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珩由蕪湖東行,經宣城、廣德,轉入浙境,再由安吉、杭州,直奔樂清。

這一路都是官道,馬行極速,第三天傍晚,就趕到雁**北麓大荊,這是一個山下小村,山中住家,多半是供遊客想足,和入山向導為業。

趙南珩在山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寄存馬匹,問明去金牛嶺途徑,便向山中走去。

這北雁**以瀑布和奇峰著稱於世,瀑布以大龍湫最大,為僅次上貴州黃果樹的大瀑布。

奇峰則有一百多座,像迎客僧峰,好像一個垂手立在道旁的老和尚。像聽詩叟峰,形同一個老人用手撐著麵腮,傾聽人家吟詩一般。另外加靈岩寺前的展旗,天往兩峰,好似廟前兩座旗杆,合掌峰,就形同兩隻手掌豎立,還有許多沒有名的奇峰怪石,不勝枚舉。

金牛嶺就像一隻臥在山溪間的金牛,正覺庵座落在牛腹之間,占地不廣,庵前一道山溪,流水爆爆,地勢僻靜,清幽絕塵!

趙南珩從終南遠來,跋涉數千裏,趕到金牛嶺下,正好是第十四天的早晨,晨暇斜照,山林間分外清新。

地走近庵前,抬頭瞧瞧門上橫匾,果然寫著“正覺庵”三個大字,知道自己沒有找錯,這就舉手敲了兩下山門。

隻聽裏麵遠遠的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問道:“什麽人在敲門?”

話聲剛落,右邊一扇長門裏麵已經有人在拔閂,一邊嘮叨著道:“大清早就有人敲門,我老婆子佛堂還沒收拾好呢!”

趙南珩聽出這說話之人,正是方才在裏麵答應的那個蒼老聲音,心中吃了一驚,暗道:

這人來的好快!

右邊長門呀然開啟,一個滿頭白發腰身傴僂的老婆婆朝趙南珩打量了一眼,癟嘴暗動,憤然道:“小夥子,你是遊山來的?這裏是私庵,謝絕隨喜。”

這老婆子一大把年紀,火氣可真不小,話聲出口,“砰”的一聲,重重關上山門,口中還在氣憤的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冒失,山腳下明明寫著‘遊人止步’,還要往裏闖,老婆子要是換在三十年前,早已一把把你攆出去了!”

趙南珩沒想到她竟然不容自己說話,就很快的關上山門,心中一急,又在門上叩了兩下,一麵叫道:“老婆婆,請你開開門,下在是奉……”

山門再次開處,白發婆子滿臉怨容,瞪著眼睛叱道:“小子,你這是幹什麽的?”

趙南珩連忙拱拱手,陪笑道:“老婆婆請了,在下……”

白發婆子沒等他說出,顫巍巍的揮手道:“去,去,老婆子沒時間和你說話。”

說話之際,又要關門!

忽然,殿上傳出黃駕艇嬌脆聲音,問道:“七婆婆,你在跟誰說話呀?”

那是一個少女的聲音,話聲傳來,人也一陣風似的往門口跑來!

趙南珩隻覺這人口音十分熟悉,但因白發婆於僅把門開了一半,看不到裏麵。

此刻眼看白發婆子又不容自己說明來意,又要關門,心頭忍不住惱火,右掌往門上一抵,大聲道:“老婆婆,在下有事來的,你慢一點關門,聽我說明來意,總可以吧?”

白發婆子正待關門,沒想到趙南珩會伸手推來,不但沒有闔上,反而被他推開尺許。

這下,又可把白發婆子觸怒了,半扇長門突然全開,兩鬢銀絲飄飛,一腳跨出門檻,桀桀尖笑:“好小子,你是吃了豹子膽……”

“啊!南哥哥,你找到這裏來了?”

突然從白發婆子身邊搶出一條綠影,迎著趙南珩跳將過來。

白發婆子證了一怔!

趙南珩也同時一怔,急忙舉目瞧去。

那是一個身穿淡綠衣褲的少女,肩頭分垂兩條發辮,睜著一雙清澈眼神,嬌靨上流露出驚喜之色!

“咦!琪地,是你……”

不錯,這綠衣少女,正是商琪兒!

趙南珩話聲出口,白發婆子詫異的道:“琪姑娘,你認識他?”

