息。

忽然,從牆角暗陬,輕靈無比飄落一條人影。

那是一個身穿藍衫的英俊青年,他才一現身,就很快趨近窗前。

黑暗中,隻見他左手一彈,飛出一粒極小的白色東西,閃電投入紙窗。

那粒白色東西,落到房中,地板上起了極輕微的細響,有如米粒落地之聲,但那東西卻立即散開,化成一縷嫋嫋輕煙。

藍衫青年敢情知道趙南珩功力不弱,是以在窗外遲疑了一下。側耳諦聽,半晌之後,才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輕抵窗門,緩緩打開,閃身入屋!

但就在他閃身入屋的同時,左側屋麵上,又出現了一條黑影,悄悄掩近。

月光底下,那是一名臉形瘦削的勁裝青年,他炯炯目光向四周一掃,立即一霎不霎的朝房中瞧去!

這時房中閃出一道火花,那是夜行人的火焰子。

同時火光一弱,室中亮起燈光。

勁裝青年暗暗哼了一聲:“這廝好大的膽子?”

身形輕輕閃動,躲到暗處,舉目瞧去,這一瞧,登時把勁裝青年嚇了一跳!

原來房中燈光乍亮,瞧到**盤膝坐著的正是趙南珩,但站在床前點燃油燈的藍衫青年,赫然也是趙南珩。

兩人麵貌身材,幾乎完全一樣!

勁裝青年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那藍衫青年來此的目的,顯然是和自己相同。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房中藍衫青年點燃油燈之後,隻瞧了趙南珩一眼,便泰然朝床前走近。

伸手往趙南珩懷中探去,就在他伸手一模之際,口中突然輕“咦”一聲,身不由己的後退了一步,目露驚怖之色!

趙南珩臉色如灰,觸手如冷,生似已經僵死了一般!

但他隻不過略為怔神,立即動手搜索全身,從趙南珩身邊,摘下一枚大錢,然後又迅速解下倚天劍,佩到自己身上。

窗外勁裝青年瞧得暗暗冷嘿:“好小子,你焉知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

房中燈光乍熄,一條黑影宛如輕煙般從窗口飛出,掠上屋麵,一閃而逝。

躲在暗處的勁裝青年,也不再進屋去了,急匆匆長身驚起,跟在藍衫青年身後追去。

客店中,夜深人靜,絲毫不見聲息!

時正三鼓,趙南珩房中,微風颯然,黑暗中,忽然多了一雙精光如豆的眼神,一下落到**盤膝瞑坐的趙南珩身上,一隻幹癟的手爪,突然抓住趙南珩手腕,半晌,有人輕輕歎息的道:“老夫遲到一步,這孩子……該死,該死,陰寒透骨,是傷在‘白骨掌’下……咳咳,晤,內力交戰,傷非一日……”

這暗中說話之人,無暇多說,迅速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倒出兩粒丹丸,捏開趙南珩牙關,投入他口中。

然後伸出右掌,按到趙南珩“命門穴”上,暗運真氣,一股熱流,直攻入趙南市“命門穴”中。

足足過了頓飯工夫之久,趙南珩身軀微微一震,口中喃喃說道:“好冷!”

他從昏迷之中,神誌一清,頓感得自己“命門穴”上,有一股滾滾熱流不住的注入。

不僅寒冷之氣大減,凡是熱流經過之處,脈穴像被火炙一般,燒得難耐,心頭方自一奇,突覺黑甜穴上微微一麻,人就渾然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等到從睡夢中醒轉,自己已平臥**,一身衣服生似從水中浸過一般,全被臭汗濕透,連蓋在身上的棉被,都濕漉漉的全是汗水。

想起昨日投宿之後,身上奇寒澈骨,任自己如何運氣行功,不僅無法驅散體內明寒,甚至愈來愈冷,連氣礬都逐漸凝結……”

後來,自己“命門穴”上,似乎攻入一股熱流,身如火炎……

後來,似乎又有人點了自己睡穴……

這情形,和自己離開峨嵋前夕所發生之事,極相近似,據自己後來猜想,那次極可能是老師傅傳給自己的功力;但昨晚呢?也分明暗中有人以精純內功,替自己驅除寒氣,逼出體外,又點了自己穴道。

這人又是誰呢?