琪兒回頭道:“七婆婆,他就是南哥哥咯,找不是跟你說過……”

一手拉著趙南珩的手,仰臉笑道:“南哥哥,你是找我來的?我早就知道你會來,哦,南哥哥,你怎會知道我住在這裏呢?”

趙南珩瞧她哈哈格格的說個不停,好像遇到自己,就顯得異樣興奮,心頭極是感動。

尤其她當了白發婆子,拉著自己的手不放,俊臉不由一紅,哪知轉頭望去,白發婆子早已離開。

山門外,隻剩了琪兒和自己兩人,這就低聲問道:“琪兒,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琪兒紅馥馥的臉上,漾起兩個酒渦,甜笑道:“我以前不是告訴過你?我姑姑就住在這裏,是爹把我送來的咯,他說我到處亂跑,沒人管束,才把我送到這裏來的!要姑姑管教我,其實姑姑才不像爹那麽管的嚴……哦……南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找來的呢?”

趙南珩經她一說,陡然想起琪兒從前果然說過,她姑姑就是二代中飛龍的妻子,住在北雁**,自己怎麽忘了?

原來趙老前輩要自己持他信物,趕來金牛嶺,就是拜見他夫人來的。

這就是了,試想中飛龍的家傳至寶“飛龍玉墜”,半方在趙老前輩身上,另外半方會落在外人手裏?原來他們夫妻兩人,各自保管著半塊。

琪兒看他半晌沒有說話,睜大眼睛,問道:“南哥哥,你怎麽不說話呢?”

趙南珩道:“我是找這裏庵主來的,給你一說,才知道庵主就是你姑姑。”

琪兒一下摔開拉著他的手,眼圈一紅,負氣道:“好啊!原來你不是來找我的,我正在奇怪呢,你怎會知道我住在這裏的!”

趙南珩憶道:“琪兒,你聽我說,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有要事求見庵主,你給我通報一聲,好嗎?”

琪兒披披呼,端的笑道:“你也會求我?姑姑這時還在靜室裏念經呢!”

趙南珩道:“不知還要多少時間?”

琪兒排著眉毛,笑道:“那還早著哩,我先問你,你說從很遠地方趕來的,究竟是什麽地方?”

趙南珩道:“終南山。”

琪兒偏頭問道:“終南山在哪裏?”

趙南珩道:“離這裏差不多有三千多裏。”

琪兒道:“有這麽遠?你一共走了幾天?”

趙南珩道:“我趕了十三天,今天才到。”

琪兒吃驚道:“這麽說來,你真有重要的事兒求見姑!”了。”

趙南珩點點頭,還沒開口。

琪兒招手道:“快來,我領你見姑姑去。”

趙南珩道:“你不是說庵主在靜室裏念經嗎?”

天地抿嘴笑道:“不要緊,我帶你到靜室去。”

說著轉身朝裏走去。

兩人穿過佛殿,後麵是一個小院落,一排三間平房,寂無人聲,隻有階前掛著的木架上,一隻綠鸚哥在啁啾作鳴。

院落中放著許多不知名的盆栽花卉,嫣紅姹紫,散發出襲人清香!

琪兒領著趙南珩走上石階,就仰臉叫道:“姑姑,我可以進來嗎?”

右廂傳出一個婦人聲音,柔聲說道:“演兒,你又來頑皮了,姑姑經還沒念完,你閑著,就替我喂鸚哥吧!”

琪兒回頭朝趙南珩吐了吐舌尖,又道:“不,姑姑,有人要見你老人家呢!”

她邊說邊向趙南珩打了個手勢,翩然朝右廂房進去。

這間靜室,也可以說是佛堂,中間掛著觀世音菩薩畫像,桌上供一盞油燈和一個古銅小香爐,青煙嫋嫋,散著檀香氣味。

佛桌左首,一把墊了錦墩的椅子上,端坐一個中年婦人,麵前攤著一本厚厚經卷,正在用竹簽挑著默默低誦。

此時看到琪兒領著一個人進來,不期抬頭望了兩人一眼,問道:“琪兒,你身後之人是誰?”

琪兒急忙說道:“姑姑,我前幾天才和你老人家說過,他就是南哥哥,峨嵋門下……”

中年婦人突然身軀一震,放下經簽,目光盯在趙南珩臉上,顫聲道:“趙南珩……你是南珩……孩子,你……,過來……”

趙南珩但覺中年婦人目光滿含著慈愛,她的呼聲,多麽親切有力,自己不知不覺的朝她走去。

這一瞬之間,中年婦人突然站起身子,雙臂一張,抱住趙南珩,雙目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琪兒瞧得大驚失色,急急叫道:“姑姑,你……”

中年婦人用力抱著趙南珩,垂淚道:“我的兒啊!你今年二十歲了?你是大覺和尚叫你找娘來的?”

趙南珩雖覺事出兀突,但心頭已經明白,尤其母子天性,忍不住淚流滿麵,跪到地上,哭道:“娘,你是孩兒的娘?孩兒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琪兒楞楞的站在一邊,小姑娘也明白過來了,喜上眉梢笑道:“姑姑,原來南哥哥就是表哥,這就好了?”

中年婦人放開趙南珩,拭著眼淚,問道:“孩子,你是怎麽找來的?大覺和尚沒告訴你?”

趙南珩搖搖頭,道:“孩兒是從終南山來的。”

中年婦人氣道:“是你爹叫你來的?他也沒告訴你?”

話聲中,淚水又流了下來!

趙南珩此刻已經知道自己身世,第二代中飛龍就是自己父親,正欲取出盤龍劍來!

驀聽庭前有人朗笑一聲道:“青娘,我是跟著南兒來的。”

門簾掀處,白衣儒生人隨聲入,他正是二代中飛龍趙啟潛!

趙南珩早已迎著奔去,一下跪到白衣儒生跟前,仰臉流淚道:“爹爹……”

趙啟潛朗若晨星的雙目,也隱見淚光,撫著趙南珩肩膀,微笑道:“孩子,你快起來,為父當時沒告訴你的原因,是怕你知道身世之後,不能專心練劍……”

中年婦人,顫聲問道:“你來作甚?”

趙啟潛陪笑道:“青娘,這是誤會,唉!孩子已經這麽大了,你還跟我嘔什麽氣?”

中年婦人冷笑道:“誤會,誰誤會了?我才犯不著嘔你的氣。”

趙南珩聽出兩老口氣,敢情其中真還有誤會之處。

他想到爹娘如果沒有誤會,怎會一個住在終南,一個住在雁**,中間隔了幾千裏?自己怎會從小離開爹娘,由老師傅帶到伏虎寺去撫養?他心頭一陣狂跳,含淚道:“娘,你們兩位老人家,究竟為了什麽?”

中年婦人臉上一陣蒼白,籲了口氣造:“叫你爹說吧!”

趙南珩目光又朝爹臉上望去。

琪兒搬過一把椅子道:“姑爹,你請坐。”

趙啟潛打量她一眼,含笑點頭道:“你是綬弟的女兒?很像你母親!”

他才坐下身子,門外閃進一個白發婆子,手上托著茶盅,癟嘴一咧,巴結的笑道:“真是姑老爺,我聽到笑聲,就知道姑老爺來了。啊!這就是南官?長得這麽大了,難怪……

唉!難怪我老婆子方才瞧的有點很熟,嘻嘻!真和姑老爺長的一模一樣!”

琪兒搶著道:“七婆婆,你說完了沒有?姑爹有話說呢?”

白發婆子瞧了她一眼,道:“你呀!就是這般急性子像你爹,要是像你娘,就柔順了!”

說著佝僂的身子,顫巍巍朝外走去。

趙啟潛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徐徐說道:“這該從六十年前說起,那時峨嵋掌門開諦大師,敗在羅髻三劍之下,不久,武當掌門天寧子又敗在南公靖第五招‘天星劍法’之下、西妖、南魔在當時是武林中兩大集團,聲勢極盛,而且有雄霸天下的野心,開諦大師和天寧子這一敗績,頓使四大門派悚然震驚。

當時就由天寧子、開諦大師兩人出麵,邀請少林、華山兩派,集會武當真武宮,花了三年時間,研創出一套專門克製西妖、南魔的劍法,那就是你已經學會的‘辟邪劍法’。他們劍法完成之後,就邀請你祖父前去,參觀這套劍法,有無破綻?並請代為刪定。你祖父在看了之後,就說這套劍法,已極為完美;隻是身法不足為輔,於是就由你祖父根據劍法,代為設計了一套身法,那就是九式回龍身法。”

趙南珩用心諦聽,但心頭暗想:這是綠玉金蓮千手如來的由來!自己早已耳熟能詳,不知道和爹娘有什麽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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