他匆匆換過內衣,跨下木床,陡然,發覺自己佩在身上的倚天劍,業已不見,心頭猛地一跳。

舉目四顧,忽見窗口桌上,放著一張白紙,依稀有字,心中不禁一動,急忙走上前去。

隻見紙上歪歪斜斜寫著兩行大字,那是“龍在南,利見大人,龍在淵,九飛於天。”

趙南珩瞧到這裏,不禁微微一笑,昨晚替自己運功驅寒的,不就是乾坤一丐遊老前輩的高足天地一卜嗎?

他原來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那麽自己的倚天劍,也是他取去了。

敢情遊老前輩要自己去終南替他辦事,又怕自己不能勝任,才要他徒弟暗中跟來。心中想著,再看紙條邊上,還有一行小字,寫著:“持此去日佳岩指翠亭參拜中飛龍”

看到這裏,不禁暗“哦”一聲,遊老前輩要自己辦的事,就是去找中飛龍!

這位天地一卜,也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既然來了,何不幹脆和自己一路同行,還要留什麽字條?

尤其終南山,自己從沒去過,又到哪裏去找回佳岩指翠亭?

他因自己倚天劍既是天地一卜取去,心中不疑有他,是以也不再檢查身上可有東西遺失?一麵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店夥瞧到趙南珩,急忙湊了上來,笑道:“你老真是好睡,從昨晚到現在,小的少說也來了十幾次,你老睡得正熱,不敢驚動,此刻午牌已過,你老兩餐沒吃東西,想必腹中早已饑餓,可要小的準備什麽?

趙南珩聽得一怔,道:“什麽,已經過了午牌?”

店夥道:“日頭早已直過了,現在快是未牌時光了呢!”

趙南珩經他一提,果然覺得腹中饑餓,這就點點頭道:“好吧,你替我隨便弄些吃的來就是。”

店夥連連應是,不多一會,端來臉水,跟著又送來菜飯,趙南珩匆匆吃畢,會過店賬,繼續上路。

由平利到終南已隻有五百裏路程,趙南珩在第三天中午,就趕到終南南麓。

這一路,始終不見天地一卜隨後跟來,此時瞧著起伏連綿的山勢,心中不禁沒了主張。

光憑他留的這張字條,又沒說清楚地點,日佳岩指翠亭究在何處?

連問了兩位山民,都不知日佳岩的所在,隻好盲目找去。

入山漸深,樵采絕跡,一直找到天黑,依然毫無眉目,當晚找了一個岩洞,權宿一宵。

翌日清晨,吃了些攜帶的幹糧,剛一跨出洞口,瞥見洞外一片砂土上,好像劃著許多字跡,仔細一瞧,那是:“西行七裏,遇潭而止。”

趙南珩看到字跡,心頭又氣又很,這手歪歪斜斜字跡,不是那位天地一卜老兄,還有誰來?

他果然跟著自己來了,還要和自己躲躲藏藏的實在太沒意思了,害得自己昨天走了許多冤枉路。

要知自己原是替你師傅辦事來的!

但繼而一想,武林中許多有名人物,都生有怪癖,也許他門下徒弟不能出麵,否則天地一卜老兄可以辦的事,遊老前輩何用要自己千裏迢迢的到終南來替他辦事?

他越想越覺自己猜想不錯,既然日佳岩就在不遠,匆匆在溪邊洗了個瞼,拍拍身上泥土,朝西尋去。

穿林越洞,走了一會,算算差不多已有六七裏光景,前麵水聲淙淙,敢情快到地頭了。

等到翻過一道山腳,隻覺服前一寬,一片潭水,瀲灩如鏡,四外大小山巒,群相環抱,翠竹古鬆,黛色如凝!

此時紅日初升,水麵輕煙未消,鳴禽啁啾,飛掠林間,愈顯得清景如繪,別有佳趣!

趙南珩想起古人有:“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之句,此刻雖是清晨,但“日佳”兩字,已可領略!

潭邊不遠,果然矗立著一座六角形的亭子,覆茅為蓋,粗竹為杜,但卻修剪得十分整齊,想來就是“挹翠亭”了!

亭前還有一個儒生打扮的白衣人,負手而立,從側麵望去,這人好像麵對遠帕,悠然神住,山風吹著他月白儒衫,大有逸飄出塵之慨!

這人,想來就是五奇世家中首屈一指的第二代中飛龍趙啟潛了!

趙南珩隻覺心頭一陣緊張,正待走近前去!

那白衣儒生忽然開口問道:“年輕人,你還來作甚?”

相隔少說還有二十來丈,白衣儒生連頭也沒回,便知林中有人。

這點,趙南珩倒絲毫不以為奇,因為他已經知道對方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二代“中飛龍”。

感到意外的卻是對方這句“你還來作甚?”自己從沒來過?也從沒見過他,他可能認錯了人。

趙南珩急忙步出樹林,朝白衣儒生拱手為禮,說道:“晚輩趙南珩,是奉乾坤一丐遊老前輩之命來的。”

白衣儒生背著雙手,目視遠山,徐徐說道:“我叫你到北雁**去,你回來作甚?”

趙南珩聽得不由一怔,從他後兩句話的口氣之中,聽出他似乎遣人前去北雁**,問自己為什麽回來的?

他沒有回過頭來,果然認錯了人,這就重又恭敬的道:“晚輩是峨嵋門下趙南珩,奉乾坤一丐遊者前輩之命,拜謁趙老前輩來的。”

白衣儒生緩緩轉過身來!

這位名重武林的第二代中飛龍,竟是豐神飄逸,生得劍眉朗目,麵如冠玉,看去最多也不過三十出頭。他那瑩光照人的臉上,雖然含著微笑,但兩道湛湛眼神,落到趙南珩身上,宛如兩道冷電。

溫文之中,另有懾人氣度,使人不期而然的生出敬慕之意。

趙南珩瞧得驀然一驚,隻覺這白衣儒生自己十分眼熟,好像以前曾經見過,隻是想不起在什麽地方?

白衣儒生瞧了趙南珩一眼,才道:“我是說,昨天早晨,我已經要你待我信物,前去北雁**金牛嶺正覺庵,你怎麽又回來了?”

趙南珩駭然道:“晚輩還是剛才才來,昨天來的隻怕不是晚輩。”

白衣儒生哂道:“不是你,還會是誰?”

趙南珩急道:“真的不是我,昨天早晨,晚輩才從柞水動身的。”

白衣儒生瞧著他似乎有些不信,徐徐說道:“好,你隨我來!”

說完,轉身朝亭中走去。

趙南珩轉過身子,才看到山拗間,還有三間茅屋,一個童子,蹲在屋有烹茶。心中不禁暗生羨慕,像這般隱逸生活,才是人生最高的享受!”

跨進茅事,中間一塊橫題上,果然寫著“挹翠亭”三個大字。

兩邊還有一副竹刻對聯:

“自得山中趣。

誰論世上名”。

字體秀挺,筆力勁邁。

亭子中間是一張青石小桌,左右各有一隻石凳,桌上放一把白磁茶壺,和一個白磁茶盅。

白衣儒生在上首一張石凳上坐下,指指對麵石凳道:“你也坐下來。”

趙南珩躬身坐下,白衣儒生抬目道:“你是剛才才尋到這裏?”

趙南珩點頭應“是”。

白衣儒生又道:“乾坤一丐遊老前輩要你找上日佳岩來,可有什麽交代?”

趙南珩連忙從懷中摸出天地一卜留的那張宇柬,雙手遞過,一麵說道:“老前輩請過目。”

白衣儒生接過字柬,臉上微露沉吟之色,又道:“遊前輩交付與你什麽信物嗎?”

趙南珩應了聲“有”,伸手朝衣內摸去,哪知這一摸,頓時發覺自己一直係在褲帶頭上的那枚乾坤金錢,不知何時,業已失落。俊臉急得一紅,囁嚅說道:“遊老前輩數月前賜了晚輩一枚乾坤金錢,晚輩不慎,在途中失落了。”

白衣儒生微哼一聲道:“遊老前輩不是要你拿了他的乾坤金錢,前來見我,要我傳際飛龍劍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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